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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世界里的龐貝

一個眾所周知的說法是,在羅馬世界里,龐貝是個無足輕重的閉塞之地。唯一可炫耀的只有它出產的魚露。老普林尼曾不經意地夸贊過這一點(“……龐貝也因其魚露而遠近聞名”),龐貝生產的這種美味顯然熱銷于整個坎帕尼亞地區,因為我們常常能挖出專門盛裝魚露的陶瓶。甚至在高盧地區也出現過。不過,僅僅發現一個龐貝陶瓶并不必然意味著存在一個繁榮的國際出口市場,它也可能只是某個龐貝人在旅行時攜帶食材的容器,甚至可能是一份禮物。龐貝的葡萄酒的名聲僅次于魚露,但顯然質量參差不齊。有些牌子的酒很好,但普林尼警告過我們,當地的劣質酒很可能會讓你一直宿醉到第二天中午。

人們通常認為,當羅馬有重大歷史事件發生時,龐貝人往往不受任何打擾,安然度日。首先是在那個自由而半民主的羅馬共和國垮臺后,獨裁統治建立、內戰不斷,直到奧古斯都(公元前31—公元14年在位)成立羅馬帝國、建立獨裁統治;此后是在皇帝接連繼位的時期,其中有的像奧古斯都本人或維斯帕先(公元69年在另一場內戰后繼位)一樣,以正直和仁慈的專制著稱,其他也有像卡里古拉(公元37—41年在位)和尼祿(公元54—68年在位)這樣飽受詬病的瘋狂暴君。大多數時候,這些風暴中心都與龐貝城相距甚遠,盡管有時候也會因為靠得有些過近而受到牽連。例如,公元前1世紀70年代末,就在殖民地建立后不久,斯巴達克斯領導的奴隸起義軍暫時駐扎在維蘇威火山口附近,就在城北幾公里遠處。人們曾在龐貝一座房屋里發現過一幅粗糙的畫作,它被后世的層層裝飾遮住了。在其描繪的戰斗場景中,有個騎在馬背上的男子被標注為“斯巴達克斯”(Spartaks,奧斯坎語),于是這個事件可能就這樣被永久銘記。這個想法不錯,但這幅畫更有可能描繪的是一場角斗士間的決斗。

同樣,在極少數情況下,龐貝也會對首都和羅馬文學產生影響,無論是因為某場天災,還是公元59年的事故所導致的。那一年,一些角斗表演突然失控,緊接著,當地居民和來自附近努科利亞的“外援”血腥地廝殺了起來,直到傷員和死難者家屬上訴到皇帝尼祿本人那里,才讓事情告一段落。但總體而言,龐貝城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慵懶,沒有在羅馬的生活和文學中留下太多痕跡——或者反過來說,龐貝城沒有受到國際地緣政治和首都精英階層間鉤心斗角的太多影響。

事實上,西塞羅甚至可以嘲笑龐貝的政治生活的懶散。有一次,他譴責尤里烏斯·愷撒可以任意指派心腹進入元老院,而不經過一般的選舉程序。其中一句妙語讓人聯想到現代人對唐橋井(Tunbridge Wells)或者印第安納州的南本德(South Bend, Indiana)的諷刺:據說他說的是要想進入羅馬的元老院十分容易,“但在龐貝卻很難”。熱切的龐貝政治研究者常常抓住這一點,爭辯說這里的政治生活實際上充滿了競爭,甚至比羅馬城本身的競爭還要激烈。但其實他們誤解了這個辛辣的嘲諷。西塞羅的意思大概是,“要進入上議院比成為唐橋井市長還容易”——換言之,這比你所能想到的最容易之事還要輕松。

對于龐貝城的無足輕重,考古學家持兩種不同的態度。作為羅馬世界里唯一在細節層次上都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城市,龐貝卻如此遠離羅馬的主流生活、歷史和政治,這讓大部分歷史學家或公開或私下感到遺憾。相比之下,也有人為這座城市的平凡感到慶幸,認為正是因為如此,我們今天才有幸得以了解古代世界居民的生活,而他們通常被歷史忽視。這里沒有好萊塢式的魅力來迷惑我們的眼睛。

但龐貝絕非像人們通常所描述的那樣,是一塊被遺忘的與世隔絕之地。沒錯,這里不是羅馬;而且按照西塞羅的說法,這里的政治生活(詳見第6章)也不像首都那樣殘酷。在很多方面,它都只是個非常普通的地方。但是,在羅馬統治下的意大利,這些普通的地方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它們往往和羅馬本身密切相關。通過贊助、支援和保護的紐帶,它們經常與羅馬精英中的高層人士有所往來。例如,我們從奧古斯都最賞識的侄子、有望成為繼承人的馬克魯斯(Marcellus)的雕像上的銘文得知,他曾一度擔任龐貝“恩主”這個半官方職位。這類地方的歷史就這樣與羅馬的歷史聯系在了一起。它們提供了一個可以讓首都的政治戲劇再度上演的舞臺。它們的成功、問題和危機足以產生遠遠超越地域性的影響,甚至直達首都。用現代政治術語來說,羅馬治下的意大利正是一個“連動的”共同體。

