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我和前兩日一樣，盛裝打扮，跟著六福到了養心殿門口。門內，麗妃的笑聲再次傳出。六福想要進去通報一聲，被我攔住。

“沒事，我等著就行，公公自去忙吧！“

六福見我這么說，就順著我的意思，告退了。我等在門外，仰頭看向天空。天空中，群星璀璨，卻獨獨不見那彎月亮。

曾有人說過，星月不相見。有星的日子不見月，有月的日子不見星。今夜，便不見明月，是因為星光太盛，所以才掩住了明月的光華嗎？

“今夜的星星倒是很多。只可惜，星星再多，明月卻始終只有一個。”這突然的聲音，讓我收回了思緒，我轉過頭，原本我以為會在養心殿內待很久的麗妃卻站在了我身邊，正仰頭望著星空呢。忽然，她轉過頭，盯著我，問：“妹妹是喜歡星星呢，還是喜歡月亮呢？”

我略想了一下，回答：“星星和月亮都各有璀璨之處，缺一不可。”

麗妃聞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道：“星星和月亮，確實缺一不可。但是，星星這么多，就算少一個，恐怕也沒人在乎，妹妹說，是或不是呢？“

“姐姐說得是。“我回答。

她得意的笑了，“妹妹進去吧，本宮走了！“

“是，姐姐慢走。“我目送她離去，腦袋里回想著她的話，她是想警告我什么嗎？

進了養心殿，養心殿內，皇帝臉色并不好。見我進來，只看了一眼，便繼續埋頭專注在長案上的奏折上。我無事可做，便打量起這養心殿內的裝飾。雖已來了兩次，卻從未有時間好好看過，正好趁這次細細打量一番。

或許是因為養心殿內居住的是皇帝的緣故，這里布制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明黃色的。明黃色的絲絳，明黃色的床帳，明黃色的門簾，明黃色的被子，明黃色的坐墊外套……

除了這到處可見的明黃色，這養心殿內，還有一樣東西十分多。便是各種字畫，有花團錦簇的百花爭艷，圖，有氣勢巍然的猛虎下山圖……

忽然，我目光一凝，停留在一個一人多高的花瓶上。花瓶是白瓷的，上面用描著一副美女圖。而我關注的并不是這個花瓶，而是花瓶背后倚墻放著的一架古琴。

古琴只露出了一角，大部分都被那高大的花瓶遮著。自從入了宮之后，我便再未摸過琴，今日突然瞧見，心中欣喜之下，竟不自覺地移動步子，走了過去。

走近后，將那古琴拿出來一瞧，這古琴竟是少見的五弦琴。五弦的古琴因為音不齊全，所以在很久以前就已不流行了。如今更是很少有人會彈奏五弦琴了。但，恰恰我便是那很少人之中的其中一個。這一項技能并不是學自天下第一樓，而是一個巧合。

當初，父親還是丞相。一天，家中的琴因為我調皮而摔壞了，父親便親自出門給我買琴。誰料，卻是被那賣琴的商人給糊弄了一把，將一架如今已經沒有人會要的五弦琴賣給了父親。父親不懂音律，也未曾注意看，回到家中才知道自己被那商人給騙了。本欲拿著琴與人理論一番，但我一見那琴便喜歡上了。那琴較一般的古琴要小上不少，對于當時才不過七八歲的我來說，普通的琴無疑是笨重無比。而且，那琴上，在琴尾處刻著一個女子，身材婀娜，做飛天狀。臉龐處，眉眼清晰，竟是栩栩如生一般。我羨慕那女子翩然若仙的模樣，自然也就喜歡上了這琴。父親拗不過我，費了好大力氣，特意找來了五弦琴譜。我一練便練了好幾年，直到十歲那年，父親將那根短笛送給我，我才慢慢地放下了對那五弦琴的癡迷。

如今再見這五弦琴，雖此琴非彼琴，但摸著那泛黑的琴身，我不由得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段幸福得如今讓人心酸的歲月。那時，父母健在，每當我彈琴時，姐姐總喜歡搬張凳子坐在我旁邊，一邊繡著女紅，一邊聽著我彈琴。聽到陶醉處，她還會將一雙眼睛彎成一雙月牙，水漾的眸子看著我，滿是驕傲和贊賞。偶爾，父親遇到不順心的事時，也會讓我為他彈一曲。他會靜靜地坐著，或站著，思緒飄出很遠，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這時，母親會走過來，輕輕地卻又堅定地握住他的手，那雙手曾無數次地將我抱起，然后將頭靠在父親的肩膀上，兩人一起看向專注于琴的我，溫柔的笑。

“月歌喜歡這琴嗎？“身后皇帝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驚醒的同時，也驀然醒悟，這是養心殿。我不著痕跡地擦去眼角的那滴淚水，回頭看向朝著我走來的皇帝，鼓起勇氣，問：”皇上，能將它送給月歌嗎？“

皇帝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琴，嘴角一勾，勾出一抹曖昧，口中道：“那月歌打算用什么來回報朕呢？”

說話間，他已走到了身邊，抬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手指輕輕一勾我的耳垂。頓時，我一個激靈，看著他含著情欲的眼眸，臉上爬上一抹羞紅。

