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福一揮手，立即有兩個太監走了進來，架起月歌，就要往外走。皇帝忽然喊道：“慢著！”

麗妃臉色一變，回頭看向皇上，道：“皇上，殘害子嗣乃是大罪，您不能心軟啊！”

皇上瞧了她一眼，麗妃立馬沉默了下來，不再言語。

“皇上……”六福在一旁輕喊了一聲。

皇上回過神，看了一眼月歌，然后站起身。

“降為更衣，發落朝月庵，留發出家。”說完，皇帝就往外走去。路過月歌身邊時，明黃的龍袍擦過她的手背的皮膚，絲絲涼涼的冰冷，激起一層一層的栗粒。

麗妃跟著往外走，走到她身前時，停下微微一笑，道：“本宮會吩咐那些姑子好好照顧月貴人的。哦，不對，你現在不是貴人，是更衣了！“說完，輕笑了一聲，帶著人也走了。

人逐漸走完了，只剩下了安常在。

這時，一直待在里間沒有路過面的景妃走了出來。她看了一眼候在旁邊準備押著月歌離開的兩個太監，冷冷吩咐：“去外間候著，本宮與月更衣還有些話要說。”

太監們出去了，景妃看著還愣愣在堂下跪著的月歌，眼底掠過一絲同情。緩步走到她的身前，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看著她，憐聲道：“我知道不是你，我想了一夜，此事除了麗妃再無其他人，但是我幫不了你，對不起！”

月歌勉力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然后轉身邁著木然地步子走了出去。

宮道長長，仿佛沒有盡頭，月歌走在其中，忽然想起了那天第一次去養心殿侍寢的晚上，她正是在那時做了決定，可是，今天卻成了這般……

淚水悄無聲息的滑過臉頰，在晨風中，飄落。

“主子，咱們到了。“若水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終于將一路神思恍惚著走回來的月歌拉回來一絲。抬頭看向慶和殿宮門頂上，慶和殿三個大字遒勁有力，鎏金而刻，此刻陽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熠熠光芒，讓人不敢直視。

本以為還會在這里住更久，卻不料這離開的一天來得這么快，這么的突然，還是以這樣狼狽的方式。

“月更衣，趕緊的吧，不然天黑前就到不了月落庵了。“押解的兩個太監等得不耐煩了，不由得催促道。若水冷冷地瞧了他們一眼，然后回過頭來扶著月歌，輕聲道：”主子，我們進去吧。“

進了屋，屋中一片混亂。三子和另一個宮女正在收拾，看到月歌進來，三子猛地沖了過來跪到了身前。

“你這是做什么？“若水惱道。

三子低著頭，也不說話，咚咚地就磕了三個響頭，然后才說道：“奴才愿意跟主子去月落庵。”月歌看著他，冰冷的心終于微微暖了一絲。彎腰扶起他，道：“月落庵里都是姑子，你雖是個太監，卻也是個男人，去了不合適，就安分留在宮中，好好當差吧。”

“可是……“三子還不死心，若水打斷他：”我會陪著主子一起去的。你就好好的待在宮中，總有一天，主子還會回來的。“

三子低了頭：“是，那奴才在宮中等著主子。主子可要早點回來！“

月歌聞言，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此一去，便是隔了千山萬水，想再回來，其中困難難以想象。

“去收拾東西吧。”月歌回頭吩咐若水。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不過是拿上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體己物件。

很快，若水就收拾好了。走出屋外，安常在正等在院中，看見月歌出來，立馬迎了上來，抓住月歌的手，目含淚光，凄凄喊了一聲：“姐姐……“

月歌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勉強笑了一下，安慰道：“我這一走，再見恐是遙遙無期了。你在宮里，要保重！“

“姐姐不要說喪氣話，你一定會回來的。“安常在哽咽著。

月歌笑了一下，從她手中收回了手，邁步往外走去。門口，太監已經候著了。安常在跟了上來，月歌回過頭勸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留步吧。”

“我再送送姐姐。”安常在堅持著，月歌見狀也不再勸，兩人默默無言地往宮外走去。再長的路，也終有盡頭，送到第一處宮門口，安常在即便再不愿，終于還是要停下了。

月歌揮了揮手，轉身將所有的一切拋在了身后，抬步登上了宮門外候著的馬車。

“駕——”

車夫長鞭落下，啪地一聲，馬兒低嘶一聲，馬車咕嚕嚕地動了，徐徐駛離這個輝煌卻又腐朽的世界。

“皇上，馬車已經走了。“遠處，六福靜靜地站在皇帝身后，看著馬車消失在宮門外，輕聲提醒眼前這個在此靜立了許久的人影。

馬車出了宮門，從喧鬧的京城中穿過，往城外奔去。月落庵在城外十里處的小和山上。小和山不算高，和開元寺所在的大和山比鄰而居。

馬車直接駛到了月落庵的門口。庵里的姑子已經先一步接到了消息，已經在門口等著了。馬車剛一停下，就有姑子過來掀開了車簾。她朝里看了一眼，目光在月歌和若水身上掃了一圈后，淡著聲音說道：“下來吧。”

