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谝豢|陽光從地平線上升起,當一只只公雞打鳴之后,迎接它們的是砍頭的命運。扔下手中的黃米,吃完這最后一餐,手起刀落,血濺起,送雞歸西。
為了防止時間的誤差,或是其他的不可預測性,伊萊一次性買了10只雞。
果然,他的準備并不是無用功,不是所有的公雞都會打鳴,也不是所有的公雞都在同一個時刻唱曉。
注視著手中玻璃瓶里的雞血,扔掉手里的雞毛,伊萊松了一口氣。
為了趕上準確的時間,伊萊只能親自動手幫雞叫。
這一手的雞毛,染著血的顏色,還是熱乎的。
與此同時,伊萊注意到左手腕部一個圓形標記閃亮了一下。
這是精靈寄身的地方。
在說完要求之后,精靈就消失在他身邊,隨之而來出現(xiàn)這個標記。
“現(xiàn)在還剩夜來香的花蕊,水龍頭滴的第一滴水。”
夜來香好說,花卉市場里可以找到。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
只是,這滴水的水龍頭,而且是三十年以上的水龍頭,要到哪里找?
想到這,伊萊一陣頭疼。
實在不行,只有到那里看看。
那里是河東。
河東,沙河之東。
一條沙河環(huán)繞應州城,好像一個絲帶,在東邊隨意的一撇,空出一片沙土地,這就是河東。
伊萊,踩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濺起的污水在本就不怎么干凈的衣服上,又隨性的增添了一抹山水畫。
在昨天,殺雞的伊萊,并不是那么輕松。身上散落的雞毛,斑駁的血跡以及黃色的惡臭污穢物是殺雞不易的證明。
不過,他這身邋遢裝扮,倒是和這里很搭配。
在大多數(shù)應州人的記憶中,河東,貧困之地、骯臟之所。
雖然,這大多數(shù)應州人中的大多數(shù)一輩子都沒有踏入過河東一步,河東的標簽卻固有的在他們腦中扎下根來。
這里是垃圾場,這里是放逐區(qū),這里是罪犯的樂園,這里是應州最混亂的地方,這里也有最后的希望……
落后總是和破舊相聯(lián)系,河東自然也有太多太多又老又舊的東西。
小時候,伊來就住在這里。
如果要找一個伊萊熟悉的形容,這里就是港片里的九龍城寨、上帝之城的陰影地、漫威弟弟家的罪惡之城。
在這里伊來見到了殺死母親的十一歲大的孩子,一天三小打三天一大打把妻子賣進妓院供他吃喝嫖賭的無良禽獸,為了一塊漂亮的頭巾要幫弟弟把眼睛捐獻出去的姐姐······
混亂、暴力、罪惡······是河東永恒不變的主色調(diào)。
少年早熟的伊來曾期望自己會在某一個安靜的夜晚沒有痛苦的死去,無人知曉,無人打擾,靜靜的躺在蘆葦席上隨風而逝,瓢泊在沙河之上,在死后看盡應州風景。而不是像隔壁家的阿花尸體都被人糟蹋。
伊來的愿望沒能實現(xiàn),因為他有個好爸爸。
在伊來13歲那年,一個自稱是伊來爸爸的男人帶著他離開了這里。
代價是前往迷霧區(qū),狩獵三年。
想要離開垃圾場,必須有貢獻值。而進入迷霧區(qū),探索未知地帶就是普通人獲得貢獻值最快的方式。
最終結(jié)果,狩獵未歸。
想到爸爸,伊萊不禁黯然。
伊萊知道,這是那個消逝的他在感傷。
伊萊消化的記憶越來越多,他對這個世界感到陌生。
和平是前世地球的主旋律。在那個紅色國家中,數(shù)不盡的英雄負重前行,守護普通人的歲月靜好。而在伊來的記憶中,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安全。
二百多年前的戰(zhàn)爭,這個世界被破壞。戰(zhàn)爭的原因早已毀滅在硝煙之下,人類喪心病狂的使出了終極武器。
在核彈洗地之后,人類毀滅了自己的家園,核彈的爆炸對于地星而言只是撓癢癢讓它翻個身罷了。
對于人類而言,地星翻身之后,是持續(xù)至今的地獄般的惡劣環(huán)境。
僅僅對于以萬物之長自居的人類而言的地獄。
核爆污染后的世界,對人類極其惡意。
首先,是大量的生活地帶充滿了核輻射,不適宜人類居住。
同時,未知的迷霧從大地裂縫中涌出,籠罩著這片土地、遮住了頭上的天空,逐漸改變著這個世界陽光變得稀缺,氣溫在逐漸降低。
