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輕舟

來了江南一個月，蘇蘭亭終于收到來自副宗主林銘的消息。這一個月，他被安排在魔宗名下的一座酒樓里，表面上吃喝玩樂，倒也瀟灑快活，暗地里卻是偷偷調查林銘。

關于林銘，這人不過不惑之年，正是男人最為穩重的時候，事實上，面對他所做過的一切，蘇蘭亭也不免會贊賞他的行事作風和手段。

蘇蘭亭靜靜地看著窗外那一片碧綠色的湖面，想起那一句。

“蘇長老，今晚林副宗主在聽風樓設宴，為蘇長老接風洗塵。”

都一個月了，才說接風洗塵，絲毫沒有任何歉意，看來不給他展示自己的實力還是不行啊，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嘴角卻微微上揚起來。

日落西山，華燈初上，江面上卻映照著岸上的燈火，五顏六色，人影晃動，卻是別有一番風情。

聽風樓上，一名中年男子負手而立，看著熱鬧非凡的江面，眼睛焦點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叔叔，他會來的吧。”一個女子的聲音自他身后傳來。

“他會來的，只是稍微晚了些，可能對于我之前的怠慢有關。”回過神，林銘笑道。

“這人真是小氣，一點大人物風范都沒有，他是怎么得到義父看中的。”女子有些面露不滿道。

林銘不再言語，只是搖了搖頭，這妮子還是涉世未深。

這是一間別致的房間，一個到珠簾將房間一分為二，女子坐在珠簾之后，兩手撫琴，時而撥動琴弦，發出悅耳的琴鳴聲。

珠簾之外，已經擺好了一桌酒席，大魚大肉，香飄四溢。

“來了。”林銘轉身看向門口，穩健的腳步聲自樓道傳來。

蘇蘭亭一襲白衣如雪，面白如玉，目若朗星，書生裝扮，卻是氣度不凡。

“林副宗主，云頂一別，卻已經是十年未見了。”蘇蘭亭拱手道。

“蘇長老客氣了，只是當年你我不過見了一面，想不到蘇長老竟然還記得我。”林銘笑道。

“林副宗主氣度不凡，自然印象深刻。”其實他心里想說的是，對于當年的人，他恨之入骨，又怎能忘記。

“蘇長老請坐，不然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林銘也不再客氣。

兩人相對而坐，立馬有兩個漂亮的婢女進來倒酒，一聲琴鳴，里屋立馬回蕩著輕柔的琴聲，讓人心曠神怡。

蘇蘭亭自然一來就注意到這個女子，只是一開始他只覺得這個人僅僅是一個琴女而已，但當聽到她所彈奏的音律時，他立馬感覺到這個女子的非凡。

“林副宗主不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嗎？”蘇蘭亭輕抿一口酒笑道。

“我以為你見過了呢？”林銘回道。

蘇蘭亭一愣，來到江南一個月，他從未接觸過任何女子，除了那一夜。他細看之下，果然看到了珠簾下，那一雙漂亮的眼睛。他的心臟有一時間的停滯。

“我是蘇蘭亭。”他飲下一口酒，朝著珠簾說道。

“落雨。”蒙面女子輕聲回道。

“聽聞姑娘琴藝高超，今日一聽果然名不虛傳。”蘇蘭亭道。

“蘇先生過獎了。”落雨說道。

“不知姑娘今日能否賞臉彈奏一曲鳳求凰。”蘇蘭亭笑道。

一時間屋內氣氛有些怪異，林銘和落雨眼神交匯，皆不明所以，鳳求凰顧名思義，用以求偶最佳。今日這種局面似乎并不合適，這蘇蘭亭在想些什么呢。

“好。”落雨沉默片刻之后，一個字出口，與此同時，手上輕撫琴弦。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動聽的歌謠同時想起。

