京城那邊皇甫銳還在等著秦芒娶親的消息，老王妃已經(jīng)從江南啟程往回趕，急的來了好幾封信催促他們說想要見見孫子，秦芒也已經(jīng)找到了當(dāng)初修建皇陵的工匠后人，要細(xì)問出當(dāng)年情形，還需要回去仔細(xì)核對盤查。

另外，沈五的靈柩也不好一直停在蒙地這邊，雖然說冰棺可以保住她的尸身一直不腐，但古人最講究的就是入土為安，要安葬沈五，就要早日啟程回去才行。

凌晗輕輕頷首，低聲道，“你們安排就好，我這邊隨時都可以。”

蔥白的指尖在那方絹帕上點(diǎn)了幾下，凌晗抬頭看了看沈傾瑤，又低下頭去，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傾瑤見此，心里又是一陣難過，勉強(qiáng)笑道：“娘，你是不是有話想要對我講啊，我們是一家人，有什么話您可以直說，沒什么需要掩藏遲疑的。”

凌晗會這樣為難，無外乎就是為了沈五的事。

而此刻沈五都已經(jīng)死了，還能用得上她的地方，恐怕就是……沈傾瑤心里一沉，她隱約已經(jīng)猜出凌晗此刻這樣為難的原因了。

“離兒，娘知道，傾瑤生前做了很多錯事很對不住你，如今她落了這樣的下場也可以說是她咎由自取，但人死為大，她的身后事，總不能就這樣草草了結(jié)，所以……“說到這里，凌晗卻是真的說不下去了。

沈五的身后事要怎么安排，以什么樣的身份安排

她不想委屈了沈傾瑤，可沈五總不能被當(dāng)成一縷幽魂就這么草草的給葬了吧。

沈傾瑤暗自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說到這個話題上來了。

她跟沈五，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起，兩個人就開始公用同一個身份，如今沈五死了，凌晗不想她沒名沒分無聲無息的死，就必定要置她于尷尬的境地。

人常說，活人永遠(yuǎn)爭不過死人，愛情如是，親情亦然。

沈傾瑤心底苦笑，抬頭望向凌晗，直言問道：“娘親的意思，是想要沈五認(rèn)祖歸宗，以沈傾瑤的身份入葬，是么？”

凌晗一怔，看著沈傾瑤的眸光變得有些躲閃，如果有別的辦法，她也不想為難僅存的這個女兒，可是沈五是貨真價實(shí)的沈家小姐，不以沈傾瑤的名字入土，又要用什么身份呢。

“你若是不愿意，那就不……”

沈傾瑤轉(zhuǎn)頭與秦芒對望了一眼，沒等凌晗說完，便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我同意。”

凌晗一怔，有些詫異的看著沈傾瑤。

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想要全了其中一個人的念想，就注定要委屈另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動哪一個她都是舍不得的。

可就像沈傾瑤想的那樣，活人總不好跟死人去爭搶吧。

沈五活著的時候，她想著親生女兒一直在外受苦，她始終沒有盡到母親的責(zé)任，而養(yǎng)女沈五得她多年疼寵養(yǎng)在膝下，于是，便想竭力補(bǔ)償沈傾瑤，甚至在發(fā)現(xiàn)沈五多次暗害沈傾瑤的時候，狠心對她說，要與她斷絕母女關(guān)系。

而現(xiàn)在，沈五*不在了，人活一世，活著的時候沈傾瑤用她的身份跟秦芒成為夫妻，總不能到死，也讓她無名無分的就這樣沒了，最后連個墳冢名字都不能刻上去。

可沈五的原本身份，現(xiàn)在正被沈傾瑤占著。

如果要沈傾瑤還回來，那沈傾瑤要怎么辦呢。

想她凌晗這半生風(fēng)雨一路好強(qiáng)，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敢說果斷坦然，隨心無愧，可偏偏在這一雙女兒身上，兩個都想顧念都想疼愛，偏偏到頭來兩個都最終虧欠。

向沈傾瑤索要身份這件事，凌晗其實(shí)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身為母親，她不得不為沈五說上這一句來爭取。

本以為沈傾瑤會很排斥這個話題，甚至凌晗也已經(jīng)做好了沈傾瑤會怨憤自己的準(zhǔn)備，卻不成想，沈傾瑤竟然都沒等自己說完，就已經(jīng)猜到她想要說的，甚至是滿口應(yīng)承下來，這倒是讓凌晗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要怎樣開口了。

“算起來，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沈傾瑤，這個身份要還給她也是應(yīng)該的，之前我一直誤解那場婚禮是沈家其他姐妹對沈五的陷害，如果早一點(diǎn)就知道她對秦芒的心思，我在上一次回府的時候，就會改了名字跟身份。不過……”

沈傾瑤聲音一頓，深吸了口氣，伸手握住秦芒的手，轉(zhuǎn)而望向他，兩個人之間無需言語，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沈傾瑤聲音不高卻語氣堅決：“我只答應(yīng)，把沈家女兒的這個身份交還給她，至于秦芒的妻子，以及嘟嘟的母親這兩個身份，絕不可能讓給她。”

她占的就只是沈五的名字跟出身，沈家那些人她本來就無好感，幫沈五偶爾照顧一二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她的丈夫跟兒子從頭到尾都只能屬于她一個，無論是誰，都不可以侵染半分。

