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琴羽繪毒譜
正月二十七,亥正時分,凝安堂后的小藥房內,一盞青釉油燈孤獨地燃燒著。燈芯雖被剪得極短,但那如豆般的火光卻足以照亮整個房間,讓空氣中彌漫的藥香更加濃郁。琴羽靜靜地坐在案前。
烏木藥箱敞開著,里面整齊地排列著三十六個白瓷小盅,每個小盅的外壁都用朱砂寫著蠅頭小字,那些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藥名稱。鶴頂紅的鮮艷、孔雀膽的陰冷、斷魂草的決絕……
琴羽左手執毫,右手托著一方素絹,絹上已經繪出了一幅繁復至極的毒譜。這幅毒譜以碧落草為心,向外分出七枝,每枝再衍七葉,葉上細注著毒名、解方以及相生相克之理。
雪團,那只可愛的小貂,蜷縮在案角,尾巴不經意間掃過了硯臺,沾上了些許墨汁。它在素絹的角落留下了一串梅花般的小印,為這幅毒譜增添了幾分生動與趣味。琴羽見狀,不禁失笑,她輕輕揉了揉雪團的腦袋,溫柔地責備道:“阿貂,莫踩亂了陣眼。”
這幅毒譜并非憑空而來,而是琴羽三日前的心血結晶。當時,她借老王妃咳血之機,得以進入王府。入府的第一夜,她便趁藥房無人之際,將師父木玄清遺下的《青囊毒經》殘卷與碧落草八頁逐字對校。
殘卷只存上卷“救”篇,下卷“殺”篇早已缺失,但卻留下了一張珍貴的殘圖——正是以碧落草為陣眼的“七絕毒陣”。琴羽深知這張殘圖的價值,她以銀針為尺,以血為墨,將殘圖補全,最終繪成了眼前這幅《碧落七絕譜》。
當繪至“火蜈蚣”一注時,琴羽的神情變得格外凝重。她輕咬指尖,讓一滴鮮紅的血珠滲出,然后以血為引,在毒名旁寫下了關于火蜈蚣的注解:“焙干研末,三分入丸,可破寒凝;五分即灼心脈。”血珠滲入素絹,暈開一圈暗紅,如同雪地里綻放的紅梅,既凄美又決絕。
回想起赤蝎那雙碧眼以及攝政王那若有若無的笑意,琴羽的筆尖一頓,在“碧蠶卵”旁添下了一行小字:“卵汁青碧,入口即啞,與碧落草合,可制失心母本。”這一行字,她寫得極輕極輕。
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忽然從窗欞間透入,燈火隨之搖曳起來。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畫得如何?”隨著聲音的傳來,一個身著玄衣的身影悄然出現在藥房之中。他便是南泊序,肩頭還落著未融的雪花,顯得格外清冷而孤傲。
琴羽抬眸望去,素絹未收,燈火映出她眼底的紅血絲。“只剩最后一枝。”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仿佛是在告訴自己,也是在告訴南泊序。
南泊序俯身查看毒譜,目光掠過那繁復的陣圖,眉心微微蹙起:“碧落草為心,七絕環繞……這是陣圖?”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疑惑與好奇。
“是。”琴羽輕聲回答,“也是催命符。”她的指尖輕輕點向陣心,眼神中閃爍著決絕與悲壯,“若將七毒按此順序煉入碧落草,便成‘碧落噬心’,無解之毒。”
南泊序的眸光一沉,他深知這種毒的厲害與殘忍:“攝政王要你煉的便是此物?”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與擔憂。
“他尚未明說,但赤蝎已暗示。”琴羽抬眼看他,燈火映出她蒼白而堅定的面容,“我得先一步繪出完整圖譜,才能找到破解之匙。”她的聲音雖輕,卻透露出無盡的決心與勇氣。
南泊序聞言,解下腰間的匕首,以刃尖輕點素絹:“七絕毒陣,相生相克,未必無解。師父昔年曾言,毒陣如棋局,破眼即活。”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自信與從容。
琴羽的眼睛一亮,她緊緊盯著南泊序的指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破眼?”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與期待。
南泊序的指尖輕輕移向“金線蜂”與“火蜈蚣”之間:“金線蜂寒,火蜈蚣熱,若以蜂毒克蜈火,或可斷一臂。”他的分析條理清晰,邏輯嚴密,已經將整個毒陣盡收眼底。
琴羽聞言,立刻提筆,在兩毒之間添下了一枚極小的“回”字,意為回環相克。
就在這時,雪團忽然豎起了耳朵,窗外似乎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南泊序指尖一彈,燈火驟滅,室內瞬間陷入漆黑一片。他身形一動,已經悄然隱身于黑暗之中。
窗紙上映出一道纖細的剪影,轉瞬即沒。顯然,有人正在偷窺他們的行動。
燈火再次燃起時,窗紙上已經破了一孔,冷風從孔中灌入,讓整個藥房都顯得更加陰冷。琴羽身形一閃,已經掠至窗邊。她凝神細聽,窗外除了風聲與雪聲外,再無其他動靜。
她低頭看去,只見雪地上留下了一點淺淺的腳印。那繡鞋尖細而精致,顯然是女子所留。琴羽心中一凜:這王府之中,究竟是誰在暗中窺視?是女眷還是赤蝎的暗線?
南泊序低聲說道:“明日我讓顧長風暗查此事。”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冷冽與決絕,顯然不打算放過任何一絲線索。
琴羽點頭表示同意,然后回到案前,將毒譜卷起,以油紙封好,塞入藥箱的暗格之中。她知道,這幅毒譜不僅關乎著她的生死存亡,更關乎著整個天下的安危。
在收卷之際,琴羽忽然割破掌心,以血在毒譜末尾寫下了一行小字:“毒可殺人,亦可活人。琴羽立誓,以此譜破碧落之局,救一人,亦救天下。”
南泊序看著她,眼神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他忽而抬手,以指尖沾了她掌心的血,在自己袖口寫下了同樣的一行字。他的動作輕柔而堅定,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她的支持與信任。
兩人相視一笑,無需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燈油將盡,火光一跳,最終歸于黑暗。藥房內再次陷入寂靜之中,只余下藥香與血腥交織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窗外雪聲未停,似乎在為這場無聲的博弈低低嗚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