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聞聲回頭瞪向她，道：“師姐昨日肯放我下山，就知師姐雖然冷面，卻也是個熱心腸的人。今日又何苦如此做派！我家主子雖然有罪，但離師姐所說卻還是差得遠了！還望師姐以后尊重幾分，也自重幾分！“

姑子還欲譏諷幾句，另一個姑子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算了吧！她也怪可憐的！大家都是女人，何必呢！“

她終于還是訕訕地收了聲音，轉身出去了。

“還請夫人伸出手來！”他坐在若水搬過來的凳子，輕聲道。月歌伸出了手，他帶著冰涼的指尖落在手腕的肌膚上，不由得激起一陣顫栗。月歌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臉，近在咫尺的她，在他的發際處看到了一點透明之物，微微翻起，頓時心中疑惑頓去。

一直有聞這世上有易容之術，卻未曾真正見過，不想今日，卻親眼見到了。

他摸著脈，半響，臉色忽得沉了下來。月歌雖然知曉這不過是作假，但心卻還是忍不住揪了起來，急切地問：“我的孩子可好？”

他猶豫著，面現難色。

見他不說話，若水也急了起來，忙走到旁邊，輕輕地，卻繃緊了，問：“可是有什么……不妥？”

還留在屋內的姑子也不自覺地邁了兩步，走到了大夫的身后。大夫看了一眼若水，又看向月歌，兩人眼中流露出的那種強烈的期待，卻又含著恐懼害怕的神色，似乎讓他感覺沉重，無以面對，只好低了頭，避過兩人的目光，輕聲道：“這孩子……”

他沉吟著，斟酌著，月歌的臉色卻在瞬間失去了顏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凄聲問：“我的孩子怎么了？你說！”

一聲低嘆如一把重錘砸在三人的心頭，他輕聲回答：“恐是保不住了！”

淚水如珠，一滴一滴地落下，砸落在月歌自己的手背上，帶著一絲余熱，卻又瞬間冰冷，猶如她的心一般，瞬間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還請夫人保重！孩子雖然保不住，但是只要夫人好好打理身體，這來日方長，終歸還是會有機會的！”

“沒有機會了！”月歌閉上眼，低聲喃喃。她蒼白的臉，瞬間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就好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瓷娃娃。淚水順頰而下，她已心死。

后面瞧著的姑子變了顏色，有懊悔，還有慌張。她轉身走了出去。若水偷偷地看著她走遠，才回過頭來，輕聲道：“主子，她已經走了！”

月歌卻恍若未聞，手撫著高聳的肚子，身體微微顫抖著。他微微變色，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輕聲道：“月歌，這不是真的！孩子很好！”

一句話，讓月歌瞬間張開了眼。看到他關切的目光，她才驀然醒覺，本是做戲，她卻入了戲。頓時，不由得苦笑一聲，低頭看向肚子，目光逐漸柔和。

身旁他忽地輕聲說道：“我一定會護得她平安出生！“

月歌心中暖暖，甚至都忘了，從他手中收回自己的手。一旁，若水看見兩人這一幕，嘴角泛起一絲笑，淡淡而舒心。

一會后，嚎啕的哭聲忽地從屋中傳出。湖邊，冷面姑子聞得聲音，眉頭皺起，道：“這又是發什么瘋？“

暖面姑子臉上掠過一絲不忍之色，低嘆一聲道：“那孩子保不住了！“

冷面姑子聞言，冷哼一聲，道：“活該，本就是個不該有的孽種！“

暖面姑子聽了，頓時臉色一變，勸道：“你就積些口德吧！無論如何，這大小也是條生命！“說完，她蹙起了眉頭，沉思了片刻，驀地又問旁邊的姑子：“說來也奇怪，她來庵中近一年時間，也沒見人來探望過，更別說男人了，這孩子究竟怎么來的？”

“誰知道！”冷面谷子鄙夷無比，“許是在山中遇到了某個野男人，一時心癢沒忍住，就有了唄！”

“呸呸呸！你這嘴里怎么就總吐不出一句好話來！”暖面姑子紅了臉斥道。冷面姑子渾不在意地哼了一聲，沒接話。

沉默了片刻后，忽地她輕咦了一聲。暖面姑子一驚，問：“怎么了？”

冷面姑子蹙著眉頭，沉吟了片刻，道：“半年前，倒是有男人來過庵中，還在那女人的屋中呆了大半宿！”

暖面姑子乍一聞得這消息，不由得有些變色，忙追問：“尋常男人可進不了咱落月庵，可知道是誰？“

冷面姑子瞧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古怪，然后才緩緩說道：“是皇上。“

暖面姑子臉色瞬間蒼白，一下跌倒在地，目光呆滯地看著前面，口中喃喃：“這下完了！“

冷面姑子的臉上也不是很好看！但隨即臉色又是一狠，沉聲道：“你怕什么！你剛不是說她這孩子保不住了嗎？那么這就是一件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暖面姑子沒有說話，但神情卻沒有松緩幾分。

