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閉上了眼，楚新月清晰看到了他臉上流露出來的痛苦神色，盡管她出了那樣的丑聞，他卻還是對她有著感情。

半響，皇帝才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徑直往里面走。楚新月想跟上，可腳步才一邁，前面的皇帝卻忽然停了下來，道：“你不用跟著，在外面等著朕?！?

楚新月只好停下。

季平也留在了外面。楚新月看了一眼周圍的眾人，讓眾人先散去，至于那兩個守宮的太監則先讓人帶了下去。一會兒之后，冷凝宮外只剩下楚新月，若水，小呂子，季平四人了。

楚新月看著冷凝宮已經被火燒黑的牌匾，問：“公公可有數清，里面留下了幾個人？”

季平低著頭回答：“回娘娘，奴才數了兩遍，總共四個?！?

“四個……”楚新月喃喃了一聲，眼底有一抹神色一閃而過，又恢復了平靜。她轉頭看向小呂子，問：“這宮里總共有幾個人？“

小呂子看了一眼季平。楚新月見狀，道：“本宮問你話，你看季公公干什么？”

小呂子縮了縮腦袋，道：“五個，應該還有一個人活了下來。”

“那人呢？”楚新月問。

小呂子搖頭。

楚新月頓了一下，旋即說道：“這倒是個福大命大之人，你去問問，把人找出來，帶來見本宮。這冷凝宮好端端的失了火，總是要問問的?！?

“是！“小呂子應下。

皇帝在冷凝宮里待了許久，出來時，面色平靜，看不出什么異樣。他看了楚新月一眼，道：“麗貴妃雖然生前犯下大錯，但畢竟朕與她夫妻一場，所以，朕想讓她葬入妃陵，你認為如何？“

麗貴妃……楚新月聽得皇帝稱她為麗貴妃，不由得想笑，沒想到這一場火，竟讓她重新成了貴妃。不過，人都死了，楚新月也不想跟一個死人去爭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想著，她淡淡一笑，道：“皇上既然已經想好了，臣妾自然會沒有意見。嫻妃姐姐那邊，臣妾會去說的。如果皇上沒什么其他的事情的話，那臣妾先去嫻妃姐姐那邊，與她商量麗貴妃的后事了?！?

皇帝點頭：“你去吧。“

楚新月福了一幅，轉身上輦離開。坐在輦上，行出一段距離后，回過頭去看，皇帝還站在那里，仰著頭，看著那頭頂烏黑變形的牌匾發呆。牌匾上，冷凝宮三個字已經看不出來了。

“季平，你說這冷凝宮好好的怎么會走水呢？“皇帝忽然輕聲問季平。季平低著頭，神色不動，恭謹回答：”回皇上，這……奴才也不清楚。不過……這冷凝宮年久失修，最近天干物燥的，走水也是有可能的?！?

皇帝聞言，慢慢地皺了眉，道：“你的意思是……這是個意外？”

季平頓了頓，道：“奴才覺著是個意外?！?

皇帝沉默，盯著冷凝宮看了半響，道：“你去安排后事吧。“

“奴才還是先陪您回養心殿吧?！凹酒秸f道?；实蹞u頭，道：”不用，朕自己慢慢走回去即可，你先去吧?！?

“是，那奴才先告退了。“季平退下?；实塾挚戳艘粫?，才離開了冷凝宮。

景仁宮內，嫻妃已經得了消息，剛走到門口，正好遇上了來找她的楚新月。

“姐姐可是要去冷凝宮？“楚新月先出聲問道。嫻妃點頭，急聲道：”冷凝宮真的走水了？“

楚新月默默點頭。

嫻妃臉色微變，然后低聲問：“那……她可有事？”

楚新月搖頭，道：“麗貴妃沒了。”

嫻妃聞言，一驚，皺了眉頭，喃喃：“麗貴妃？”

楚新月苦笑一聲，扶了她，道：“先進去再說吧?！?

嫻妃只好忍下心中疑惑，隨著楚新月一同回了宮。到殿內剛坐下，嫻妃便迫不及待地問：“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又成了麗貴妃了？”

楚新月拿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茶水，笑了一聲，道：“皇上念在與她夫妻一場，恢復了她的貴妃名號，并允許她葬入妃陵?！?

嫻妃震驚地看著她，半響，忽然苦笑了起來，道：“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徐麗媛與皇上十幾年夫妻，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楚新月的手指輕輕地在茶盞邊緣畫著圈，聽嫻妃說完，淡淡道：“話雖如此，但人都死了，要這些虛名還有什么用。“

嫻妃聞言，嘆了一聲，道：“是啊?！?

“她的葬禮姐姐打算怎么辦？“楚新月停下手指，問。

嫻妃想了一下，道：“既然皇上都已經恢復她貴妃的名號，那就按貴妃的禮制辦吧?！?