一曲唱罷，蘇蘭亭竟是掩面痛哭，一時間屋內只聽聞嗚咽之聲。

“蘇長老，你……”林銘一時間無語，竟是說不出話。

“蘇先生……你可還好？”落雨看著蘇蘭亭的樣子，不像故作姿態。

“我等了你那么久，終于等到你了，落雪。”蘇蘭亭動若雷霆，沖進珠簾之內，點住落雨的穴道，落雨睜大雙眼，露出詫異的神色，就被一把抱住腰肢，隨著蘇蘭亭一躍就飛出了窗外，翩然落入岸上停泊的小舟上，船夫見人上船，心領神會，立馬蕩起雙槳，小舟穩穩駛向江心。

“這蘇蘭亭到底想干什么？”林銘追到窗外，小舟已經無法追上了。

“落雨姑娘，在下得罪了。”小舟停留在江心，蘇蘭亭點開落雨的穴道，臉上露出真誠的歉意。借著身體前傾的時候，他可以透過面紗，看清了女子姣好的面容。

“蘇先生，你想干什么？”落雨眉頭一皺，慍怒道。

“我其實就想知道一件事情。”蘇蘭亭坐了下來，看著落雨的眼睛道。

“什么？”落雨問道，實際上她心中已經有所預料，甚至已經準備好了答案，但是面對蘇蘭亭那渴求的目光，她還是有些亂了陣腳。

“姑娘與段落雪是什么關系？”蘇蘭亭問道。

“沒關系。”落雨很不滿意自己的表現，扭過頭冷哼道。

“十年之前，也是在這仙人湖內，我初次遇到了落雪姑娘。”蘇蘭亭也不懊惱，自顧自的說起了過往，眼睛中充滿了歡愉，嘴角甚至微微翹起。落雨回過頭，看著這個男子，她聽過他的故事，然而在當年的故事里他只是一個配角。

“那時他們踏著一葉小舟，在這仙人湖面，白衣勝雪，琴瑟和鳴，這就如畫卷當中的神仙眷侶。”蘇蘭亭遙想當年，忽然又悵然若失。隨后，他又敘說他們曾經歷過的一切，曾去南疆看彼岸花海，也曾去塞北看雪花，曾去東海觀海潮，本來還想去西漠看黃沙的，可惜在東海之時遇到了那個改變所有人命運的男人。

說完之后，長嘆一口氣，他再次真誠的看向落雨。

“落雪她在哪？”他的話語中帶著乞求的意味。這話是矛盾的，但是他相信落雨一定會給他答案的。

“她死了。”落雨語氣低沉，她抬起頭，眼睛晶瑩透亮，吸了吸鼻子，又嘆了一口氣。

蘇蘭亭心中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了。雖然這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但是當聽到回答，他依然心如刀絞。

落雨看著這個男人，雖然她未曾經歷情愛，但她心中還是很同情這個男人，以及未曾謀面的女子。此外，她甚至對于那個當年與那個女子并肩而立白衣公子產生好奇。

“你應該早就知道了，為何十年時間依然無法讓你釋懷。”落雨看著心如死灰的蘇蘭亭道。

“你不懂。”蘇蘭亭情緒低落，躺在船上，抬頭看天，眼神卻是空洞的。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送我回去吧。我不喜歡這樣的夜晚。”落雨心中突然冒出一股無名火。

“老余，送這個姑娘上岸。”蘇蘭亭向那個船夫喚了一聲。

“好的，蘇先生。”老余回道。

“姑娘坐穩了，船要動了。”老余朝落雨打了一聲招呼，奮力揮起船槳，朝岸上行駛。

“好的。”落雨應了一聲，疑惑之時，已經聽聞重物落水之聲，蘇蘭亭已然不見蹤影。

他跳水了，就像十年前，那一次為了接近某個人，故意落水，以求得接近那個人的機會。十年相思之苦，有始有終。

當然，落雨并不清楚，只是覺得這個人真的有點可憐，也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