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先來的是巫牙。他到的時候，她正歪在窗邊的美人靠上看著書，神情恬靜。看到她氣色好了許多，松了一口氣。他也不打攪，揮手示意若水退下，然后就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一襲白衣靜若處子的她。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專注，讓楚新月感受到了。轉(zhuǎn)過頭，看到巫牙的剎那，撞進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不由得一怔，半響才回過神，收了書本，起身問：“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巫牙沒有回答，收回了目光，走到一旁將藥箱放下。他剛放下，便聽得若水在門口喊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吉祥。”

“你家娘娘可醒了？”皇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已經(jīng)醒了，在里面呢，巫太醫(yī)在給娘娘把脈呢。”若水回答。話音落下，楚新月已經(jīng)走了過去，巫太醫(yī)跟在身后。

見到她，皇帝有些驚訝，道：“你怎么起床了？“

楚新月微微一笑，道：“臣妾覺著好些了，就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躺久了難受。皇上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今日不用早朝嗎？”

“嗯，今日朕自己給自己放一日假，躲個懶。”皇帝笑道，然后轉(zhuǎn)向楚新月身后的巫牙，道：“巫太醫(yī)也挺早！”

“昨日馨妃娘娘昏睡了一天，微臣估摸著娘娘今日會早起，就早些過來給娘娘把脈。”巫牙回答，作為一個太醫(yī)，這樣的行徑并無任何問題，只能說明他十分盡心盡責(zé)。皇帝明顯也是這么認為，點了點頭，頗為贊賞，然后又問：“那馨妃的風(fēng)寒可是痊愈了？”

巫牙沉吟了一下，道：“風(fēng)寒已是無礙，只需再吃兩服藥就調(diào)理一下就好了。“

皇帝聽后，沉吟了一下，問：“那……那個問題？“

巫牙聞言，看了一眼楚新月，欲言又止。楚新月心中當(dāng)然明白皇帝所謂的那個問題指的是什么，但臉上卻一臉疑惑，蹙了眉問：“什么那個問題？是與臣妾有關(guān)嗎？”

皇帝看著楚新月，猶豫不決。巫牙這時插話道：“皇上，微臣覺得還是告訴娘娘事情比較好。”

楚新月看了一眼巫牙，焦急追問：“皇上，到底是什么？”

皇帝又猶豫了一會，才下了決心，看著楚新月，斟酌了一下，道：“在朕說出實情之前，朕想問你一個問題。”

楚新月微微蹙眉，道：“皇上想問什么？“

皇帝看著她，目光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他在猶豫，但半響過后，他還是說服了自己，聲音凝重地問：“你真的愿意為朕再生一個孩子嗎？“

盡管早已知曉他心中對她的懷疑，但聽他親口說出，還是無法做到絕對的平靜。袖中的手暗自攥緊，臉上卻不動聲色，毫不猶豫地回答：“當(dāng)然。皇上為什么這么問？“

皇帝看著她，眼睛微微瞇起，目光凌厲了一些，似想要看透她的思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坦然地迎接著他的目光，表情還是這樣，平靜中帶著一絲疑惑。片刻后，皇帝忽然又問：“楚月的死，你真的一點都不怪朕了嗎？”

楚新月沒有料到皇帝會突然提及楚月，不由得震了一下，表情微微變色。皇帝將她的表情看在了眼中，臉色微沉。楚新月見狀，心道不妙，心念一轉(zhuǎn)，索性將計就計，低了聲音，道：“楚月已經(jīng)不在了，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臣妾不想再計較任何人。“

“撒謊！“皇帝突然暴喝一聲。楚新月與巫牙都是大驚，楚新月怔怔地看著皇帝。他神情憤怒，看著楚新月喝道：”你在撒謊，你根本就是還在記恨朕，記恨朕當(dāng)時沒有給楚月找大夫，所以你根本就不想給朕生孩子！你騙了朕，你根本就不想！“

楚新月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涌了上來，卻固執(zhí)地不肯落下。淚光盈盈地眼看著皇帝，凄婉的神色，讓人的心都要碎了。皇帝眼底掠過一絲內(nèi)疚，神色緩了一分，但卻沒有就這樣放過楚新月的打算，繼續(xù)責(zé)問道：“朕原本真的以為你已經(jīng)全部都放下了，以為你不一樣了。要不是巫太醫(yī)告訴我你的體內(nèi)有那種藥的成分，朕真的會被你騙住了。前幾天聽你說要給朕再生一個孩子，朕不知道有多高興，沒想到，全是謊言！謊言！“說著，他又激動起來，看著楚新月的眼神中，竟然有了恨意。

楚新月的淚水倏地落了下來：“原來，在皇上的心里，新月就真的這樣不值得擁有一絲皇上您的信任，對嗎？“

皇帝愣了一下，旋即怒笑：“信任？一個為了復(fù)仇連自己都不會放過的女人，憑什么擁有朕的信任！朕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有多可怕！你……真的太可怕了！“