迷霧在擴張,迷霧之中是未知的野獸和危險。應州城像一座孤島,從沒有人能夠穿過迷霧,知道迷霧后面是什么。在城市里,一些人稱迷霧為“吞噬者”。
這片迷霧,吞噬著所有走進它的一切。
這些,是爸爸在消失之前告訴他的。
(這么多年,他一直堅信爸爸沒死,只是消失。他知道這么堅持沒有什么意義,他就是不愿相信,不愿接受。)
······
“咚咚···咚咚咚”
兩短三長,段友一家。
這是段叔家的暗號。
段叔叫段虎,胸前紋的虎,背后畫條龍,河東社會人。
在河東,如果不打招呼、不經(jīng)同意進入別人的房子,子彈和刀劍會告訴你生命的廉價。
“兩短三長”類似于暗號,是段叔家的“招呼”之一,屬于少部分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有人曾在敲門時,敲了“三長兩短”,最后真的是三長兩短了。
“來了······”
門后悉悉索索的聲音,房屋主人在準備著開門。
伊萊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曾在門后安裝的陷阱和機關,不知道多年之后,段叔改動了多少。
河東危險,天黑更甚。
這句話經(jīng)過無數(shù)血與淚的驗證。
昏暗的燈光亮起,光暈閃現(xiàn)由遠而近,一個老舊的手提煤油燈緊貼在伊萊的臉上,可以看見污泥下面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是伊來啊。”
聲音沙啞,帶著遲疑,“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來拿個東西。”
“你也是為他而來?你不該來的。”
“可是我來了。”
影子、光暈在門外交織,兩個人打著啞謎,段虎保持著沉默,視線落在伊萊手中的紙上,這上面是一個有著絡腮胡的男人畫像。
這張貼在門外的通緝令,被伊萊取下,擦了鞋子。
伊萊看著段叔沉默,暗黃的光下是不管你明不明白,反正他是不明白的神情。
通緝令上是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伊萊知道。
在前來的路上,他聽到了不止一個人在議論。
這是河東,近期發(fā)生的一件大事。
只是這些不是伊萊關心的地方。
河東有河東的規(guī)矩,每一個外來者在這里都備受矚目,好像白蓮花插在了爛塘泥里。
伊萊到了河東,就要找個由頭。
通緝令是最好的理由。在這段時間,已經(jīng)有不怕死的人為了錢財進入了河東……
然后,掛在城頭的尸體風干之后沁了幾層油。
只是誰能想到,一個在內(nèi)城有著住房,有著大好前途的青年,冒著危險來到這個罪惡之地,只是為了三十年的水龍頭。
好吧,三十年的水龍頭,還是水龍頭,上銹的那種。
三十年的水龍頭,哪里有?
伊來的家中就有。
準確的說,是他在河東住了13年的那個房子里就有。
只是,那個房子9年前屬于他,現(xiàn)在不知道在誰的名下。
離家9年的伊萊,想要回這個房子根本沒有一絲可能。
他沒房產(chǎn)證,河東也不需要房產(chǎn)證·······
當然,伊萊此行只是要水。
“我需要一張通行證。”不想惹麻煩的伊萊要告訴河東的管理人,他是來發(fā)財?shù)模皇莵碚沂碌摹?
段虎是傳達他這個外來者意圖最好的眼睛和嘴巴,作為街道話事人的他有著這個能力。
這張通行證好比“招安令”,告訴河東的管理者,我在你們的眼皮底下不會找事,給大家添麻煩。
內(nèi)城要有通行證,河東更要有。
在內(nèi)城,如果沒有通行證會被送到迷霧去。在河東更簡單,死了都不需要埋。
“先進來。”段虎依舊沉默,沒有說太多。
伊萊倒是一點不擔心,如果說河東里有誰可以相信,段虎是一個。
13歲之前的伊萊只有一個姐姐,他靠什么活?
河東的罪惡之城可不是說說而已,每年死在街頭,被拖走的尸體數(shù)不勝數(shù)。
雖然,段虎說是要伊萊幫他做事,打工一天,只有兩頓飯。
段虎提供更多的是庇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