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赤蝎夜襲藥材營
二更三點,王府西北藥材營。
風從雁門山口灌下,卷起碎雪,像千萬柄薄刃刮過帳布,獵獵作響。
營門口,兩盞氣死風燈被吹得只剩豆大火光。
值夜的兵卒縮在棉甲里,仍止不住打顫。
忽聽遠處一聲雕鸮長唳——三短一長,重復兩遍。
暗號。
帳后黑影一閃即逝,雪團蹲在暗處,尾巴炸成毛刷,喉嚨里發出低沉咕嚕。
它認出了那股熟悉的腥甜味:赤蝎。
藥材營占地三畝,囤放半月后北運雁門關的碧落草。
草垛用褐色油布覆蓋,每垛十箱,共三十垛。
赤蝎著貼身夜行衣,臉覆鬼面,只露一雙碧眼。
他背簍里裝著火油、磷粉、南疆“迷迭香”——一種燃燒后使人短暫失明的毒粉。
腳尖點地,雪面不留痕。
三步、五步,他已掠至最近草垛。
指尖寒光一閃,火折子已亮。
琴羽今夜輪值。
她如今是“杜青”,需在藥材營登記出入。
亥末,她替一名患風寒的小吏頂班。
斗篷內暗袋縫著師父軟劍,袖中扣著三枚金線蜂。
她正繞垛巡查,忽覺風向有異——
一股甜腥順著北風鉆入鼻腔,帶著南疆濕熱特有的黏膩。
她心頭一緊:赤蝎。
當即以指抵唇,發出一聲極輕的哨音。
雪團從暗處竄出,像一道白電,直奔最東垛。
赤蝎剛把火油澆在油布縫隙,忽覺后頸生寒。
他旋身,袖中毒砂灑出。
雪團撲空,落在草垛上,尾巴一掃,油布掀起一角,露出箱上“碧落”朱印。
琴羽已至,軟劍出鞘,劍尖顫若銀蛇,直取赤蝎咽喉。
赤蝎低笑,雙掌一翻,指縫間各夾一枚藍汪汪蝎鉤。
“杜姑娘,又見面了。”
聲音嘶啞,像銹刀刮鐵。
琴羽不答,劍走偏鋒,一招“回風拂柳”逼退對方三步。
赤蝎卻借勢掠上草垛,毒鉤挑斷系繩,整垛油布嘩啦啦落下,像一張巨網罩向琴羽。
五、火起
火折子被風一吹,落在油布。
“轟——”
烈焰瞬間騰起三丈,照得夜空通紅。
營內銅鑼急鳴,兵卒披甲提水。
赤蝎卻趁亂,背簍里的磷粉撒向空中。
磷火遇風,化作漫天流螢,落在其余草垛。
雪團被熱浪掀翻,尖叫一聲。
琴羽以袖掩面,口含清心丸,逆火而上。
她必須保住碧落草,那是攝政王毒計的鑰匙,也是她破局的籌碼。
火勢太猛,水龍鞭長莫及。
琴羽咬破指尖,血珠抹在金線蜂翅。
三蜂振翅,發出高頻率嗡鳴,直撲赤蝎面門。
赤蝎揮袖,毒砂與蜂群相撞。
金線蜂被毒砂灼落,卻也劃破他腕脈。
黑血涌出,赤蝎臉色微變。
“鬼醫門果然名不虛傳。”
他冷笑,口中忽發出一聲尖銳哨音。
雪坡后,四條黑影掠出,俱是南疆死士,手執彎鉤,背縛火油。
就在此時,東面雪嶺上忽現數點火把。
顧長風率二十騎踏雪而來,馬蹄如雷。
南泊序一馬當先,墨氅翻飛,長劍出鞘。
“赤蝎!敢爾!”
劍光如匹練,直取赤蝎后心。
赤蝎回身,蝎鉤擋住劍鋒,火星四濺。
他自知不敵,一聲長嘯,死士圍攏,以火油開道,竟欲焚盡全營。
南泊序與顧長風左右夾擊,劍影刀光,雪與血同飛。
琴羽趁亂躍上未燃草垛,軟劍挑開油布,露出箱口。
碧落草用油紙層層包裹,尚完好。
她解下腰間水囊,以寒泉浸濕布匹,覆蓋在最靠近火源的草垛上。
雪團拖著一只空水囊,來回奔跑,竟將雪團一次次撲在火苗上,憨態可掬卻極有效。
火勢稍緩,顧長風已率兵分割戰場。
死士見援兵勢大,且赤蝎腕脈黑血蔓延,知毒已入心,紛紛撤退。
赤蝎最后望了琴羽一眼,碧眼里殺機與欣賞并存。
“杜青,后會有期。”
他拋出一枚煙霧彈,黑霧彌漫,待風煙散盡,人影已杳。
火終被撲滅,三十垛碧落草焚毀三垛,余者皆保。
營中積雪化盡,地面焦黑,熱氣蒸騰。
南泊序收劍,走到琴羽身邊,低頭看她。
“傷著沒有?”
琴羽搖頭,抬手卻沾了一抹黑灰,在他袖口留下指印。
“赤蝎腕上中了我的蜂毒,三日之內,他不敢再動。”
南泊序眼底閃過冷意:“三日,足夠我布網。”
顧長風清點傷亡,只輕傷六人,無一陣亡。
他望向琴羽,抱拳:“杜姑娘膽識,顧某佩服。”
琴羽微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赤蝎既敢夜襲,攝政王必已懷疑碧落草用途。
真正的惡戰,才剛剛開始。
殘火被雪水覆滅,發出“嗤嗤”白煙。
雪團蹲在焦黑木箱上,鼻尖沾灰,像只小花貓。
它忽地豎起耳朵,朝著赤蝎消失的方向低低嗚咽。
琴羽俯身抱起它,以指尖抹去它鼻尖黑灰。
“阿貂,別怕。”
遠處,南泊序負手立于雪坡,目光穿過黑夜,望向更北的雁門關。
風卷殘灰,火光在他眼底跳動——
那是未熄的怒,也是未涼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