一旁的巫牙看到事情這樣的發(fā)展，超乎了預(yù)料，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眼看著接下去皇帝或許就要降罪于楚新月了，他一時忍耐不住，插話道：“皇上，娘娘應(yīng)該……“

話還未說完，便被皇帝打斷：“住口！你算什么東西，朕和馨妃的事情，由不得你插嘴！滾出去！“

巫牙心中憤怒，但又怕自己再妄言反而會害了楚新月，只好退了出去。心中又放心不下，不肯離去，只能等在了院中。他如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在院中來回踱著步。忽然，一道亮光在腦中閃過，他忙喊來了小呂子，讓他立即去將容昭儀和熹和公主請來，切記一定要將熹和公主請來，就說是馨妃娘娘想熹和公主了。小呂子聞言，立即去了。

屋中，楚新月抬手擦去了自己的淚水，看向皇帝，道：“既然臣妾在皇上心中如此的不堪，那皇上現(xiàn)在是不是要將我打入冷宮之中了？”

皇帝聞言，怒氣更盛，看著楚新月，氣得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半響，他忽然坐到榻上，氣急敗壞地指著楚新月罵道：“為什么這么多年，你一點也沒變，還是這么倔？”

楚新月苦笑一聲，道：“本性難移，新月這性格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皇帝怔了怔，忽然他像是散去了全身的力氣，無力地問：“你就真的這么恨朕嗎？”

楚新月看向他，道：“臣妾若說不是，皇上信嗎？”

皇帝愣住。

楚新月見他不回答，自我嘲諷道：“皇上自然不會信，臣妾在皇上心中早已是一個不折手段的女人了，又如何會信臣妾的話。”

皇帝聞言，想說些什么，張了張嘴，沒說出來。臉上怒色漸漸褪去，冷靜下來后的他，看向楚新月的目光，多了些內(nèi)疚。猶豫了一下，他伸出手，道：“到朕這邊來。”

楚新月沒有動，只道：“臣妾不堪，怕污了皇上的手眼。”

皇帝一滯，怒色又起，道：“你一定要如此嗎？”

楚新月沉默了下來。皇帝見她不說話，怒意更盛，悶悶地坐在那里，半響，他噌地站了起來，邁步就往外走。

邊走，邊道：“這幾天你要是沒什么事，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呆在自己宮里反省反省吧。”

楚新月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若成了石雕。

正在這時，門外小呂子忽然唱道：“容昭儀吉祥，熹和公主吉祥。”

楚新月微微動了一下，皇帝停下了腳步，有些意外地看向門口。門外，熹和公主有些迫不及待地往殿內(nèi)跑。皇帝看了一眼楚新月，她還是背對著他。

轉(zhuǎn)回目光，熹和公主已經(jīng)跑進了殿，看到皇帝，有些意外，原本活潑的她立即就文靜了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皇帝行了兒臣禮。

皇帝心中正生著楚新月的氣，雖然熹和乖巧，但一時也沒有興致，只摸了摸她的腦袋，就準(zhǔn)備往外走。剛走了一步，就碰到了進門的容昭儀。容昭儀剛給他行完禮，往里一看，熹和公主已經(jīng)奔著楚新月去了。容昭儀忙喊道：“熹和，不得無禮。”

皇帝驚訝地往后看，卻見到熹和跑到楚新月身前一把抱住了楚新月的腿。原本不動地楚新月此時卻彎下了身，將熹和抱了起來，她的眼眶還有些紅，卻努力笑著。

“馨母妃，你哭了嗎？“熹和稚聲問道，一邊問著，一邊拿嫩，嫩的手指去碰楚新月的眼睛。容昭儀見了，忙走上前打算阻止。楚新月抬頭對著容昭儀微微一笑，道：”沒事。“

容昭儀只好停了下來。

楚新月這才對熹和笑道：“馨母妃剛剛看書的時候，有蟲子飛到了眼睛里，這是拿手揉得。“

熹和聞言，道：“那那蟲子還在眼睛里嗎？要不熹和給馨母妃吹吹？母妃說，有蟲子飛到眼睛里了，吹吹就好了！”

楚新月溫柔地笑：“不用！已經(jīng)好了。熹和真乖！熹和用過早膳了嗎？“

熹和聞言，害羞一笑，道：“熹和想吃馨母妃宮里的桂花糕。”

楚新月不由得笑了，熹和乖巧，但愛甜食卻是愛到了骨子里。她寵溺地刮了刮熹和的鼻子，然后抱著熹和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拿桂花糕，好不好？“

“好！“熹和開心無比，眼睛都笑彎了。

路過皇帝身邊的時候，楚新月看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等她走后，皇帝看向容昭儀，道：“熹和倒是挺喜歡馨妃的。“

容昭儀點頭道：“馨妃姐姐很喜歡小孩，對熹和寵得不得了，熹和現(xiàn)在一天不見馨妃娘娘，就鬧騰著要來六合殿了。”

皇帝聞言，轉(zhuǎn)頭看向院外走向廚房的一大一小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