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蘇良生摸著他的臉誠實地回答道，“我愛你，一輩子。”這份愛已經耗盡她全部的熱情，她終其一生大概都再也沒有能力去愛別的人。

葉澤辰低吼了一聲就翻身躺到她身邊。整張臉埋在她頸窩里，蘇良生能感覺到他肩膀細微的抖動。他哭得那么隱忍，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只有眼淚不停的落進她的脖頸里。她無奈的閉起眼睛，經過今晚這場無聲的拉鋸，他們都已經千瘡百孔。

蘇良生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安慰他，因為她連自己都安慰不了。如果她命中注定這一生都與幸福無緣，又何必要給她一閃即逝的希望。從未得到并不可怕，就像從來沒有得到過溫暖的人不會覺得寒冷一樣。這世上最可怕的是擁有過，卻還是要承擔失去。這種得而復失的痛苦會陪伴她走完這漫長的一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終于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蘇良生起身幫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她下意識摸了摸口袋發現空空如也，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抽煙。其實本來也就沒有上癮，只是純粹地把它當成一種發泄的方式。這個時間商店已經關門，索性就坐到天臺上邊晃腿邊看星星。

小時候做完作業，總是喜歡躺在院子的石桌上看星星。可現在城市的夜晚太過璀璨，反而襯得星光黯淡。腦子里充滿了諸如此類的瑣碎念頭，就這樣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看著破曉的天空，她才終于想到是時候應該離開了。

她費盡理智，總算沒有再走進那個房間。他睡著也好，起碼不用清醒地面對別離。蘇良生這樣安慰自己。

關上門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這棟房子。和葉澤辰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總是想象未來家的樣子。現在這個藍圖終于變成現實，可這一切已經不會再屬于她。這是時光送給他們的一記耳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樓的，也忘了過了多久才走出小區。直到腳都疼了，蘇良生才終于停下來回頭，只看見巨大的廣告牌上寫著夢想家園四個字。名字這么俗氣的樓盤也賣得出去，她想著就笑了。可幾乎是立刻就覺得自己臉上一片濕潤。全世界只有蘇良生一個人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什么。夢想家園，當真是一語成讖。這個夢最美的地方就在于它永遠沒有實現的機會。

坐在出租車上任由大風灌進領子里，看著窗外匆匆后退的風景，蘇良生真切的體會到自己正在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原本以為這一次離開已經不會那么疼，卻沒想到疼痛成倍的襲來。誰說人最痛苦的時候不會流眼淚，此刻她只覺得全身的水分都要通過淚腺涌出來。原來她還沒有學乖一點，不肯放開那一點點奢望，以為真的可以和心愛的人相攜皓首。

剛剛趕到機場，手機就震起來。屏幕上短短的幾個字硬是把眼淚逼出來：我等你回家。她還能回得去嗎？不，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也許她連家都不會再有。蘇良生最后還是按了刪除鍵，連同聯系人里葉澤辰那一欄的信息也一并刪掉。她絕對不能給自己軟弱的機會，只有斷了后路，才可以找到出路。

回到BJ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不速之客來敲她辦公室的門。蘇良生看到來者不善，終于停下手里的筆。

“蘇醫生。好久不見。”多年未見，她還是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得體的套裙露出白皙的脖頸，襯得她十分年輕。

“葉夫人。”蘇良生點了點頭，算是跟這個老熟人打過招呼。

“我公公的病多虧了蘇醫生，早就應該登門道謝。不過聽說你在休假就耽擱了，今天這樣冒昧打擾希望蘇醫生不要見怪。”她笑意盈盈地仿佛真拿她當恩人一般，“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么感謝你，只好用最俗氣的方式了。不知道蘇醫生今天中午能否賞臉一起吃一頓飯。”

“您真是折煞我了。”虛與委蛇這一套蘇良生也學得七七八八，“應該是我請您吃飯才對。”其實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并不難猜，去吃頓飯還能免費欣賞她精湛的演技，怎么想都是蘇良生劃算。

直到點完菜對面的人依舊保持著一絲不茍的坐姿，光是拿茶杯這個動作就顯得儀態萬方。蘇良生平靜地望著這位昔日的名門之女，等著聽她到底要跟自己說些什么。

“我早就說過你一定前途無量，沒想到年紀輕輕就能獨當一面。”她放下茶杯，“聽說你們院長可是很器重你，可別讓他失望。”不知道的人聽到這番話一定覺得這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切，可蘇良生聽來只覺得心冷。

“哪里，是院長謬贊了。”蘇良生耐心地等她說完。

“女孩子事業有成是很好，可家庭和睦更重要。別光顧著忙工作，找個體己的人過日子才是正路。”終于進入正題了，蘇良生心里冷笑著。說了這么多鋪墊的話也不過就是告訴她是時候結婚了。她頓時失去了周旋的興趣，索性挺直了脊背說道。

“對于您的來意，我想我已經非常明白了。”蘇良生頓了頓，“您說了這么多無非是想要告訴我即便治好了葉澤辰的爺爺，您也沒有打算讓我進葉家的門。您應該已經知道這些日子我都和他在一起，所以暗示我如果繼續執迷不悟就會失去工作。”

“你誤會了。”她還是笑著辯解，可蘇良生已經聽得意興闌珊。

“葉夫人，你多慮了。”她頓了頓，“醫生治病救人只是職責所在，當不起一個謝字。令郎有您這樣的母親我實在無福消受，您大可放心。至于工作和結婚的問題我自有打算，畢竟我已經不是那個任人搓圓壓扁的小女孩，何況這么多年過去您也老了不少，您的手未必還能遮得住我頭頂那片天，您說呢？”她回敬道。

“你就是這樣尊敬長輩的？沒有家教。”終于逼得她露出了本來面目，這場戲也算落幕了。

“葉夫人對我的家教倒是很有發言權。”蘇良生話里有話地說，“很遺憾，我只尊重值得的人。說了這么多，我已經倒盡胃口了，您自便吧。”說完她掏出錢包，扔了一打錢在桌上就起身離開。走之前，她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回過頭去說了一句：“虧心事做多了總會撞鬼的，衷心希望您永遠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