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凌晗的信上所說，安迪雅其實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從蒙地出發，按照時間算，她那時候應該是剛剛得到沈傾瑤出事的消息，急著趕來。

可是，當到達兩國邊境的時候，他們的行程忽然停滯。

據凌晗的探子回報，那期間他們已經得到沈傾瑤平安回歸的消息，而桑格部的少主在那時開始向汗王上表，要求娶安迪雅公主為正妃。

在邊境滯留了半個多月，安迪雅一行又繼續前行，來到京都。

或許她最開始的目的，真真實實是因為擔心沈傾瑤的安危，但從她再一次踏上中原土地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經變了。

“別再氣了。”琉璃院里，秦芒換了家常的便服，攬著沈傾瑤輕聲勸道。

沈傾瑤斜睨了秦芒一眼，沒好氣的瞪他：“別想轉移方向，你還不是一樣瞞著我。弄那么多權力在身上，跟塊肥肉似的，誰都想要咬一口。”

這話就是有些遷怒的意思了。

秦芒尷尬的呵呵笑，給沈傾瑤倒水消氣，自動忽略了她后半句好：“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只是想你少操心，管好咱兒子就夠了。”

沈傾瑤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大口，不滿的摸著肚子：“你就把我當傻得吧，如果不是我聽說安迪雅那匹出事的馬是額爾德尼提前就選好的，感覺不對勁，你是不是非要我看到這個圣旨砸到腦袋上才弄清楚？”

“怎么會，如果你不接，我就一直把人晾在那。”秦芒立即否認，下頜輕揚：“現在全京都的人誰沒聽過我不娶側妃的諾言，皇甫銳這么愛計較名聲的人，總不會強逼著我迎娶她。”

“是不會逼著你，那安迪雅呢？”

秦芒聲音一頓，看著垂眸小口喝水的沈傾瑤，眼里閃過心疼：“所以，你還是舍不得不管她，對么。”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就這么把人晾在那兒，她以后的日子不會好過。”沈傾瑤幽幽道。

傷心歸傷心，到底相交一場，她不想讓安迪雅的名聲就此被毀，連續被同一人拒婚，即使是在民風開放的蒙地，安迪雅也一樣會抬不起頭。

她對安迪雅有怨，卻不至于讓人家拿幸福來賠。

秦芒無奈搖頭：“我看她就是看準了你的不忍心，才會放任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安迪雅不是那樣的人。”

“她不是，不等于額爾德尼不是，在自己的馬匹上做手腳，一方面引三皇子四皇子與七皇子內斗無瑕顧忌跟伐鴉的結盟，另一方面又間接與皇甫銳暗下接觸，獲取支持。”

沈傾瑤一怔：“三皇子四皇子與伐鴉是一伙的？”

秦芒搖頭：“暫時還不是，但不等于以后不會，現在是蒙地政*權交替的關鍵時期，任何一種變故都能影響朝局走向，這兩個皇子野心不小，額爾德尼斷不會與虎謀皮，但伐鴉不同，他能飲鴆止渴的去結盟桑格部，就敢將兩個皇子拉近陣營，恰好還能跟桑格部的首領互相抵制平衡。”

“你前一陣子一直在研究蒙地，是不是也跟這件事有關？”沈傾瑤想起凌晗給的地圖以及秦芒那幾天的忙碌，問道。

秦芒點點頭，“算是吧，伐鴉野心昭昭，蒙地汗王本想趁著在位除掉他，沒想到卻被他反咬一口，以至于現在力不從心，給額爾德尼留下這么大的隱患。你還記得上一次趙丞相被暗殺那次嗎？”

“當然記得。”沈傾瑤答道，那次她跟秦芒躲在樹叢后面，看到了趙丞相夫婦在押解途中被殺的全過程，當時他們還曾在那此刻的斷臂上看到過蒙地特有的紋身：“那些刺客是伐鴉派來的？”

“我跟岳母查到的結果都是伐鴉，伐鴉在京都能有這樣的手筆，就絕不會是表面上看到的那種莽撞武夫，趙丞相一死，這些年來他究竟在皇朝內滲入多少內線就不得而知，若他的野心僅限于蒙地之內，我們大可不必理會，但很明顯的，他不是。”

都能把手都伸到中原朝臣，甚至是一人之下的當朝丞相，伐鴉的野心顯而易見。

秦芒與皇甫銳不和，但對于手握兵權的他而言，守護這江山是他的責任。

“尤其是這一次，他將安迪雅許配給桑格部的少主阿吉米，甚至還有了逼宮的架勢。”

“這么嚴重？”沈傾瑤蹙眉，之前凌晗對她說，儲位之爭，額爾德尼從心智跟出身上都要略勝一籌，雖然后來發現事情有變，來了書信示警，但她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心智謀略相近的兩個人，在出身以外，還要比誰更心狠，在這一點上，顯然伐鴉更勝一籌。”