龐貝在羅馬城以南,僅有240公里遠,其間路況良好。只要信使有足夠多的坐騎換乘,緊急通知一天之內就可以從首都傳達至龐貝。普通的旅行或許會花上3天,再磨蹭點兒就得要一周。不過,除了在古代的條件下從首都易于到達這一點,羅馬精英及其隨從們還有來龐貝旅行的好理由。那不勒斯灣那時是個廣受歡迎的度假休閑勝地(至今部分地區仍是),常常被視為蔥郁鄉間的舒適“第二故鄉”,最可貴的是還能眺望海景。公元前1世紀時,與龐貝城隔灣相望的巴亞(Baiae)城就已經是高級的享樂勝地的代名詞,差不多類似于古代版的圣特洛佩(St Tropez)。前文提到過,同盟戰爭時期,年輕的西塞羅在圍攻龐貝的軍隊中還只是個新兵。25年后,他卻在“龐貝地區”置了一所鄉村住宅,盡管這有些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圍。他把它當作遠離羅馬的藏身之處;公元前49年,內戰即將打響,當他在為選擇尤里烏斯·愷撒還是“偉大的”龐培而猶豫不決時,他住在這里是為了方便他隨時從海路逃離。18世紀的學者確信他們找到了這座建筑,就在赫庫蘭尼姆門外的一大片地產中(自那以后又被掩埋起來,見彩圖1)。但遺憾的是,他們只是稍微分析了一下西塞羅所有關于 “龐貝住宅”的描述,并結合了大量一廂情愿的設想,幾乎可以確定,鑒定結果是錯的。

20世紀也有這樣一批學者體會到了同樣的興奮,他們在這座城市周邊發現了另外一名顯貴的住宅:這次是尼祿的第二任夫人波派婭(Poppaea)的;為了這位名媛,皇帝殺害了自己的母親和第一任夫人奧克塔維婭(Octavia),而波派婭自己也最終死在了丈夫手上,盡管他不是故意的(他在她懷有身孕時踢了她的肚子,盡管原本并不打算殺她)。和西塞羅的情況差不多,我們有確切的證據表明她在當地有房產。人們在附近的赫庫蘭尼姆發現的法律文件上記載,“皇后波派婭”正是“龐貝地區”一些磚石(或瓦)建筑的所有者。她的家族可能就來自龐貝,甚至有人認為他們就是那座寬敞的“米南德之家”的主人。盡管在所有記載波派婭的(不良)品德和家庭背景的史料中都沒有直接提及這一點,但是這些磚石建筑以及城里存有的大量關于當地有個著名的“波派婭”家族的證據表明,她很可能就出身自龐貝。

這本身已足以再次說明這個地區和羅馬精英的世界有十分密切的聯系,但人們尋找波派婭當地住宅遺址的愿望過于強烈,就連務實的現代考古學家也不例外。他們的主要候選對象是奧普隆蒂斯(Oplontis,現在的托雷安農齊亞塔[Torre Annunziata],離龐貝大概8公里遠)那棟大別墅。它也許是屬于她的;因為這是一處龐大的房產,具有皇家規模。但是,盡管人們經常將之稱為“波派婭別墅”,仿佛這已是既定事實一樣,但證據其實是極為不可靠的,不外乎兩三則模糊不清的涂鴉,甚至都不見得與波派婭或者尼祿有任何聯系。以“伯里洛斯”(Beryllos)這個名字為例,它被刻在別墅的一面墻上。這也許指的是猶太史家約瑟夫斯在某處提到的那個伯里洛斯,他是尼祿眾多奴隸中的一員,不過也很有可能不是。伯里洛斯是個普通的希臘名字。

我們還能從史料中看到龐貝與羅馬之間的另外一種聯系,在羅馬史的記述中,龐貝這一次的露面是很出名的,僅次于火山爆發。此事是公元59年的露天競技場暴動,羅馬史家塔西佗的記錄如下:

大概就在同時,一件很小的事故引起了羅馬的兩個殖民地努科利亞和龐貝之間的嚴重糾紛。事故是在李維涅烏斯·列古魯斯(Livineius Regulus)主辦的一次角斗士表演上發生的。關于列古魯斯其人被逐出元老院的事情我在前文已經談過了。在相互嘲弄的時候(這是外地城市中那些性情暴躁的公民的特征),他們對罵起來,繼而就相互拋石塊,最后更動起武器來了。龐貝的居民占了上風,因為比賽是在龐貝舉行的。結果許多被打成殘廢的和負傷的努科利亞人被抬到羅馬來,許多人為孩子和父母的死亡痛哭?;实郯堰@一案件交給元老院處理,元老院又交給執政官。當案件最后再交到元老院進行裁決的時候,元老院決定不許龐貝市的公民在今后10年內再舉行任何類似的集會,城內的非法團體均予以解散。李維涅烏斯和其他煽動事端的人則被給予放逐的處分。

和李維涅烏斯一起被放逐的是當時龐貝在任的雙執法官;或者說這至少是個合理的推斷,因為在這一年,我們知道該職位上出現了兩對官員的名字。

圖16 該作品展現的是公元59年露天競技場里那場暴動的高潮時刻。左邊的露天競技場刻畫得非常細致,外面陡峭的樓梯、競技場上的遮陽篷和外面擺設的各類貨攤都清晰可見。而在右邊,斗毆則已經延伸到了旁邊的訓練場。

城里遺留下來的一幅畫作讓這個故事更加令人難忘,這位畫家出于某種原因(或許是不知悔過的極端護城傾向?)選擇(或者被命令)描繪這起臭名昭著的事件。那些乍看上去仿佛是在競技場內決斗的角斗士們可能就是暴動的龐貝人和努科利亞人,他們也在這座建筑的外圍展開了戰斗。

現代人和羅馬人一樣癡迷于角斗士文化,這使這起事件被推向了歷史舞臺的中央。但塔西佗的記述并不僅僅是一場發生了騷亂的角斗士表演的生動剪影。例如,他指出這場龐貝的表演是由一個遭謫貶的羅馬元老舉辦的,此人在幾年前被驅逐出了元老院(遺憾的是,塔西佗所謂的“前文”那部分內容已經遺失了)。然而,我們很難不得出這樣的結論,即一位在羅馬失寵的富人將龐貝視為一個他可以在其中扮演施惠者和要人角色的地方。不僅如此,我們很難不去猜測,捐助這場表演的那個聲譽不佳、或許有爭議的人與表演所引發的暴力活動之間是否有某種聯系。在這里,塔西佗也暗示了地方社區可能能以何種方式使自身的問題在羅馬引起關注。努科利亞人(盡管在其他情況下也有可能是龐貝人)顯然能夠前往首都,得到皇帝本人的關注,并讓他給出切實的回應。至于他們是如何見到皇帝的(如果他們真的見到了的話),并沒有得到說明。但這正是一座城市的羅馬“恩主”(正如龐貝的馬克魯斯一樣)可以發揮作用的地方,他或許會為“門客”們安排一場與皇帝或某位官員的會面,或者更有可能代表他們接手案件。規則是,意大利的地方事務在羅馬的確是受關注的;至少在原則上,皇宮的大門是向他們的代表團敞開的。

可能是由于一個這類出使羅馬的代表團,后來的一位皇帝介入了龐貝的事務。人們在城門外發現了一系列銘文,記錄了維斯帕先的一位代理人的活動。這是一個名叫提圖斯·蘇維迪烏斯·克萊門斯(Titus Suedius Clemens)的軍官,他“對一塊被私人霸占的公有土地進行了調查,全面考察后將其歸還給了龐貝城”。這個事件背后是羅馬世界里經常引起糾紛的一個問題:國有土地被私人不法侵占,然后政府(羅馬或者當地政府)又設法將其收回。一些歷史學家猜想,新皇帝維斯帕先是自發介入上述事件的,似乎在帝國財政事務上扮演了一個新上任官員的角色。但更有可能的情形是,龐貝地方議會像之前的努科利亞人那樣接近皇帝,請求他幫助收復國家財產,于是克萊門斯被指派處理此事。克萊門斯是一名長期服役的職業軍人,在把維斯帕先推向皇位的內戰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塔西佗將其描述為一個好戰的士官,隨時準備拿降低軍隊紀律標準來換取手下的擁護。我們不知道當他來龐貝解決土地糾紛問題時是否已經改過自新了,我們只能希望如此。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遠為廣泛地介入了城內的事務(無論應邀與否)。在流傳下來的一些公告中,我們能看到他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公開支持其中一位候選人:“請選舉馬庫斯·愛比迪烏斯·薩比努斯(Marcus Epidius Sabinus)擔任享司法權的雙執法官之一,他得到了克萊門斯的支持?!蔽覀円膊磺宄诔侵谢钴S了多久,但他似乎逃離了火山之災。我們發現,他在公元79年11月將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所謂的“唱歌的門農雕像”上(這實際上是一位法老的巨型雕像,黎明時分會發出奇怪的聲響),它位于埃及內陸,是羅馬游客的觀光熱點。