若水先下了車，然后伸手又扶著月歌下來。

兩人剛下車，送他們來的兩個太監走上前與之前說話的姑子耳語了幾句，然后回到了馬車上，駕地一聲，駕著馬車離開了。

月歌站在門口，身前站著三個姑子。為首的姑子打量了她們一遍又一遍，然后目光落在若水身上的包裹上，手一伸，道：“給我。“

月歌怔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頓時，不由得眉頭一皺，問：“這是要做什么？”

“廢話這么多干什么，讓你拿來就拿來。”姑子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若水惱了起來，喝道：“你們這是什么態度？”

姑子眼睛一瞪，也不搭話，伸手就往若水身上抓去。若水想要避開，另外兩個姑子不知何時竟到了她身后，一人一邊抓住了若水。

“夠了！”月歌怒喝一聲：“放開她。”

姑子停下動作，卻也沒有放開。月歌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憤怒，對若水說道：“把包裹給他們。”

聞言，姑子都放了手，若水不舍地將包裹交到了為首的姑子手中。姑子接過，當著兩人的面就翻看了起來，見里面只有些衣物，連銀兩都沒有，不由得臉色難看。不過，他們終究不敢做得太過，再來搜兩人的身。

“我是月落庵的庵主，你可以稱我水月師太。”水月說著，又順帶著介紹了兩位姑子。一位稍微高一點胖一點，臉上右眼眼角靠下的位置有顆痦子的叫風清，另一個清瘦一些，也要矮一些的叫厚德，兩人與水月是師姐妹的關系，同是月落庵中的師太。

水月翻了包裹沒找到什么東西，氣沖沖地帶著風清離開了，只留下了厚德一人。厚德看了兩人一眼，冷聲道：“跟我來。”

說完，她徑直進了月落庵。月歌和若水二人忙跟上。

月落庵是皇家捐建的，所以規模頗大，占據了小和山的整個山頭。月落庵中分四殿，前殿后殿，東殿和西殿。

前殿是禮佛上香的地方前殿門前還有一片很大的廣場，廣場中央放著一個足有半人多高的香爐，一條大理石階直通殿前。

后殿是庵中姑子居住的地方，東殿是廂房，供宮中女眷上香時休息居住。月歌本以為厚德會領著二人去東殿，卻不料她領著她們徑直去了西殿。西殿是廚房，柴房等雜房。

若水看著西殿內水缸柴火放得到處都是的混亂情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質問：“你想讓主子住這兒？”

厚德冷冷地瞧了她一眼，道：“到了這兒可不是什么主子了，月更衣如今雖不用落發，但也是出了家的人了。既然出了家，就不是什么主子了，和這庵中的姑子都一樣，就是個尼！”

若水氣得臉色發白，還想再爭執幾句。月歌伸手拉了拉她，讓她不要在說話了。然后看向厚德，問：“那請問厚德師太，我二人的住房是哪一間。“

厚德聞言，抬手往西殿的角落里指去。月歌順著望去，只見角落處有一間比其他要小了許多的廂房，那窗門上的紅漆都已脫落得差不不多了，看著十分破落。

“你們趕緊去收拾一下，待會我會讓人把衣服送來。你們換了衣服后，就把那堆柴火劈了。今兒要是劈不完的話，晚飯就不用吃了。“厚德扔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了。

若水氣得渾身顫抖，就要沖上去將那厚德揪住好好理論一番，月歌及時拉住了她。

若水氣氛地喊道：“他們欺人太甚了！“

月歌苦澀一笑，道：“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很正常！算了，走吧，趕緊收拾收拾，不然今天可沒晚飯吃了！”

說完，她拉著若水往那處破落的廂房走去。

走到近前，伸手輕輕一推，隨著門嘎吱的響聲，一股灰塵之氣迎面沖出，月歌一時不及，嗆了個正著，劇烈咳嗽起來。

若水忙擋在了月歌身前，扶著月歌到一旁坐下。

“主子，你坐這兒休息下，奴婢去里面打掃干凈了，你再進來。“若水說著就準備往里面去。月歌跟著站了起來，拍了拍胸口，順了順氣，道：“我和你一起。”

“主子，這使不得！”若水攔住月歌。月歌微微一笑，道：“既然來了這里，活總是要干的。若是這點活都不能干，那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若水聞言，臉上掠過一絲怒色，卻也知月歌說得是實話，稍頓了一下，也就只好隨了月歌。

走進房中，房中滿地的灰塵不算，還有不少的蜘蛛網。看來已經許久沒有人進來過了。房中除了一個方桌，和一個床榻，連個凳子也沒有。

若水掃了一眼，道：“奴婢去打些水來！”說完，她就走了出去。月歌看著這個可以說是家徒四壁的房間，心中滿滿的都是凄涼。

兩人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將房間里的灰塵和蜘蛛網清理干凈。剛坐下想休息一會，送衣服的姑子來了。姑子是個年輕的姑娘，臉龐稚嫩，看著也就十二三歲。但，她看向月歌二人的目光，卻并不友好，冷漠中還帶著一絲嫌惡。

她將衣服往床榻上一扔，也不跟兩人說話，轉身就走。若水皺了皺眉，忍住心中怒火，跟著跑出去，喊住了她：“小師傅，請留步。”

小姑子轉過身，不悅地問：“你想干嘛？”

若水努力忍著胸中快要噴涌而出的怒火，道：“這房中還缺兩床被子，可否請小師傅給我們送兩床來。”

小姑子看了看她，冷冷說了一聲等著，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