秦芒拿開沈傾瑤手里已經空了的杯子，低聲道：“說到底，這件事安迪雅雖然有錯，卻也情有可原，她自小養在汗后身邊，汗后又是額爾德尼的生母，在額爾德尼與伐鴉之間，毫無疑問是要偏心前者，何況你也不愿意見到她嫁給桑格部那個陰狠的少主不是？”

沈傾瑤沒有說話，雙唇緊抿。

“進京的隊伍曾在邊境滯留那么久，想來她也是反抗過的，一來皇命父命難違，二來伐鴉逼迫，她也是逼不得已。而且那天在馬場，據我所知她也曾經試圖阻止過你進去，不想你摻和進那個陰謀里。”

沈傾瑤回憶了下，那天在馬場外得知額爾德尼與兩位皇子在，安迪雅的確出言阻止過。

秦芒見她面色略有松緩，繼續道：“無論是額爾德尼還是伐鴉，都把她當成政治競爭的工具，連她的父親也一樣，我知道你是氣她瞞著你不肯直說，鬧到現在這種地步，但將心比心，若換成是你，這些話要如何說得出口？”

“你怎么忽然替她說起好話？”沈傾瑤抬頭看秦芒，面露不解：“你不是一直都反對我跟安迪雅接觸的嗎？”

“到現在我依舊不認為你跟她做朋友是一件好事，但我知道你難得喜歡一個人，還知道你其實表面上生氣，心里還在不停的給她找理由開脫。”秦芒一笑：“與其讓你這樣費心費神的去想，還不如我來給你一個。”

如果沈傾瑤真的如她表現的那樣厭惡安迪雅，又怎么會在乎拒接圣旨對她的影響。

沈傾瑤一癟嘴，伸手抱住秦芒的腰，將腦袋深深埋進他的懷里，聲音悶悶：“我覺得我就是個大傻蛋，還要連累你陪著我一起瘋。”

“傻蛋我沒看出來，但是哭包是肯定的，”秦芒低低笑出聲，寵溺的拍拍她的后背：“夫妻之間哪有什么連累不連累的，何況即使你不提，我也要去蒙地走上一遭，探探伐鴉的虛實。”

“你要去蒙地？”沈傾瑤倏地從秦芒懷里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他。

已經嚴重到要親自去處理的地步了嗎？

“別亂想，”秦芒低頭碰碰她的額頭：“底下的人打聽到皇甫銳做太子時曾經出使蒙地，從那邊帶回過幾個能工巧匠，我在想，會不會跟修建地陵有關。”

“暗殿對蒙地的事情如此關注，恐怕也是因為這個。”沈傾瑤想了想，將凌晗送過來的最新的蒙地朝局遞給秦芒看。

“我這個女婿一直都沒有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現的機會，去那邊看一看，順便探一探伐鴉的虛實也好。”秦芒笑著接過來，大略的看了一遍，忽然轉了話題：“青黛那邊，你想要怎么辦？”

“戚季光給你送信了？”沈傾瑤先是一愣，隨即肯定的問道。

秦芒不可能在她的百翎閣里安插眼線，落雪跟笑晴一直都在自己身邊，能給秦芒傳遞消息的也就剩下始終守在門外的戚季光了。

秦芒笑笑：“他也是擔心你，你現在身體需要靜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要糾結在心里，影響心情，依我看，岳母心疼你有意給你立威處罰青黛，如今順水推舟替她說句話，也算是化解你們之間的矛盾，省的岳母為難。”

沈傾瑤看了他一眼，反問：“你很了解暗殿那邊的情況嗎？”

“暗殿那邊一直隱秘，我知道的也就是岳母先前告訴過我的，這青字輩的四姐妹，其實都是黎青帶回來的，送走你之后，岳母命懸一線，昏迷不醒，黎先生怕她失了生念，就找了與你年紀相仿的幾個孩子放在她床邊，輪流哭鬧，提醒她還有一個女兒需要她照顧。”

有些話，凌晗不方便說，這四姐妹自小就被當成替身撫養，對沈傾瑤難免有怨氣，而沈傾瑤在那個世界里歷盡辛苦磨難，同樣對占據了她原有生活的四姐妹心存芥蒂。

“岳母知道你們之間的矛盾，所以從見到你之后就在刻意削弱她們四個在暗殿的權力，青黛這次對岳母隱瞞蒙地的消息，也是在借機表現她的不滿。畢竟那是她親自撫養大的人，此事一發，岳母氣憤之余也更傷心。”

秦芒頓了頓，將沈傾瑤再次擁進懷里，“無論岳母想怎么處罰青黛，那都是暗殿的事，我們只是去信表明我們的態度，讓她不必因為顧忌咱們的心情做不出決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