兩人說話時間，若水和大夫出了屋，朝著他們走了過來。過竹林的時候，若水還特意弄出了一些聲響。兩位姑子聽得兩人過來，忙收整了神色。

“月更衣可還好？“等若水二人走到近前，暖面姑子問道。若水神色很是黯淡，輕輕搖了搖頭，道：”又暈過去了！“

暖面姑子有些歉然地上前輕輕握住若水的手，寬慰道：“只要人在，孩子日后總還會有的！“

若水嘆了一聲，道：“謝謝！昨日匆忙，還未請教師姐法號呢。”

暖面姑子忙合了個十，道：“若水姑娘言重，貧尼法號緣清。”

“昨日多謝緣清師姐了，還有這位師姐……”若水不知冷面姑子的法號，說到此處，不由得頓住了，緣清見狀忙解圍道：“她叫緣遇。”

“多謝緣遇師姐！”若水揖了一禮。緣遇撇過臉，沒有看她。若水也不介意，復又看向緣清，神色又哀戚了起來，道：“若水還有一事求師姐。“

“你說。“緣清答應得很是爽快，許是因為心中的那一絲歉意。

“這孩子是保不住了，但大人還是要保！若水想請緣清師姐跟著這位大夫去取下藥。“若水目光懇切地看著緣清，緣清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大夫忽然指著天空驚叫了一聲不好！眾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之間一道烏煙直沖天際。若水臉色瞬間慘白，大叫一聲主子，跟瘋了一般，往回沖去。眾人也慌了神色，忙快步跟上。

過了竹林一看，只見那木屋中已有火舌竄出。

“主子！“若水哭叫著就要往里沖。幸好大夫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才沒有讓她沖進去。才剛抱住，就聽得這木屋發出一聲轟地巨響，整個都塌陷了，明亮而炙熱的火焰騰地一下冒了起來，將整個屋子都卷了進去，炙熱濃郁的黑煙煙滾滾而出，將近前的四人都熏得往后退了好幾步。

這本就是一座年久失修的木屋，搭建木屋的木材大都都已經腐朽不堪了，冬天本就干燥，這幾日又是一直都是大好的晴天，這木屋就像是一個炸藥桶一般，只要一絲小火苗，都能給著了的。

若水萎頓在地，望著熊熊的火光，仿若傻了一般。而身后的緣清和緣遇兩人也傻了，她們何曾料到這樣的結局。

“怎么辦？”緣清纏著聲音問緣遇，神情恐慌。緣遇看了看這不過才須臾時間就已經燒得差不多的木屋，又看了看若水和大夫兩人，目光漸漸狠戾，道：“既如此，也顧不得水月師太的囑托了，帶著他們去庵中面圣吧！“

緣清一震，怯怯地問：“這樣行嗎？“

“都這樣了，還有什么行不行的！與其等他們來追查，倒不如我們主動一點！走吧！”說罷，她邁上前，一把拉起若水的胳膊，冷聲道：“月更衣既然已經沒了，那你就跟我們去面圣吧！”

若水一句話不說，也不動，臉上淚痕斑駁，朝著那火場，眼神渙散無神。大夫看了一眼她的模樣，嘆了一聲，道：“她失了主子，已經夠可憐了！師父請善待她吧！“

緣遇被他這么一說，臉色一狠，張口就欲訓斥，緣清忽地拉住了她，低聲道：“我來吧！“說著，蹲下身將若水用力扶了起來。緣遇見狀，也不管他們，徑自走了。

緣清歉然地看了若水一眼，扶著她跟了上去。大夫看了一樣火場，轉身時，目光似不經意地掠過離火場不遠的一處灌木叢，隱約間，似乎還有一角青灰色布衣。他嘴角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笑容，一瞬即逝。

到了月落庵外，遠遠地，就瞧見了庵門口停著數兩馬車，還站著不少士兵。馬車中尤其一輛特別醒目，黃蓋紅緯，處處透著尊貴，想來應該是帝后的車輦。

四人走到門前時，被士兵攔下。

“圣主祈福，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士兵神情漠然地喝道。緣遇上前，”我等本就是庵中姑子，如今有要事要回稟圣主，還請大人進去通稟一聲。“

士兵狐疑地打量著四人，并不太信。緣遇無法，只得又道：“此事事關月更衣，還請大人進去通稟一聲。”

月更衣是誰，士兵或許并不知曉。但是，更衣這個位分，他們卻是知曉的。當即也不耽擱，忙進去通稟去了。過不多久，他就回來，帶著四人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