“如果娘親同意我這個說法，那我可以將沈家五小姐的身份還給她，讓她入土為安。至于武王妃沈傾瑤的身份，恐怕就給不成了。”

“我曾在眾人面前立誓，今生只此一妃，王府再無新人，”秦芒回握住沈傾瑤的手，低聲道：“如今免不了要再一封休書，休了沈家女，迎我容氏妻。反正由始至終我看到的都是瑤兒，也算不上違背誓言。”

沈傾瑤欣然一笑，名字什么的，從來都只是一個代號，家世之類的，也不過是送她進(jìn)王府的鋪路石，她跟秦芒之間的感情，從來不是靠這些虛無的東西支撐，無需在意。

而這樣一來，沈五以沈家五小姐沈傾瑤的身份入殮，就與武王府，與秦芒，與嘟嘟，沒有了半毛錢的關(guān)系。

凌晗面露擔(dān)心，看著沈傾瑤：“可是這樣一來，嘟嘟要怎么辦？”

如果沒有嘟嘟，這也沒什么難的，沈家小姐的身份還給沈五，沈傾瑤再換了個身份用容璃的名字再次嫁給秦芒，從正室變成了繼室，換湯不換藥，還是一樣的夫妻鶼鰈情深，還是關(guān)起門來兩個人的日子，沒什么不一樣的。

可如今這樣，要嘟嘟怎么自處？

“嘟嘟是武王府的孩子，如果你把身份還給傾瑤，又不準(zhǔn)她入秦家的牒譜，那要怎么向世人交代嘟嘟的身份？”

是前妻的孩子？還是秦芒的外室之子？無論哪一個，對嘟嘟都是一種傷害。

“我怎么可能會讓嘟嘟受這種委屈。”沈傾瑤看著凌晗，忽然低笑著搖了搖頭，嘆道：“娘啊，你是在古代呆的太久了，連秦芒這種飽受詩書教條毒害的世家子弟都可以看開的事情，怎么反倒是您還看不開了。”

凌晗一愣，有些不明白沈傾瑤這話的意思。

秦芒連忙解釋道：“即便沒有沈五這樁事，我跟瑤兒也不打算對外公開嘟嘟的身份。”

這是兩人之前就已經(jīng)商量好的，所以此刻在眾人面前仍人身在江南的武王妃沈傾瑤，返京途中行程一再耽擱，先是傳出驚胎的消息，又是傳出臥病的消息，唯獨(dú)就是沒有傳出她生子的消息。

“我答應(yīng)過她，等將對朝廷的責(zé)任盡完，就帶著她隱居世外，找一處安樂桃源，不再為世俗負(fù)累。武王世子的身份看似尊貴無匹，實(shí)則枷鎖重重，在承受他的極端榮耀的同時，也必須肩負(fù)起同樣沉重的責(zé)任。而且，皇甫家歷代帝王都對武王府手里的軍權(quán)猜忌防備，陰謀暗害不計其數(shù)，周旋期間實(shí)在太辛苦。”

說白了，皇甫家歷代君主對武王下毒暗害，還造謠說什么歷代早殤，這樣忘恩負(fù)義假仁假義的皇室，根本也不值得他們秦家這樣世代守護(hù)。

但這句話秦芒是不會明著說的，一方面是因為自小受到的教導(dǎo)鞭策不允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沈傾瑤是貨真價實(shí)的皇甫血脈，他可不想一句話就打翻了一船人，誤傷到他家的小妻子。

沈傾瑤與他相視一笑，接口道：“父王去得早，母妃獨(dú)自支撐才會難以選擇，到了我們這一代，秦芒終于可以解除毒性，嘟嘟也很健康，總要跟以往有所改變，嘟嘟是我們的孩子，是隨著我們一起安居世外，做個灑意江湖的悠閑俠士，還是想要戎馬沙場，成為統(tǒng)領(lǐng)烈武甲軍的王府世子，我們都想要等他長大后自己來做決定。”

武王府的每一位世子都從一出生起就注定了要走的路，讓嘟嘟自己去選擇他的未來，這是他們夫妻倆早就已經(jīng)達(dá)成的共識，本以為第一個需要說服的人該是老王妃，結(jié)果沒想到竟然是出身現(xiàn)代的凌晗。

果然是在這里呆的時間太久了，都被這個世界的思想給同化了啊。

話雖這么說，凌晗到底也是穿越過來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一枚，也就只是一時沒轉(zhuǎn)過來而已，聽兩人這么一說，也就立即跟著贊同了：“也對，嘟嘟想要做將軍，你的烈武軍供他驅(qū)使，若是想要混跡江湖，縹緲宮跟暗殿將來也全都是他的。”

就這么一個心肝寶貝，當(dāng)然撿最好的給他了。

“說這些還早，總之不論有沒有發(fā)生沈五這件事，嘟嘟都暫時不會記在武王府的名下，娘親若是同意我剛剛的要求，那我這個沈家小姐的身份，還便還了。”

凌晗點(diǎn)頭：“當(dāng)然，她只是沈家的女兒。其他的，本就不該屬于她。”

有了沈傾瑤的首肯，凌晗總算了卻一樁心事，看向沈傾瑤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這倒是讓沈傾瑤有些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