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此恨綿綿(一)
- 梨園夢情
- 艾小乎
- 3507字
- 2020-12-18 11:12:14
“求求你,給我的孩子請個大夫吧!“
昏暗的房間內,月歌有氣無力地倚靠著緊閉的門坐著,懷中月牙兒小臉蒼白,原本紅潤的雙唇干裂著,有些地方還有些暗紅色的干涸血漬。才三天,她已經瘦了很多,也輕了很多,此刻被月歌抱在懷中,仿佛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一般,虛弱得讓人心中發慌,發狂。可是,無論她怎么哀求,門外都沒有絲毫動靜。若不是,每天午時三刻和酉時三刻準時通過門上的一個小洞,她被關進這里后特地鑿出的,送飯進來,月歌甚至會以為這整座驛站之中,只剩下了她和月牙兒兩人。
她嘗試了所有辦法,甚至以死相逼,都沒有換來任何的反應。哭過,罵過,鬧過……現在,她開始絕望。看著懷中那張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蛋,心頭似乎有鮮血在一滴一滴的滴落。
“娘親,不要哭!“懷中的人兒忽然睜開了眼,原本清脆的聲音已變得嘶啞,飄忽無力。如刀戳在心口,尖銳得疼。淚水撲簌簌地掉下,滴落在月牙兒的臉上。她忽然笑了,那么努力的扯動著嘴角,以至于嘴唇上原本結痂的裂痕又重新裂開,鮮紅的血一瞬間冒了出來。
“娘親,別怕,月牙兒陪著你!“她的聲音,響在耳邊,是這么的輕;她的手,撫在臉上,是這么的涼。她這么懂事,這么的乖巧,為什么上天要這么對她,要這么折磨她?
月歌想笑,想止住自己流不停的淚水,可是月歌做不到,心頭是這么的痛,痛得讓人窒息。她能做的,只有將她的寶貝月牙兒用力的擁在懷中。淡淡的香味從她的身上飄入她的鼻尖,這股味道自她出生之時起,便一直存在,雖然如今淡了一些,但每次抱她時,都能聞到。她深深的嗅著,用力的嗅著,恍惚下一個瞬間,她再也不能嗅到這個味道。她好怕!好怕會失去懷中的她,怕得要發瘋!
“娘親,月牙兒難受!“忽然,懷中的月牙兒痛呼了一聲。月歌慌忙松開懷抱,朝懷中的人兒看去。只見她皺著眉,表情痛苦無比。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哭。從進來之后,她再沒哭過,倒是月歌,似乎一直在哭。
“寶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娘親弄疼你了!“月歌來不及抹去臉上的淚水,緊張無比的問著。月牙兒搖了搖頭,張嘴想說些什么,還未成聲,眼睛忽然上翻,整個人暈了過去。
這下將月歌整個嚇傻了。她愣了一瞬間才回過神,然后猛地轉身,舉手就往門上砸去。
“開門!快開門!救救我的孩子!開門!我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凄厲的聲音幾乎蓋過了她的拳頭砸在門上的砰砰響聲。
但是,一刻鐘過去了,門外還是一點動靜沒有,甚至連來詢問的人都沒有。她砸累了,也喊累了。喉嚨嘶啞得再無法清楚的吐出一個字。
月牙兒軟軟地躺在她的懷中,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覆著,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陰影。她安靜得讓月歌害怕,連呼吸都是那么微弱。她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這樣才能聽到月牙兒的呼吸聲,才能讓她感受到她還在,還活著!她好怕……
寂靜中,時間的流逝是這般的煎熬。她既希望時間快點走,這樣月牙兒才能快點醒來,快點好起來;但又希望時間慢點走,她害怕接下去的結局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于她已經失去了意義。她不知道身邊的晚飯是何時送進來的,也不知道是何時拿出去的。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懷中這個虛弱得仿佛吹口氣都能碎了的小人兒。她感受著她的體溫,聽著她的呼吸,小心翼翼,卻又備受煎熬地體會著她的每一絲變化。
當門外終于想起開鎖的聲音時,外間似乎已經是深夜,但她不知道是今天的深夜,還是已經幾天后的深夜。只看到有朦朧的光,穿過綠色的窗紗,落在地上。
門開了。門外站著的卻是她最不愿意見的人。走廊上昏暗的燭光中,他穿著一身分不清是黑色還是藏青色的緞面長袍,黑發高束,風塵仆仆。他似乎是連夜趕到了此處。
他和她已有近四年未曾相見一面,他似乎蒼老了許多,額頭眼角都有了皺紋。他看到她時,皺起了眉,目光復雜。只一瞬間,他就轉過了頭,看向站在他身側略靠后的樓鳳。
“就這么一直關著?”他略沉的聲音,讓月歌從他身上回過了神。她想起了懷中還需要她來救的孩子,掙扎著站了起來,欲邁出房門。腳步剛抬起,還未來得及跨出,就被兩個帶刀侍衛給攔住。
月歌收回了腳步,目光盯著眼前這個他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的男人,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皇帝轉回了腦袋。目光從她的臉上掠過,落在她的懷中,那個虛弱得仿佛隨時都會離開的孩子身上。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目光中帶著一絲狐疑,一絲震驚,但卻看不到任何溫情。月歌心中剛剛燃起的火焰,又漸漸的熄滅,變冷。
“求求你,救救她!”她低聲哀求著。他卻收回了目光,淡漠的看向她,問:“這是誰的孩子?”
