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六合殿，巫牙站在院中看著那幾株還未被挖走的桂花樹，發著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楚新月走近了，他都沒有發現。

“在看什么？”她輕聲問，將他嚇了一跳。他回過神，目光掃了一眼庭內人數不少的宮女下人，拱手行禮。

楚新月沒有扶他，外人面前，還是得小心些，不然不知要招來多少閑話。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楚新月又問。巫牙低著頭，回答：“沒什么。”

楚新月沉默了一下，將心頭的問題壓了下去，不再問，道：“跟本宮進來吧。”說完，先行一步往殿內走去。

到了屋內，若水和往常一樣，奉了茶后，就站到門口去守著。

楚新月喝了一口茶，才緩緩說道：“剛剛在冷凝宮聽到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能往外說，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知道！”巫牙回答。

楚新月點頭：“我知道，以你的聰明，肯定明白。“

巫牙沒有再說話，兩人陷入了沉默當中。半響后，巫牙首先打破沉默，道：“等你做完那件事，跟我出宮吧。海角天涯，總能找到個容身之處。“

楚新月愣住，淚水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怎么哭了？我說錯了什么嗎？“巫牙一慌，無措地道。楚新月回過神，側頭擦去淚水，努力笑道：”沒有！沙子瞇了眼而已。“

“跟我走好嗎？“巫牙固執地再次問道。

楚新月猶豫了一下，問：“怎么走？這皇宮又豈是一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巫牙微急，道：“我有辦法，你愿意嗎？“

楚新月看著他，他眼中那充滿期待，也同樣充斥著害怕的目光，讓她的心暖暖的，也微微的疼。她不太相信他真的能將她帶出去，就算他真的帶著她逃了出去，這天下之大，莫非黃土，她又能逃到哪里去？當年的事情，她不想再重演一遍了。但是，他的目光讓她說不出口拒絕。她微微笑著，輕輕點頭。

他眼里瞬間爆出了極亮的光芒，原本他身上總有一種憂郁的感覺，卻在瞬間一掃而光，看著她，他激動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低聲道：“我一定會帶你走的！一定！“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楚新月忍著不讓他落下，努力笑著，點頭。

兩人相視許久，忽然門口響起了若水的聲音：“這是什么？“

“廚房剛做的糕點，我拿來讓娘娘嘗嘗。“是柳絮的聲音。巫牙忙收回了手，楚新月也轉過頭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柳絮進來，低著頭將糕點放在桌上，然后道：“娘娘，這是剛做的糕點，廚房讓奴婢拿來讓娘娘嘗嘗，看是否合口味。”

“先放著吧，待會我會嘗的。”楚新月道。

“是，那奴婢先出去了。”柳絮道。楚新月點頭，看著她轉身，想了想，又吩咐道：“小呂子今天回來了，你去把他住的屋子收拾一下。”

柳絮聞聽小呂子回來，頓時大喜，高興地喊道：“是，奴婢這就去。”說完，風一樣的出去了。

“這毛躁的樣子！”楚新月笑道，回過頭，巫牙正看著她。她有些羞澀的摸了摸臉，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巫牙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么多年，你好像都沒變。”

楚新月聞言笑容中泛起了一些苦澀，她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巫牙似乎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轉移了話題，道：“你對下人倒是挺好的。”

楚新月回答：“在這宮中，無親無故地，這些人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樣。其實，人心都是一樣的，你對他們好，他們才會真心的對你。我也只是想安心地生活，不想有一天被自己親近的人背后捅了刀子。”

巫牙沉默了下來，良久感嘆道：“這宮中的人心最是難測。并不是所有人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的。上次，萬婕妤受了風寒，我去給她把脈，正好撞上她宮里的一個宮女嚷嚷著要換主子，說是跟著她沒前途，不想再服侍她了。萬婕妤對下人也是不錯的，但下人卻是這樣對她。“

楚新月聞言，一愣，旋即嘆道：“她最近的日子是不好過！“說完，又似笑非笑的看著巫牙，揶揄道：“你怎么知道她對下人不錯？”

巫牙神色頓時緊張起來，忙解釋道：“我就是去過幾次，看到過她對下人是什么樣子，才這樣說的。”說完，他猶豫了一下，忽然深情道：“她雖然與你很像，但我心中始終只有一個你，她與你再像，也始終不是你。在我心里，這世上的女人只有兩種。”

“哪兩種？”楚新月好奇道。

巫牙微微一笑，柔聲道：“你和別人。”

楚新月驀然紅了臉。

兩人雖有許多話想說，許多情想訴，但她始終是馨妃，他始終只是個太醫。他若是再她宮里待得太久，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恐怕會招來許多的嫌疑。

