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大亮，皇帝便離開去上朝了。他剛出門，我便醒來了，盡管他刻意將動作放輕。

“若水。”我朝簾子外喊。若水很快就走了進來。看著我起床，她一邊拿了衣服過來，一邊問：“主子不再睡會了嗎？時辰還早著呢。”

“睡不著躺著也難受。“說著，我張開手，讓若水將衣衫套到身上，然后系好。梳頭的時候，碧衣端了早膳進來。

我沒什么胃口，便道：“先放著吧，去給我把琴搬到院子里去放著。“

碧衣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只猶豫了一瞬間。很快，她就恢復了正常，放下早膳，抱了琴到院子中去了。

我沒有多想。碧衣的反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已決定將她調走，若水已經在辦，若是順利，估計也就這幾日的事情。梳了頭，我就去院中彈琴，這一彈便是一個多時辰，若不是腹中饑餓，恐還不會停下。剛準備進屋去用早膳，門外便來了一人。

來人是清荷苑的嬤嬤。

“奴婢見過月貴人，月貴人吉祥。“

“嬤嬤快請起。“我伸手將嬤嬤扶起，問：”嬤嬤這么早來本宮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嬤嬤面露難色，道：“奴婢知道這事不該來找貴人，但是奴婢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我心中一動，問：“可是清荷苑小主的事？“

嬤嬤點頭，道：“貴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奴婢覺著貴人是個好人，今日才斗膽來求貴人。昨夜，這清荷苑又吵了一夜，奴婢實在是沒辦法了。”

“吵了一夜？怎么回事？”我驚問。

嬤嬤一邊搖頭嘆氣，一邊將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還是那廖湘羽和沈靜安兩人。不過，這回出事的是沈靜安這邊。沈靜安的床上，出現了很多蛇，其中大部分都是無毒的，但是有幾條卻是劇毒之蛇。這幾條蛇混跡在群蛇之中，并不顯眼，昨夜若不是嬤嬤眼尖，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我聽嬤嬤說完，道：“本宮只不過是個貴人，這種事本宮是不該插手的，嬤嬤應該去回稟麗妃娘娘或者景妃娘娘。”

“貴人誤會了。此事奴婢已經回稟了麗妃娘娘了。”嬤嬤忙解釋道。

我蹙了蹙眉，疑問：“那嬤嬤的意思是？“

“奴婢想求貴人替奴婢在皇上面前提上一句，這些個小主一直呆在清荷苑也不是個事。”嬤嬤說完，我豁然驚醒，前幾日去清荷苑的時候，我是說過一句要在皇上面前提上一句，但后來給忘了。想起來后，我忙說道：“此事，本宮既然答應了嬤嬤，就一定會辦。只不過一直沒尋到機會。”

“是奴婢心急了，奴婢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還望貴人不要怪罪奴婢。”

“嬤嬤說哪里話。”我安慰了一聲，然后話題一轉，問起了沈靜安：“沈靜安現在可好？“

“還好，只是受了些驚嚇，御醫說將養兩日便可無礙。“嬤嬤回答。我回頭喚過若水，交代了幾句，然后轉頭對嬤嬤說道：“本宮和沈靜安也算是有緣分，只可惜今日本宮還有事，脫不開身，就不前去看望了。”

“貴人言重。”說完，嬤嬤就要告辭。我攔住她，若水走了過來，我將她手中的托盤和一個錢袋接過，然后遞給她。

“這個是給沈靜安的，算是本宮的一點心意，就有勞嬤嬤幫忙帶到了。這個，是給嬤嬤你的。”

嬤嬤連忙推辭：“奴婢不敢。”

“嬤嬤收下吧，這也不值什么錢，就是本宮的一點心意。”我勸道。旁邊的若水也跟著勸：“這是我家貴人的一點心意，嬤嬤就收下吧。”

嬤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若水，猶豫了一下，終于將東西收到了袖中。

“那奴婢多謝貴人了。”嬤嬤拜謝。我笑著扶起她，道：“那嬤嬤慢走。”

“奴婢告退。”嬤嬤走了，若水走上前，看了一眼門口，道：“主子，那是前些日子皇上剛賜下的，籠共也就是那么點，您一下就送了一半。“

“不是你建議我拉攏她的嗎？“我回過頭，笑道。若水微愣，接著說道：”可是，這未免也太貴重了，而且您跟她之間的關系還未穩定……“

我轉身往屋內走，一邊問：“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么話？“若水迷茫地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何況，我相信你。“

若水怔在了原地。我轉頭看她，問：“怎么了？“

若水回過神，微笑著回答：“沒事。主子該餓了吧，奴婢讓廚房去準備點吃的。”