月歌沉默了一下,反問:“這很重要嗎?”
他點頭:“很重要!”
月歌看著他,這個曾經讓她恨得入骨,卻也曾心動過牽掛過想念過的男人,如果可以,她不愿再與他有任何的牽扯,也不想月牙兒與他有任何的關系。可是,現實不允許如此。低下頭,月牙兒還昏睡著,她似乎又瘦了一些,臉色蒼白卻又透著潮紅,近乎透明的肌膚下,能看見細細的青色血管。心狠狠地疼,抬起頭時,最后的猶豫都已煙消云散,迎著他質疑的目光,坦然道:“是你的!”
“是我的?”他動容道。可,話音剛落,就聽得樓鳳突然大喝:“撒謊!”
皇帝驚了一下,回頭看向樓鳳。
月歌心中一跳,他的多疑她很是清楚,頓時也顧不得想很多,忙開口爭辯:“我沒有!”
“我?”樓鳳冷笑了一聲,“好大的膽子,一個罪妾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自稱我!”
皇帝的眉毛挑了一下,沒有對此說什么。他看了月歌一眼,然后轉向樓鳳,問:“你說她撒謊,有什么依據?“
樓鳳的目光掠過月歌焦急的臉,眸底閃過一絲狠毒。
“皇上可還記得三年前在落月庵,那個大夫和那個宮女說的話?“
月歌心頭一沉。
樓鳳瞥見月歌微變的臉色,嘴角卻泛起了得意的笑:“當時,他們說的可是那孩子是保不住的,所以月更衣才想要自殺!“說著,樓鳳目光一轉,看向了月歌,冷聲道:”不知月更衣可否為我和皇上解釋一下,為什么原本應該死了的人卻會在三年后出現在這里,還帶了一個野種!“
野種二字,像是針戳進了月歌心中,也戳進了皇帝心中。看著皇帝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月歌忙辯解道:“不是的!皇上,月牙兒……她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肉啊……”
“你還想騙皇上!”樓鳳大喝著打斷她,然后轉向皇帝:“皇上,臣妹之前讓大夫看過了,這孩子才至多才兩歲多一點,怎么可能是皇嗣!”
皇上臉色更加陰沉,目光如刀似劍一般落在月歌身上,其中的恨,仿佛要將其凌遲一般。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他大聲怒喝。月歌蒼白了臉色,嘴角泛起凄苦的笑,和當年一樣啊,他果然還是不肯信她,哪怕一分!
搖了搖頭,不想再說什么,徒勞的事情,做再多也是無意義的。她只求他,救救她的孩子。第一次,她心甘情愿地跪在他的面前,認真誠懇的求他:“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看著她,目光中神色如此復雜,有恨,有痛。忽地,他看向攔著她的其中一個侍衛吩咐:“把孩子抱過來讓朕看看!“
侍衛彎下身伸出手,月歌沉吟了一下,將月牙兒交到了侍衛的手上。剛到侍衛手中,一直未醒的月牙兒竟然醒了過來。一睜眼,看到的不是娘親,而是熟悉的面孔,頓時驚慌地掙扎起來。月歌瞧見,忙伸手抓住她的手,寬慰道:“沒事!娘親在這!月牙兒不怕!“
月牙兒復又安靜了下來,看看娘親,又看看身前這個伸手想要抱她卻又縮回了手的男人。忽地,她張開手就往皇帝身上撲去。
皇帝驚了一下,本能地張開手抱住了她。月歌也驚住了,但瞬間心中又安定了下來。俗話說,父女連心。希望月牙兒能抹除他心中的懷疑,相信她是他的親生骨肉。
“為什么你不開心?“月牙兒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的落入了在場每一個的耳中。當她伸出纖巧的手指撫上皇帝的額頭時,樓鳳的臉色已是十分難看,但又不敢說什么。
“你今年幾歲了?“皇帝忽然問道。月牙兒怔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月歌,月歌努力給了她一個笑容。小小的她的緊張似乎少了一些,回頭認真答道:“月牙兒剛過完三歲的生日!”
“三歲……”皇帝喃喃了一聲,目光看著月牙兒滿是病容的臉,漸漸迷離。一旁的樓鳳臉色更加難看了。
半響,皇帝回過了神,看著月牙兒,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月歌看著那一絲淡淡的笑容,身體一軟,坐倒在地,她終于能松懈一分。
“你說你叫月牙兒是不是?”皇帝問。月牙兒點頭。
“為什么呀?“皇帝隨口問道。
話音落下,月歌和樓鳳同時變色。只聽得月牙兒稚嫩的聲音輕輕回答:“因為我娘親名字中有一個月字,我爹爹名字有個牙字,爹爹說……“
“你爹爹?”皇帝喝問,剛剛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陰沉似水。月牙兒被嚇到了,不知道眼前之人為何剛剛還可以稱得上是和善,此刻卻成了兇惡之人,她無助地回頭看向月歌,月歌心中著急,開口喊道:“皇上,你聽我解釋!“
“好啊!不如你給朕解釋解釋,既然你說她是朕的孩子,那么為什么她說她的爹爹名字中有個牙字,朕可不記得朕的名諱中有個牙字!還是說,她根本不是朕的孩子!“皇帝怒聲質問!順手,又將孩子交到了侍衛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