“那就辛苦姐姐了，姐姐要我做什么，盡管吩咐。“楚新月道。嫻妃點頭，然后吩咐了宮女下去各處通報準備葬禮需要的服制和一應物品。

宮中向來對這些東西都有準備，中午時分，闔宮之內已經全部帶孝。麗貴妃的靈柩停在了梓靈宮內，這梓靈宮楚新月曾來過一次，當初楚月也是停靈在這里。

麗貴妃沒了，她娘家之人自然會來送行。楚新月第一次見到了麗貴妃的家人——父親，哥哥，母親……看著徐丞相那張被歲月刻下了不少痕跡的臉，楚新月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似乎曾經見過。

但，她一時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蛟S是以前父親還在時，曾見過吧，她想。

麗貴妃的靈柩在梓靈宮內停了七天，然后選了吉時，送殯出宮。出殯時，皇上親自送到了皇城門口。這也算是一種莫大的殊榮了。

麗貴妃出宮后，皇帝許久沒來六合殿，但是千鶴宮去得不少，甚至連萬婕妤處也去了幾次。楚新月有時一人坐在窗前，便會想起那日皇帝站在冷凝宮前看著那冷凝宮的宮匾時的樣子。

“娘娘，該用膳了?！比羲穆曇艉鋈辉诙呿懫?，將楚新月又從失神中拉了回來。楚新月轉頭看向外間，桌上已擺好了晚膳。

一日又要過去了。楚新月轉頭看向窗外，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季平還是沒有消息傳來，看來今夜皇帝又不會來了。

她嘆了一聲，站了起來，往桌邊走。剛走了幾步，若水忽然問：“娘娘，皇上這么長時間不來這里，會不會是因為冷凝宮的事情懷疑娘娘了？”

楚新月聞言，淡淡一笑，道：“懷疑并不代表事實，時間長了，皇上自會想開的。到那時，就會來了。對了，小呂子呢，今天似乎一天沒怎么見他！“

楚新月一邊說著，一邊在桌邊坐下。

“奴婢也一天沒見他了。“若水回答。

楚新月想了下，道：“等他回來了，讓他來見我?！?

“娘娘是想問找人的事吧？”若水一邊說著，一邊給楚新月布菜。楚新月點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活下來的人應該是麗貴妃身邊的那個宮女?！?

“娘娘是說翠綠？“若水問。

楚新月點頭，道：“仵作驗過，除了麗貴妃的尸體，其余的幾個宮女的尸體年紀大約都在二十歲左右。麗貴妃身邊的翠綠好像比麗貴妃的年紀還要大上一些吧?！?

若水聞言，想了一下，道：“好像是的。”

“你說她躲著不出來，是想做什么？”楚新月喃喃問。

“奴婢不知。娘娘不用想太多，這件事交給小呂子做就行了，小呂子一定會把人給娘娘帶來的?！叭羲f道。

楚新月聞言，笑了一下，不再說話，低頭用膳。

夜里，皇帝果然沒有出現。

第二天一早，楚新月還未起床，季平卻來了。楚新月有些驚訝地看著季平，問：“公公這么早過來，可是有什么急事？“

“巫太醫被抓起來了，巫太醫是娘娘跟前的紅人，奴才想著應該來告訴娘娘一聲。“季平說道。楚新月聞言，心中大驚，忙追問：“出了什么事？皇上為什么要抓巫太醫？“

季平聞言，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兩邊，見只有若水一人，才道：“六福那件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皇上此刻正在御書房發火呢，徐丞相也在那里?！?

“怎么會……”楚新月不敢置信，忽然腦海中閃過那天在冷凝宮的場景，那天她親口跟皇上承諾，若是這件事傳了出去，她一定親手拿下巫太醫。這話，當時聽到的可不止皇上一人。一道亮光忽然在腦海中劃過，是她……

“話已經傳到，奴才是偷溜出來了，就先告辭了。”季平的聲音將楚新月拉了回來，她讓若水送他出門，自己則坐在榻上陷入了沉思。

巫牙是什么樣的人，她很清楚，即便她沒有囑咐他，他也不會說出去，何況她還特意囑咐過他。如今，冷凝宮的人只有她翠綠一人活著，此事除了她不會再有其他人。

只是，若是她做的，目標又怎么會只是巫牙一人。

楚新月想了一下，將若水喊了進來。

“娘娘有什么吩咐？”若水問。

“更衣！”楚新月道。

若水微驚，問：“娘娘想干什么？”

楚新月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中的擔憂，明白她在想什么，淡笑道：“你放心，我沒那么沖動。我也有些日子沒見皇上了，既然他不來看我，那我就去看看他。”

“這個時候去合適嗎？“若水又問。

“有什么不合適的?！俺略碌馈?

說罷，已經穿好了衣服，邁步就往外走。若水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