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辰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還說不是小孩撒嬌。你看，這是什么？吃完就不苦了”說著就像變魔術一樣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蘇良生低頭看了看糖，又抬起頭來看著他。

喉嚨里立刻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你怎么還隨身帶著糖？”她明知故問。

“我帶習慣了。”再平淡不過的話。

低血糖是蘇良生的老毛病了，從前每次她頭暈葉澤辰都會摸出一塊糖遞過去。那時候她總覺得他就是機器貓，不僅會所有她喜歡的魔法，而且口袋里還裝著花花綠綠的水果糖。原來他還都記得，也還是為她保留著這個習慣。蘇良生此刻應該覺得快樂，可是為什么眼淚不聽話地一直流。

“我只是拿自己沒有辦法。”葉澤辰看著她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頭痛哭，沒有安慰，只是說了這么一句。這些年，他也遇見過許多或有心或無意的女孩子，也不是沒想過重新開始。可是，他就是拿自己沒辦法。沒辦法不想她也沒辦法不愛她，到最后就剩下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她。他從來不向任何人妥協，只有這一次他跟自己妥協了。只怪他不該讓愛本身變成一種習慣，這種強大的慣性已經不允許他再接受除了蘇良生以外的任何人。

那些關于愛的習慣，是時光無法更改的。他這樣想。

“我們回家吧。”蘇良生終于牽住他的手。就任性一次。蘇良生對自己說。哪怕幸福注定只有這么短暫，也再讓她擁有一次吧。

到了夜里，蘇良生就開始高燒不退。葉澤辰整夜都守在她床邊，喂她吃藥幫她擦眼淚。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陷入了夢魘，她始終都在發抖。最后變成嚴重的痙攣。葉澤辰企圖扳直她的身體，可是她卻害怕得大哭起來。

“不要。別打了。求求你別打了。”蘇良生恐懼得連聲音都是顫微微的。

“良生。是做噩夢了嗎？醒一醒，我是澤辰。”他停下來柔聲安慰。

“澤辰。你是澤辰。”蘇良生醒過來摸著他的臉說，“我愛你。”然后就又閉上眼睛昏睡過去。剩下葉澤辰一個人瞪著眼睛發愣。在他們最相愛的時候，蘇良生也沒有主動對他說過這句話。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甚至找不到一個理由支撐自己等下去。她沒有主動說過愛他，沒有告訴他為什么離開，甚至沒有說過她會回來。可是今天她這樣迷茫地看著他，葉澤辰就什么都懂了。

蘇良生覺得自己不斷掉進夢魘里，一個接著一個。她一直拼命想要逃離的過去又一幕幕閃回到她眼前。到處都是血，墻上地上都是。到最后只能眼看著那些暗紅色的液體漫過她的頭頂。她尖叫著醒過來，只感覺到窗外熾烈的陽光透過玻璃直射進她的眼睛里。

其實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起床方式。克制地深呼吸，然后告訴自己那些黑暗的歲月已經過去了。日復一日出現在夢境里的畫面也過去了。她能感受到周圍都是生命的溫度而非死亡的氣息。最后再一遍一遍輕聲地對自己說，都過去了，通通都過去了。

睜開眼睛才發現坐在床邊的人一臉心疼地看著她。那束熟悉的目光讓她不知所措。

“早安。”她故作輕松地想打破這樣尷尬的局面。

“蘇良生，我們結婚。”這是肯定句，而不是在征詢她的意見。

“我病好了。今天想吃什么。燉肉好不好？”她只想搪塞過去這個問題，可顯然葉澤辰這一次并不想如她所愿。

“顧左右而言其他是你的保留節目。”他淡淡地說，“雙方父母總得先見一面。我哪天都行，你安排一下時間吧。”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葉澤辰格外咄咄逼人。

“燉排骨還是牛肉？我記得你嘴最刁了，還是吃牛小排吧。我馬上去買。”蘇良生轉身就要走。

“你站住。”葉澤辰一把就把她拉回來，“如果你沒空，我可以先去拜訪伯父伯母。”

“你干什么？”她甩開他的手，“我爸媽不想見你。”蘇良生已經對他的逼問忍無可忍。

“他們肯定想知道未來女婿長什么樣。”他耐著性子繼續說，“我出現好歹能滿足一下二老的好奇心。”

“你到底想說什么？”她索性看著他的眼睛，“還是你已經知道了什么。”

“我始終都在等你自己告訴我。”葉澤辰收斂起了笑意，“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不想太早和我談婚論嫁，沒想到你是從來沒有想要告訴我。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我能跟你說什么？”她傷心到極點反而笑了，“哭著向你訴說我可憐的身世好博取同情還是求你一定要頂住外界的壓力娶一個殺人犯的女兒。”她說完這些話之后已經再沒有力氣去看他。

葉澤辰眼見她愈發慘白的臉，心里一片疼痛。他這幾天看著她在夢魘里掙扎，一遍一遍祈求說媽媽別死。才讓他想到應該去調查一下她的家庭。如果不是看到許多年前報紙上那些大篇幅的報道和照片上她惶然的神色，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愛的女人身上背負了那么多沉重的過往。再回想起過去只要一提到她的父母，蘇良生就是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葉澤辰就明白了當年她離開的原因。這個女孩身上的每一點都那么值得愛，他再也不會錯過她。再也不會。

“那些痛苦都過去了，我保證。”葉澤辰走上去抱住她。他什么都沒有想，只想這么靜靜地抱著她，抱到天荒地老。

“你保證不了。我們誰都保證不了。”蘇良生推開他。

她知道這個夢到該醒的時候了。這些日子的相守是她偷來的。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都窩在上海的這棟別墅里。什么可以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一輩子，那是八點檔肥皂劇里才會出現的對白。生活就是殘忍的代名詞，他們最后還是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去扮演自己的角色。這注定了他們永遠都無法輕慢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