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貴妃聞言抬眼看了一眼離床有些距離的并肩站著的嫻妃和楚新月二人，低聲歉然道：“開元寺一事，臣妾日夜難安。如今嫻妃姐姐和馨妃妹妹雖然平安歸來，但臣妾這心中一直覺得挺過意不去。當時若不是臣妾執意要去開元寺祈福，或許就不會讓嫻妃姐姐和馨妃妹妹遭這樣的苦楚了！”說著，她落下淚來，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朝著楚新月二人就要鞠躬。

皇帝攔住了她：“你這是要做什么？這事情未發生之前，誰也不能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再說，她們二人如今也平安歸來了，你就不要自責了?！?

“可是臣妾這心里始終覺得愧對嫻妃姐姐和馨妃妹妹，皇上就讓臣妾給她們鞠躬道歉吧。這樣臣妾心里才會好受些?！丙愘F妃說這話時，淚水不斷地從眼角落下，神情懇切，再加上她又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就算是楚新月，都有那么一瞬間被她騙住了，以為她是真心想要道歉，以為那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但是，楚新月能看穿這不過是她的小伎倆，但皇帝卻并未必能。她轉頭看了一眼嫻妃，她眼中也似有了迷惑，但很快又清明了過來，開口道：“貴妃不必自責。事出突然，誰也沒有預料到。我和馨妃有此劫難，也是時運不佳，如今既已平安歸來，貴妃更加沒必要整日放在心上，累了自己的身體?！?

“對??！“楚新月附和道：“這事已經過去了，貴妃姐姐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掛在心上了。”

“可是……”

“既然馨妃和嫻妃都這么說了，你就讓它過去吧，就別自責了?！被实鄞驍嗔他愘F妃的話，勸道。麗貴妃又落了幾滴淚，才虛弱地點了點，又重新躺了回去。

楚新月和嫻妃在殿中又呆了一會，見太醫開了藥方之后，才退了出來。回去的路上，楚新月和嫻妃同路。楚新月問嫻妃：“你說她這一出唱的是什么？“

嫻妃淡笑：“還能是什么，自然是苦肉計。“

楚新月皺了眉，想了想，道：“自從回宮后，皇上根本沒有過想要徹查這件事的意思，她這苦肉計是唱給誰看的？“

嫻妃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是唱給誰看的，反正肯定不是我和你?！?

那會是誰呢？皇上嗎？

麗貴妃病后，皇帝一連好幾日都沒來六合殿中，夜夜都宿在華羽宮中，陪著麗貴妃。說是太醫說了，若是皇上能時常陪著說說話，這麗貴妃心頭的郁氣就會散的快，這病自然也會快點好。

這樣，又過了幾日。麗貴妃的病還是不見好，皇帝日，日去也去得乏了，漸漸的，晚上就不宿在華羽宮中，又開始流連各姐妹的宮中。

這一日，剛入夜，皇帝便來了。

楚新月見到他，閑聊了一會后，便問：“貴妃姐姐的病可好些了？“

皇帝搖了搖頭，道：“時好時壞?！?

楚新月聞言，沉吟了一下，道：“那皇上應該多陪陪姐姐。太醫不是說了嗎……”

皇帝打斷了她的話，道：“這宮中，就你和嫻妃最為賢惠，兩人說得話都是一樣的。不過，朕白天時已去陪過她了，這整日里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說些什么。兩個人沉默相對，對她反而不好?！?

楚新月聽后，便不再提麗貴妃，吩咐人端了銀耳蓮子羹進來，端給皇帝的時候，衣袖滑下，正好讓他瞧見了手腕上那個如今已經淡得只剩一條細細紅痕的疤痕?；实劢舆^碗，放在了旁邊，拉過她的手，細細看了起來。

楚新月的心微微提了起來。

皇帝看了半響，忽然道：“朕前幾日聽到些話?！?

楚新月心微微一沉，問：“什么話？“

皇帝的指尖輕輕撫過那道紅痕，他的指尖涼涼的，透過肌膚，讓楚新月的心也開始凉下來。

“這李太醫，是不是就是當時給你包扎傷口的那個？“皇帝問。

楚新月努力鎮定下來，平靜回答：“皇上是說臣妾手上這道疤？“

皇帝沒有回答，楚新月接著說：“是李太醫包扎的，怎么了？“

“也沒怎么，朕就是隨口問問?！盎实鄣?，說著松開了她的手。楚新月收回手，扯了扯衣袖，將那道疤痕藏起。

兩人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后，皇帝道：“朕乏了，睡吧。“

楚新月只好站起身，給他更衣，服侍他就寢。

熄了燈，兩人安靜地躺在床上。楚新月明白，他一定沒有睡著，也相信他一定清楚，她也沒有睡著。

后來不知是怎么睡去的。醒來時，頭又開始疼了，疼得十分厲害。無奈之下，只好讓小呂子去太醫院傳醫生。

但太醫院的醫生都不在，除了巫太醫。

當楚新月聽到小呂子說太醫來了，轉過頭看到巫牙時，不由得震住了。自從上次在嫻妃那里見過后，她都刻意避開他，每次去嫻妃那里都要先打聽一下，他是否在。他似乎也在刻意避開她，也從未找過借口來過六合殿。

