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辰時街上就已經無人閑逛，都早早回了家，楚蕓竹走進了醉仙樓，還有幾桌客人在吃著烤鴨燙著火鍋，偶爾興起，舉杯邀友，也算得上興致勃勃。

掌柜已經帶著小木頭回了家，楚蕓竹來到帳臺前，叫了幾個小菜，一盤烤鴨，幾壺清酒，她沒有再坐到包廂，而是去了大堂的角落，一人坐在那邊，沒有窗戶，沒有寒風，有的只是楚蕓竹自己的寂寥。

她一口口地吃著烤鴨，那個醬料是當初她熬制的，醉仙樓的掌柜的說好吃，小木頭說好吃，春華和多多也說好吃，他卻沒說過。

火鍋不是他的最愛，松鼠桂魚才是他的最愛，可是，她愛的卻是那晚的烤魚，想起彌漫，帶著一股焦味。

蠢萌衙役的話在腦海中久久不散，“大人，不會再歸了？”

這世界上有一千種相遇最好的一種叫來日可期，可如今，她卻沒有等到他的歸來，等來的卻是那樣一句涼薄之言。

心一點都不痛，可是她心慌，她害怕那日醉酒是最后一面，小二說，“楚姑娘，天寒地凍，這清酒還是溫一下的比較好。”

她搖了搖頭，看著客人結伴而出，然后繼續一飲而盡，燙過的牛肉片搭配上烤鴨的醬料，再撒點辣椒油，果然也很好吃，山上的菌菇也算得上一道美味，大概還有幾天，燒烤可以開始運營了吧。

楚蕓竹如是想著，嘴上說著食物，可腦子里卻亂七八糟的事情，當初的相遇，后來的相識，歷歷在目，這果然就是離開容易，相忘難。

打烊的小二看著醺醺欲醉的楚蕓竹，皆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臉的無奈，“楚姑娘是有什么愁心事么？”

這些人可以說是醉仙樓的老人了，當初生意雖然不是很差，但絕對沒有如今那么火爆，再加之后來的工錢上漲，他們真的該感謝楚蕓竹一番。

現在看到她如此失落，又是皺眉，又是自言自語的模樣，心里皆是著急。

“要不要去找人？”

“找什么人，平安藥堂這個時辰早就關門了！”

兩個打烊小二在商量著，但是也不能讓他們打不成烊，回不了家不是？楚蕓竹如今的狀態，讓她自己回家，還不如讓她直接睡在大街上呢。

“奕威沅，你個混蛋，不說一聲就滾蛋了，當老娘是什么人，想在我面前出現就出現，想離開就離開么？”空盤子被楚蕓竹掃落在地上，兩個小二嚇了一跳。

“唉，你去平安醫館，找東方先生，就和掌柜的說楚姑娘在醉仙樓就可以了。”其中面容有些白皙的小二曾經去平安藥堂和醫館都抓過藥，就是那一次，平安藥堂打烊了，讓他去醫館，所以才知道東方先生會在平安藥堂結束后，去東方藥堂算賬。

“啊，我去啊，那到時候沒人來如何是好，我還想早點回家呢，我媳婦還在家中等我呢。”皮膚稍黑的打烊小二顯然有些害羞，不想去。

“唉，我去，我去！就是要早些回家才叫東方公子將她帶走嘛，真是的。”白皙小二直接將身上的圍裙和打掃工具丟給了黑皮小二，小跑著出了門。

肩頭偶爾落下幾片小巧的落雪，也并不介意。

“東方公子在么？”烏頭鎮不大不小，但有什么事情，在街道上，不需要做馬車，最遠的路程來回也只需要一個小時，而醉仙樓正好屹立在烏頭鎮的中間，跑哪里都會事半功倍。

“何時？”掌柜的瞥眼看了一下白小二，隨后又在挑撥說中的算盤，“平安藥堂的楚蕓竹姑娘有請，有急事。”

白小二很聰明，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而且說平安藥堂的時候，聲音還特意提高了兩個聲唄，就想讓東方玉喜聽到，平安藥堂有急事。

“等會！”掌柜的知道東方玉喜應該聽到了，不耐煩地看了眼白小二，隨后拉開簾子，進了后頭，沒有一會，東方玉喜一襲白衣，頭發微濕，走了出來。

“東方公子，平安藥堂掌柜楚姑娘有請！”白小二微微作揖，“請您跟我走一趟，就在醉仙樓。”

東方玉喜微微皺眉，看了白小二一眼，頭發上的水漬還沒有干透，就跟著白小二踏進了雪里。

白小二邊走才邊與東方玉喜說道，“楚姑娘似乎心情不好，在醉仙樓喝了許多，我們怕她有什么危險，所以才叫您過來的。”

他沒有說他們是想要打烊，處處都是話中有話，畢竟是在醉仙樓已然干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什么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

東方玉喜沒有吭聲，只是緊抿薄唇，因為頭發微濕，又是冰天雪地日，但凡一陣寒風吹過，雪花飄落，就讓他不自覺地冷上了幾分，原本鮮紅的唇色已然有些發紫。

黑皮小二正在楚蕓竹的身旁打掃衛生，瞧見白小二進門后，立即大叫，“唉，東方公子有沒有來，楚姑娘吐了，臉色慘白慘白的，可嚇人了。”