“皇上，今夜可否……”我支吾著不知該怎么說下去。我知道，這是在惹火。但是，我想要這琴。我垂下頭，臉頰通紅。

“可否什么？”皇帝的唇貼上了我的耳鬢，舌尖輕輕舔過頸間，帶起一陣酥麻。

“可否溫柔一點？”我顫抖著聲音將話完整地說了出來。我感覺到皇帝頓了一下，而后突然用力地吻了上來。溫熱的氣息在肌膚上激起一陣陣的顫栗。我緊張地抓住他的衣服，五弦琴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聲音清脆，我卻再無心去關注它是否會摔壞。

龍床上，一片明黃中。他溫柔地褪去我的衣裳，雪白的肌膚一寸寸地展露在他眼前。我閉著眼，不敢看他越來越火熱，仿佛要將我融化一般的眼神。

“睜開眼。”他忽然說道。繃緊的聲音，讓我驀然想起第一夜他的憤怒和癲狂，恐懼頓時滋生。我不敢猶豫，聽話地睜開了眼。他不知何時已經褪去了全部的衣衫。目光不受控制地順著他的胸前往下，看到那我從未見過的地方時，不由得啊地一聲喊了出來，同時轉過頭，羞澀地閉上了眼。

“月歌沒見過嗎？”皇帝邪邪地笑著。

我不說話，只一個勁地搖頭。皇帝俯下身，扳過我的臉，在我唇上輕輕落下一吻。這溫柔的重量，讓我無比緊張的心，忽然放松了下來。

“今晚，朕會溫柔的！”他輕聲說道。我睜開眼，想問他，是真的嗎。還未開口，他的吻卻在這一瞬間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他瘋狂的溫柔著，這種和之前不一樣的感覺，竟讓我有種幸福的錯覺。這種錯覺，讓我感覺暈眩。恍惚中，似乎又低低的呻吟聲，溢出我的唇間。他更加的瘋狂了。

“皇上，樓大人求見。”

六福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有事明天再說。”皇帝依然埋頭于我的胸前，口齒不清地回答著。我被這聲音一驚，頓時從那種恍惚的感覺中清醒了過來。

這時，六福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了進來。

“樓大人說有很重要的事情。”

話音剛落，另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皇帝哥哥，你要再不出來，我可就要進去了。”

聽見這聲音，我頓時怔在了那里，這聲音如此熟悉，此生我都不會忘記。

“你在這乖乖等著，朕去去就來！“皇帝無奈地從我身上離開，囑咐了一句，就掀開床帳出去了。他出去后，淚水倏地從眼角滑下。

是她，樓鳳。

才不過短短時間，皇帝就回來了，卻是神色嚴肅。我聽到腳步聲時，便收起了那些他不喜看見的情緒，他掀開帳子的時候，我已經坐了起來。他看了我一眼，歉然道：“月歌，朕有要事，今晚不能陪你了。你收拾一下，朕讓六福送你回去。”

“是。”我立馬將那些脫下的衣服重新一件件穿上，當我準備走的時候，皇帝又叫住了我。

“明晚，明晚朕在好好地補償你！”

我低了頭，輕聲應是。這一切，都表演得像是一個羞澀的小娘子。六福跟在我身后，抱著那古琴，隨我一起出了養心殿的大門。剛走出沒多遠，就有人喊我的名字。

“月歌，等等。”

我停住腳步，轉過頭，養心殿內透出的光亮中，她只剩一個黑色的輪廓。很快，她就走到了我的身前。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道：“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

“這都是樓姐姐的功勞。”我冷笑著。

樓鳳微微一笑，道：“自然，若不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替你著想，你哪能過得上這樣錦衣玉食的日子。”

替我著想？錦衣玉食？我努力想要冷靜的心，在她的輕描淡寫中，再也無法保持淡定。怒火在我心中咆哮，我盯著我虛偽的笑臉，問：“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她假裝無辜地反問著。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欠你的，不是都已經還給你了嗎？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為什么？“我連聲質問著。怒火在我心中灼燒，仿佛要將化為灰燼。

她收起了無辜，神色一下變得冷漠起來。她看著我，冷冷問我：“你真的覺得你欠我的你都已經還給我了嗎？“

“難道沒有嗎？“我反問。

她冷笑一聲，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欠我的可不止是錢。”

不止是錢！我身體一震，驀然想起十年前，那條荒蕪的山道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你的命也是我的。”樓鳳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說著。我心中，怒火瞬間消弭。恍若，一桶冷水將我澆了個透徹，我只覺得渾身冰冷。

是的，我欠她的還有這條茍延殘喘的命。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正在這時，樓鳳突然咯咯笑了一聲，跟著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姐姐我結婚了，你想不想知道新郎是誰？”

我轉過頭，迎著我的目光，她笑容更盛，道：“他叫巫牙，是不是很耳熟？”

巫牙……這兩個字恍若一道晴天霹靂，將我劈中。我呆愣在原地，而她，很滿意我的反應，笑容更是得意。

“哈哈哈——”她猖狂的笑著轉身走了。

“月貴人，該走了。”等候在一旁的六福見我和樓鳳談完了卻一直未動，便上前催促我。叫了一聲，我沒反應，他剛想再喊一聲，只見眼前之人忽然一矮，整個人往地上栽去。

六福大驚，慌忙伸手接住。

“快來人，月貴人暈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