巫牙和楚新月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多久，巫牙就告辭離開。臨走的時候，他告訴楚新月，她讓他準備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快近傍晚的時候，小呂子就回來了。剛回來，他就到了主殿，先來拜見了楚新月。小呂子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小心地解釋早上為何沒及時通知楚新月。

楚新月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道：“不用解釋了，本宮理解。對了，若水說你在臥龍池邊看見有人在燒紙錢，是真是假？”

這原本早上的時候楚新月便吩咐若水去通知小呂子讓他嚴查，但是后來因為徐麗媛的事，若水才剛走出宮門沒多久就被楚新月找了回去。所以，并沒有通知到小呂子。

小呂子聽楚新月提及此事，點頭道：“千真萬確。而且，奴才覺著那人不像是以前華羽宮的人。“

楚新月聞言，蹙眉問：“何出此言？你看見了？“

小呂子搖頭，道：“奴才沒看見。但是那徐麗媛出了事之后，這華羽宮的大部分宮人都打發去了暴室做苦力，根本進不了御花園。而剩下的一些無關緊要也被罰到了清霖苑，離這遠著，無事也靠近不了御花園。”

楚新月眉頭緊皺起來：“依你這么說，這人是其他宮里的人。”

小呂子點頭。

楚新月沉思了一會，推測道：“會不會是以前千鶴宮的人？那趙閔茹以前就是住在容昭儀的千鶴宮。麗貴妃想要陷害她，必然在她身邊收買了人。”

小呂子聞言，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奴才覺著，欣嬪娘娘的死很可能和那徐麗媛沒關系。”

楚新月震住，驚訝地看向小呂子，問：“你憑什么這么覺得？除了她，還會有誰這么想本宮死？”

小呂子看了她一眼，道：“請恕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娘娘盛寵，這宮中嫉妒娘娘的人恐怕不少。這女人一旦嫉妒起來，做些極端的事，也不足為奇。”

楚新月驚訝地看了小呂子一眼，道：“在皇上身邊伺候了幾天，不太一樣了啊。”

小呂子靦腆一笑，道：“小呂子還是小呂子，是娘娘身邊的一條狗，娘娘指哪，奴才就咬哪，哪有什么不一樣？”

楚新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看你這嘴貧的。你要是狗，那本宮是什么？養狗的？”

小呂子打了下自己的嘴，道：“看奴才這嘴！”

“好了，說正事。既然你覺得不是徐麗媛做的，那你覺得誰最有可能？”楚新月問。

小呂子道：“娘娘覺得誰最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陷害趙閔茹？”

楚新月皺眉沉思，只一瞬間，就神色大變，看著小呂子道：“你是說千鶴宮里的人？”說完，她又皺了眉，道：“但是千鶴宮當時住了不少人，會是誰呢？”

小呂子聞言分析道：“當時千鶴宮住了四位主子，除了容昭儀和那趙閔茹之外，還有玉貴人和清貴人。玉貴人雖然也會些小心思，但膽小絕對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而清貴人孤傲，更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說到此處，小呂子不再說下去。但他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了。楚新月驚駭地看著他，喃喃道：“你是說是容昭儀？”

小呂子點頭：“她的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楚新月陷入沉默，這個答案給她的震撼太大。小呂子見她不說話，猶豫了一下，解釋道：“娘娘還記得，當時那個被指認是兇手的宮女是誰的人嗎？“

楚新月回過神，道：“容昭儀，是她借給趙閔茹的。“

小呂子點頭，道：“娘娘應該知道，除了貼身的宮女，其他宮女的衣服樣式都是一樣的，若是兩人身材差不多，很難分清是誰的。只要買通了那位搜查宮女衣物的嬤嬤，說誰是兇手，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楚新月聞言皺眉沉思，片刻，道：“而且，一般人做這種事，忙著撇清都來不及，又怎么會往自己身上牽連。容昭儀這一招反其道而行之，果然下得好！這樣，不僅撇清了自己的嫌疑，還落了個受害者的名分。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看來本宮以前真的小瞧了她。”

小呂子嘴角露出一絲壞笑，道：“是不是真的，只要詐一詐徐麗媛就知道！只要不是徐麗媛做的，那多半就是容昭儀下的手。“

楚新月聞言，也不問他想怎么做，只囑咐道：“小心點，別讓人知道了。“

小呂子點頭。楚新月想了想，又囑咐：“這件事，先別告訴趙閔茹，本宮另有打算。“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守口如瓶。“小呂子保證道。

楚新月點頭，接著又想起巫牙走的時候說的話，便道：“巫太醫那邊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你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之后，就按計劃行事，盡量保證趙閔茹的安全。本宮雖然是利用了她，但也不想害了她。”

“娘娘盡管放心，奴才一定會周密行事。”小呂子道。楚新月點點頭。聽小呂子說了欣嬪一事的另一種可能后，心中一時便打發了小呂子出去，將若水喚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