他話剛說完，東方玉喜就急忙跨了進來，抱起楚蕓竹，離開了醉仙樓，“阿楚？”

楚蕓竹似乎感受到了雪中的寒氣，微微有些瑟縮，在東方玉喜的懷里鉆了鉆，喃喃自語了一番，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身酒味叫人聞著難受，到平安藥堂的時候，東方玉喜又不能將楚蕓竹放下來，只能用手肘去撞藥堂的木門，終于撞得都感覺寒氣入體的時候，錢多多跑下來開了門。

“阿楚姐怎么了？”

錢多多剛開門，就看見東方玉喜抱著楚蕓竹往里頭鉆，又怕打擾到大丫和春華他們，直接將楚蕓竹抱到了二樓的衣裳閣，“多多，去拿個盆，取些溫水。”

“好！”東方玉喜的話一直不多，但是他對楚蕓竹的感情從來沒有隱藏過，對于他來說，他只要在她的身邊默默守候就可以了。

奕威沅離開，衙門更換縣太爺他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如何和楚蕓竹說，今日，她大概也知道有新的縣太爺上任了吧，這么小的一個地方，奕威沅不知是否還能夠回來，他緊鎖眉頭，看著睡得不安逸的楚蕓竹。

錢多多也聞到了楚蕓竹身上的酒氣，自然知道她想愁的是什么愁，她也想，可她的理由卻沒有楚蕓竹那樣充分，林則讓她等，她便會乖乖等下去，而楚蕓竹呢？那人走的時候，根本沒有跟她打過任何招呼。

若是她，她也會借上一杯酒，等他半個月，然后重新開始，她最討厭的便是突然消失，連個招呼都沒有，你就算是死，也得告訴關心你愛你的人，死哪里去不是？這樣才好收尸啊。

“如何了？”錢多多看了眼東方玉喜，他的手法輕柔，似乎在用針灸幫楚蕓竹減輕酒后的難受，“無礙，只是喝得猛了。”

“那便好！將她送到大丫屋里去睡吧，睡在這里也不會舒服！”錢多多說著，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既然沒事，那她便放心了，頓時困意來襲，“或者去我屋里，我去和春華同睡。”

東方玉喜看了眼楚蕓竹，沉思了一會，“這樣也好！”

兩人折騰了許久，終于把爛醉如泥的楚蕓竹抱上了三樓，不是她不好抱，而是每次東方玉喜要將她抱起來，她就嫌棄東方玉喜身上涼，然后像泥鰍一樣要滑下去，一來二去，再有力氣的人也折騰不過來。

“東方大哥，你頭發還是濕答答的，不如，你先回去吧，我與多多輪流來，不會讓阿楚姐姐難受的。”錢多多看著東方玉喜的頭發，不僅是頭發濕了，這身上也濕了一片，估計再不處理，就要感冒了。

“無礙。”他總是這樣云淡風輕，云淡風輕到三言兩語就能回絕，還叫人覺得他無所謂，其實他到底如何想的，誰也不知道。

“那我去幫你熬點姜茶？去去寒？”錢多多看了會東方玉喜，見他沒有回答，就直接下了樓，外面的天氣真的有些冷，還好姜茶容易，不然她估計第二天都不想干活了。

楚蕓竹又吐了一次，還好東方玉喜用盆接著，吐完就又繼續睡了，一直拽著東方玉喜的手不放，好像在念叨著什么，但是卻叫人聽不清楚，可是眼角的淚水，卻叫人觸目驚心。

“傻丫頭，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東方玉喜用另外一只大掌輕輕地覆上楚蕓竹的手，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你想要平凡，可他，注定給不了你平凡。”

“東方大哥……姜茶已經好了。”錢多多走了進來，“有事想問下東方大哥。”

剛才東方玉喜說的話，錢多多自然聽到了，聰明如她，她本能地覺得，東方玉喜知道奕威沅去了哪里，還有她的林則。

“你知道這個縣太爺去了哪里了么?”

“去哪里，阿楚也是知曉的，你先去休息吧，他應該會回來的，只是……”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皇帝的圣旨，誰人敢違抗，即便他是天炎王朝的皇子，百年一遇的王爺，也違抗不過皇帝的旨意吧。

錢多多沒有再說話，慢慢地走出了房間，她皺眉思索間，剛才睡意已然全無，而東方玉喜一直看著昏昏欲睡，又一臉難受的楚蕓竹，終究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即便他無法守護你，還有我，即便他無法娶你，還有我，即便他辜負了，你斷然不會辜負了你。”

錢多多沒有離開太遠，她一直側耳傾聽屋內的言語，或許東方玉喜只有在面對楚蕓竹的時候才會說這么多。

這一場你濃我濃，這一場情情愛愛，到底有沒有錯。那時候的奕威沅待楚蕓竹，，那時候的春華待東方玉喜，那時候的魯長志待春華，那時候的東方玉喜待楚蕓竹，那時候的楚蕓竹待奕威沅，亦是深情，到底，誰在這場情情愛愛中，錯付了深情？

春華睡得安穩，大丫睡得舒適，而東方玉喜，看著楚蕓竹看了一夜，錢多多瞧著屋內的人，亦是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