“不是有早膳嗎？”我指了指桌上已經沒有熱氣的早膳。若水皺了下眉，道：“這已經涼了，吃了不好。主子現在可是真正的金枝玉葉，要愛惜身子。”說完，她便往廚房去了。

午膳過后，皇上來了。可剛走進慶和殿的門口，便被人叫走了。

“發生什么事了？”我問門口當值的太監六子。

六子回答：“回主子，奴才聽得不太清楚，好像是景仁宮的娘娘出了什么事。“

景仁宮的娘娘，那不就是景妃嗎？她出事了？我想著皇上剛才走時焦急的模樣，猜想應該不是小事。

“六子，你去景仁宮打探下，看看出了什么事？“我吩咐六子。

“是。“六子應聲就走。剛走幾步，我又喊了他回來，叮囑道：”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本宮剛才見皇上走得急，有點擔心，所以讓你去問問。“

“是。“

六子走了。我轉身回了屋，坐在屋中想，她會出什么事？和麗妃是否有關。這一想，便想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六子回來了。

“先喘勻了氣，再說。“我見六子上氣不接下氣，張嘴半天也沒能吐出一個完整的音，便如此說道。半響后，六子終于喘勻了氣，開口說道：”回主子，奴才打聽到了。“

“怎么回事？“

“景妃娘娘懸梁自盡了。“

“什么！”我驚呼出聲，不敢置信地瞪著六子。六子縮了縮腦袋，低聲將口中還未說完的話繼續說完：“幸好發現得及時，救下來了。”

我提到了胸口的心，一下子落了地。惱怒地瞪了六子一眼，道：“下回說話不要大喘氣，會出事的。”

“是，奴才知錯了。”

“下去吧。”揮退六子后，我轉頭問若水：“景妃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不是還有個皇子嗎？”

若水沉吟了一下，回答：“主子有所不知，景妃一直有病。”說著，她點了點腦袋，補充道：“生產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落下的。”

我蹙了蹙眉，平日里景妃看著挺正常的啊。正想著，若水忽地嘆了一聲，道：“她其實是個可憐人！“

我看向她，問：“什么意思？”

若水又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她這病和麗妃有關。只不過，麗妃的父親是當朝宰相，哥哥又是大商，掌管著天下第一商號，而景妃卻不過是個五品小官的女兒。最終還是麗妃略勝一籌，非但沒怎樣，還因此升到了妃位。而景妃雖然保住了孩子，卻因此落下了心病。久而久之，這人也古怪了起來。這些年，皇上很少去景妃那里。有時想小皇子了，也只是讓人將小皇子抱到養心殿去。倒是麗妃娘娘，這些年是越來越受寵了……”

聽若水說著，我忽然想起了昨夜皇帝在我耳邊呢喃的那段話。他的無奈，是不是也包括了這件事？

“奴婢曾聽人說過，說是景妃娘娘和皇上在皇上還未登基前就認識了。她還比皇上大上一歲呢。只可惜，人生不如意，落得如今這樣。“說完，若水又嘆了一聲。

景妃年紀我倒是聽麗妃提起過，只是沒想到竟還比皇上大上一歲。三十又六的年紀對于女子來說，已經很大了。可看景妃的容貌，卻是不大看得出歲月的痕跡。可見，她年輕時應該也是一代美人。正如若水所說，只可惜人生不如意……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在這皇宮之中，更是難尋到一個可以信任訴說的人，難怪景妃會走到今天這樣。

我轉頭望向門外，若干年后，我會不會是另一個景妃？

“明天，我們去瞧瞧景妃吧。“我對若水說。

第二天，辰時過后，我便帶著若水，去了景仁宮。到了景仁宮才知，昨夜皇上竟然是宿在華羽宮中的。莫名的，我竟有些憤怒。

這也是無奈嗎？

“你來干什么么？“景妃的聲音從簾內傳出，我站在簾外，屈膝行了一禮，道：”臣妾拜見景妃娘娘，景妃娘娘吉祥。“

話音落下，簾內一陣冷笑。笑完后，道：“吉祥？將死之人，又有何吉祥可言？”

我起身，道：“臣妾知道娘娘你對臣妾有敵意，但臣妾今日來此，只為說一句話。”

簾內沉默了片刻后，傳出聲音：“你想說什么？”

我掃了一眼屋子，并未見到曾有一面之緣的小寶。我收回目光，回答：“臣妾想問一問娘娘，娘娘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可曾想到過小寶嗎？”

簾內沉默了下來。

我等了一會，繼續說道：“小寶還小，娘娘就真的放心留下他一個人嗎？“

簾內繼續沉默著。

我站了一會，邁步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簾內傳出了嗚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