巫牙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頭。

楚新月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小呂子，柳絮還有若水，讓小呂子和柳絮都退了下去，只讓若水一人留著服侍。

巫牙按照規矩先行了禮，然后問診，一切和其他的太醫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分別。仿佛，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曾經深愛，曾經同床共枕過的女人，而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皇帝妃子。

“可查出原因了？“見他從她手腕下拿回小軟枕，楚新月忍不住開口問。

巫牙默默地將軟枕收回藥箱，依舊低著頭，回答：“娘娘是睡眠不足，加上心事太重。放寬心即可痊愈。“

楚新月看著他低著頭的樣子，心中又恨又痛，忍不住攥緊了手，壓低了聲音質問：“為什么不敢抬頭看我？“

巫牙沉默不語。

“看我一眼有這么難嗎？“楚新月又問。

巫牙還是沉默。

楚新月感覺胸口快炸開一般，她偏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就快要撐爆的怒火，轉回頭，再問：“為什么要進宮？“

他還是不說話。

楚新月的手指都嵌進了肉里，她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巫牙好陌生。印象中的他，一直是溫柔的，善解人意的，對她，甚至連大聲過一句都沒有。而此刻的他，卻頑固如牛。

楚新月心中火氣更盛，忍不住威脅道：“你不回答可以，只要你不介意被辭退?！闭f完，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你來宮中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也應該清楚本宮在皇上心里是什么樣的分量。“

巫牙終于抬起了頭，目光卻閃爍著不敢看楚新月。

“看著我！“楚新月低喝。巫牙再無可逃避，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沉痛。

“為什么要進宮！“她假裝看不到那些痛苦，忍住眼眶中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問。

巫牙沉默了片刻，回答：“因為我答應過歆月，再也不會離開她了！“

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倏地，就滾了下來。偏過頭，飛快地擦去淚水，又轉過去問他：“你知道宮里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嗎？你這是咋害你自己！”

“我不在乎！”巫牙也激動了起來，低聲喊道。

“可是，我在乎。”楚新月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巫牙沉默了下來。

楚新月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你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么后果嗎？你有想過嗎？若是讓他知道，你就是那個人，他會殺了你，殺了我們的！月牙兒已經離開我了，我不希望你再有什么意外！”

巫牙也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忽然充滿了堅定：“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的！”

楚新月怔住。

“讓我和你一起面對，好嗎？”巫牙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哀求。

楚新月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帶著哭腔，低聲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巫牙毫不猶豫地回答，說話間，情不自禁地抬手抓住了楚新月的手，懇求道：“讓我陪著你，好嗎？”

那目光中的光芒和情緒，讓楚新月不忍看，卻又忍不住想看。她終究還是說不出口拒絕。她知道，她的心底還是渴望他的，十分渴望?？墒抢碇歉嬖V她，這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她很矛盾，很矛盾。

他走了，后來，也不知道他在皇上面前說了什么，皇上竟主動命他每日來給楚新月和嫻妃請平安脈，這讓楚新月欣喜的同時也覺得不安。

第二日，他又來了，給她請平安脈?？粗麑Ｗ⒌匕阎}，楚新月心中情緒復雜。想了想，問：“你那天后來去找了樓鳳，對不對？“

他頓了下，然后點了點頭。

楚新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便問：“她知道你進宮了嗎？“

巫牙猶豫了一下，道：“應該知道吧。“

楚新月聞言，不由得皺起了眉。不料，這話才問，下午，那樓鳳便來了宮里，直接來了楚新月的六合殿。

見到她，楚新月心中的恨便像是那火山一般，砰地一聲全部爆發了出來。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存在，她恐怕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就拔下頭上的金簪，沖過去了。

“你來干什么？“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恨意，也不命人奉茶，也不看座，只讓她站著。

樓鳳看著她，問：“你知道他在宮里?！?

她說的是肯定句。楚新月也不否認，道：“那又如何？“

“讓他出宮，否則我會告訴皇上?！皹区P威脅。楚新月冷笑一聲，道：”皇上此刻應該在華羽宮。華羽宮在哪你知道嗎？若是不認識路的話，本宮可以讓小呂子送你過去?！?

樓鳳恨恨地瞪著她，半響，質問：“你不怕我去告訴皇上？”

楚新月冷冷地看著她，道：“你打算告訴皇上什么？告訴他巫牙就是那個和本宮同床共枕生活了三年的男人？還是想告訴他，這個男人就是你的夫君，當初你就是因為嫉妒，才害死了楚月？“

樓鳳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