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想擠開他，離他遠遠的，可是，在他的眼中，卻成了欲拒還迎的羞澀與嫵媚。他笑著貼得更近，唇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頸間。周圍的宮女太監都低著頭，悄悄的退了開去。

他是那么的動情，那么的火熱。她努力迎合著，笑得嬌羞滿足，卻閉上眼，不敢看他被情欲染紅的臉。那絲絲縷縷從她唇間溢出的呻吟，如針一般扎在她的胸口，疼得鉆心。

他走了，留下她香肩半露，衣衫半解。瑩白的肌膚裸露在空氣中，忽然覺得很冷。這時，若水從屋內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條披風。

楚新月從竹榻上站了起來，讓若水將披風披在肩頭，然后扶著她走回屋內。

“要不睡會吧？娘娘。”若水關切的問。楚新月點點頭，由她扶著走到了床邊，躺下后卻忽然想起一事，她喊住正準備轉身出去的若水。

“娘娘怎么了？”若水問。楚新月看了一眼簾外候著的宮女，若水會意，吩咐她們退下后，又走過去親自放下了簾子，才走了回來，道：“娘娘可以說了。”

“我不想有孕，幫我。“楚新月說。

若水驚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重復問道：“真的要如此嗎？”

楚新月點頭，淡淡道：“你去辦吧，無需太考慮我的身體，反正這輩子我也沒打算在走出這里了。“

若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出去了。

楚新月重新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片刻后，眼角忽然滑下了一滴淚，放在身邊的手，也無聲無息的攥緊，指節泛著蒼白，仿佛已用著全身的力氣來握緊手心。

她想抓住什么？抓住那個已經消逝的稚嫩的生命嗎？所以才如此用力？可是，再也抓不住了不是嗎？所以才會哭，對嗎？

許久，那雙一直緊攥著的手，忽然一下子松了開來，仿佛一切的希望都瞬間遠去，光明瞬間不在，人瞬間沒有了呼吸，她睜開了眼。

最后的那縷悲痛藏進眼底深處，漆黑的眸再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若水不在，聽到她的聲音，進來的是另一個宮女柳絮。若水沒來之前，一直都是她隨身伺候著。若水來了之后，她除了偶爾幫一下手，倒是很少會進內殿了。

她低著頭，將盛著溫水的銅盆放下，然后卷了毛巾遞了過來。楚新月接過，看著她，想了想，說道：“非是你做得不好，只不過皇上說，本宮和一個故人的脾性很像，而若水她又是一直伺候那個故人的，應該也能更好的摸準本宮的脾性，才換了她來，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心里記恨。”

“奴婢不敢。”柳絮立即跪了下來，誠惶誠恐的說著：“娘娘是主子，能在這西殿伺候娘娘已是三生修來的福分了，哪里還敢記恨娘娘。何況，娘娘一直待我們和氣，奴婢感恩都來不及。”

“好了，起來吧！在本宮這里，沒必要動不動就跪的，只要不做錯事，說錯話就行。說到這里，你去把大伙都叫進來，本宮有些話想說。”

“是。”柳絮起身出去了，不多時，身后就帶著一票人走了進來。西殿中，皇帝安排的宮女太監不少。往日沒有仔細數過，今日這一站便是濟濟一堂了。抬眼瞧去，粗略數了一下，太監大概有六個，宮女若加上若水，就是十一個。柳絮本是管事宮女，隨身伺候她，但是若水來了，雖然她依舊是管事宮女，卻不怎么進內殿了。除了她之外，還有四個一等宮女，負責殿內的日常事務，還有五個二等宮女則負責庭院掃灑和廚房里的事務，西殿的廚房與御膳房是一起的，所以廚房里的人并不算是楚新月手下。管事的太監是那天替她去暴室通知的那個，叫小呂子，說是姓呂，為了稱呼方便，就這樣叫了，至于全名，倒是無人記得了，他自小入宮，連他自己都不太記得了。他倒是個機靈的人，可是他畢竟是伺候過皇上的人，所以楚新月還不能相信。除了他之外，另外五個太監，都是不能進殿的。

如今這些人都進了殿，見了她，都跪了下來行禮。行完禮，她也不喊他們起來，就那么背靠在床的柱子上，淡淡的看著他們。不一會兒，有些膽小的已經開始緊張起來。

又過了片刻，小呂子看了一眼后面跪著的人，猶豫了一下，壯了膽問：“娘娘，可是誰做錯了事，惹了您不開心了？”

楚新月聞聲從那些人身上收回目光，落在小呂子身上，淡淡一笑，道：“沒有，只不過想起從本宮搬進這西殿后，也沒好好的認識一下你們，就叫你們進來，讓本宮看看，也好認個臉熟。”

小呂子聞言神色微微一松，道：“是奴才們疏忽了。“說完，回頭喝道：”還不趕緊都抬起臉來讓主子看看？“

眾人紛紛都抬起了臉，但都垂著目光，并不敢看楚新月。這是規矩，做奴才的不能直視主子，否則視為大不敬。

楚新月的目光從那些年輕的臉上一一掃過，除了小呂子長得有些老氣之外，這些個太監宮女都是二八年華，正是生命燦爛的年紀，但她們卻只能被困在這座世上最大的墳墓中，孤獨地走過人生最繁華的歲月。宮女還好一些，若幸運，或許能被皇上看中，雖不能位至妃后，但要是懂得進退，甚至能有個一兒半女，那么起碼可保一生榮華，若不夠幸運，到了三十歲左右，便會被打發出宮，到時候，也能尋個好人家嫁了。但是這些個太監，卻只能一輩子在宮中兜兜轉轉，在后妃的爭斗中，做一葉浮萍，隨波沉浮。若有幸，或許能做到六福這樣的位置，但是六福只有一個，太監總領也只有一個，而太監卻有幾百個不知。

這些感嘆，只匆匆在她腦袋中掠過，轉瞬便不見了。這些人的命運如何，或許從前的她還會關心一些，但是如今，她只關心她想做的事情，她唯一期望的是，希望這些人不會成為她復仇之路上的絆腳石，否則，她想，她別無選擇。這條路，她勢必要一路走到底，誰也阻攔不了，除非她死。

她很決然，這份決然透過她的目光體現了出來。冷厲的目光，讓地上跪著的人一個個都緊張了起來。楚新月目光掃過一圈，看著他們有些惶恐的神情，微微滿意，開口：“本宮在這西殿住了也有些時日了，還能住多久，本宮不知道，以后若是搬了，你們會不會跟著去，本宮也不知道。但是，只要本宮還住在這里，有些話你們就得記住。“

說到此處，楚新月環顧了一下，才接著說道：“本宮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你們做得好，本宮自然有賞，但若是你們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么就休怪本宮無情。本宮聽說這宮里多得是愛嚼舌頭的人，但是本宮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們今后行事說話，都要想清楚些。那些個吃里扒外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做。“

地上一片寂靜，只有一些顯得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楚新月又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為首的兩人（柳絮和小呂子）身上，冷冷地問：“都聽清楚了嗎？”

小呂子第一個反應過來，朝后喊到：“娘娘問話呢，還快趕緊回答？“

頓時，眾人齊聲高喊：“回娘娘，聽清楚了。“

楚新月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轉頭吩咐柳絮：“去那邊柜子里拿兩包碎銀子出來。“剛搬進這里的時候，皇帝體諒自己不像另外的妃子都有嫁妝，便賜了不少的東西，這金銀之物也準備了不少，而且都是不登記在冊的，也就是這是屬于楚新月的私有之物。

柳絮將銀子拿了出來，楚新月道：“去發給大家吧。”

眾人驚喜，紛紛謝恩：“謝娘娘賞賜。“

“領了銀子就下去，以后好好的當差，本宮不會虧待了你們的。“說話時，楚新月神情已不似之前那般嚴厲，緩和了不少，盡管沒有笑。眾人領了銀子，歡欣地退了出去。小呂子和柳絮被楚新月留了下來。

“娘娘還有什么吩咐？“小呂子弓著身子恭謹地問。楚新月起身走下床，柳絮立即拿了衣服過來，她一邊由著柳絮系著衣衫，一邊道：”你是管事太監，以后本宮的事情，少不得還要你多費心的。“

“這是奴才的分內事，娘娘這樣說是要折煞奴才啊！“小呂子奉承道。楚新月也不愿聽他多奉承，待穿戴好衣衫，吩咐柳絮：“你去把剛才那個柜子里那個小木箱子拿出來。”柳絮去搬了出來，木箱子不是很大，卻挺重，柳絮費了好大的勁才搬出來。楚新月走過去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個綢布袋子，里面裝得都是金錁子。楚新月從里面抓了一把，估計有五六個，然后遞到小呂子身前，道：“這是賞你的。若是以后辦事辦得好，這賞得只會更好！”

“謝娘娘賞賜。”此刻小呂子的笑容看著真切了許多。旁邊，柳絮看著小呂子手中的足金錁子，眼中掠過一絲艷羨。楚新月瞧在眼中，只當未見，又吩咐了小呂子幾句，才打發了他出去。等他出去后，楚新月又將綢袋放了回去，又吩咐柳絮將木箱子搬了回去。

“里面還有個箱子，你打開看看。”看著柳絮將箱子放回柜子中，楚新月忽然說道。柳絮愣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打開了另一個箱子。箱子都是一個個小格，放得都是些珠玉，金銀簪子。

“你自己挑一樣喜歡的吧，要不然你心里該怨我厚此薄皮了。“楚新月道。柳絮忙低了頭道：”奴婢不敢。“話雖如此，可是嘴角已經抑不住露出笑容了，目光偷偷地往箱內的首飾上瞄著。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等到楚新月說了一聲選吧，才敢俯身去選。柳絮終歸也算得上是宮中老人了，只匆匆看了幾眼，選了一個樣式簡單，一點也不起眼的裸金簪子，便將箱子蓋上了，然后走到楚新月面前，道：”奴婢已經選好了。“

楚新月看了一眼，道：“你挺聰明的。“

柳絮沉吟了一下回答：“謝娘娘夸贊。”

楚新月又道：“聰明不是壞事，但希望你以后別被聰明誤了。好了，下去吧。本宮說得話多了，你去沏杯茶來。”

“前段時間桂花開了，廚房里收了些桂花，要不奴婢給您泡杯桂花茶？“柳絮試探著問。

聽到桂花，楚新月忽然想起當年欣嬪還是安常在時做的桂花糕，那種味道，后來她在宮外雖也吃過幾次桂花糕卻再也沒吃到過了。想起了，不由得便有些饞，便問：“可有做桂花糕？“

“娘娘想吃桂花糕？“柳絮似有些驚訝的問。

楚新月點了點頭，道：“聽你提起桂花，有些饞了。“

“那奴婢這就吩咐廚房做去。“柳絮說完，立即就要出去。楚新月沉吟了一下，喊住了她：”算了，還是別做了，怪麻煩的，還是去泡杯桂花茶來吧。“

柳絮躊躇了一會，終究是應了一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