事實上,龐貝就是這樣存在于羅馬城的半影之中的,首都的歷史、文學、文化和人民也以某些有時出人意料的方式深深嵌入了這座小城市的生活和構造之中。如果說穆米烏斯洗劫科林斯得到的戰利品有一部分最后來到了這座城市,那么殺害愷撒的某個刺客至少有一部分家產也是如此。人們在一座小房屋的花園里發現了一根華麗的大理石桌腳,雕刻有獅子頭,上面的銘文記載它歸普布利烏斯·加斯卡·朗古斯(Publius Casca Longus)所有(見圖17)。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最先刺中獨裁官的那個人,而這座房屋可能歸他的某個后代所有。但更有可能(考慮到這座房屋不大)的是,這并不是祖傳家宅,而是朗古斯及有罪的其他當事人的部分財產,在愷撒被刺殺后,愷撒的侄孫、養子、繼承人、未來的皇帝奧古斯都將其拍賣了出去。無論這根桌腳最終是如何來到龐貝的,對參觀者而言,這都是一個有趣的歷史話題,就像那根埃特魯里亞立柱一樣。

圖17 龐貝城和公元前44年愷撒刺殺案之間有何關聯?其中一名刺客的名字被刻在了圖中的桌腳上,這是在城里的一座小房屋里發現的。最有可能的解釋是,這些罪犯的家產在羅馬被拍賣了出去,最終來到了龐貝。

羅馬城的人通常情況下是帶著商業或者娛樂目的來龐貝的。除了在墻上涂鴉里留下“簽名”的6名近衛軍士兵,人們最近在龐貝的一塊墓地中還發現了4塊紀念近衛軍士兵的墓碑。有的人軍銜相對較高;死者里還有一名新兵,20歲的他剛剛服役兩年。對于他們在龐貝城里做什么,我們只能付諸猜測——或許和克萊門斯一樣,是在執行皇帝指派的任務,或者是忙中偷閑,暫時脫離護衛在該地區居留的皇室成員的職責,甚至可能是隨同皇帝本人對龐貝城做“皇家訪問”。

最近有很多學者投入了大量精力,想要重建尼祿和波派婭在公元64年來訪的細節,彼時大地震剛過去不久,據說尼祿那一年還在那不勒斯的舞臺上表演過。當然,這對夫婦可能確實曾造訪此地,但可以想見,其證據遠非通常認為的那樣確鑿。最有力的證據也就是城中一座大房屋里殘存的幾則涂鴉。這些涂鴉難以破譯或解讀,它們可能提及的是這對夫婦獻給維納斯的黃金珠寶之禮,以及“愷撒”(也就是尼祿)可能造訪了維納斯神廟——盡管如果我們沒有認錯維納斯神廟的話,它此時應該是一片廢墟,這使這種解釋說不通。就算這樣,想要證明尼祿與龐貝城的關系,與最近在龐貝城外莫列金(Moregine)的一座擁有整套豪華餐廳的建筑里發現的幾幅繪畫相比,這就算比較好的證據了。考古學家觀察到,墻上有一幅阿波羅畫像看起來與皇帝本人尤其相似(見彩圖3),他們從這一點出發聲稱這里可能是個供給站或皇帝行宮,尼祿來訪龐貝時就暫居于此。這個猜想別出心裁,足以媲美18世紀那些想象力豐富的古物學者。

從另一則涂鴉中,我們就能看出在解釋這類證據時必須要多么謹慎。那是一句拉丁文:Cucuta a rationibus Neronis。a rationibus的職位差不多相當于“會計師”或者“簿記員”。因此這看起來就是個簡單的簽名,“尼祿的簿記員庫庫塔”,他或許是在陪同主人造訪龐貝時將名字刻在了墻上。但這樣就可能誤解了這個玩笑。因為cucuta(或更通常地被寫作cicuta)在拉丁文中意為“毒藥”。這更有可能是一句嘲笑尼祿的諷語,而不是一個名字有些奇怪的人的個人簽名。“毒藥是尼祿的簿記員”,這句玩笑似乎暗指的是人們對他的譴責,因為在財政陷入危機時,他曾殺死他人以獲取他們的錢財。龐貝城里的某個人顯然熟知這類和皇室有關的流言。

不過,對于公元79年的來訪者而言,羅馬與龐貝之間最顯著的聯系可能表現在這座城市的構造——建筑和藝術——復制或反映了羅馬的關切,或者甚至照搬了首都的建筑本身。這些聯系包括城市廣場的布局(象征了“羅馬性”的朱庇特、朱諾和密涅瓦三神廟位于一端),還有幾處用于崇拜皇帝的神廟,以及羅馬著名紀念碑的自覺復制品。在廣場上最宏偉的建筑之一優馬奇婭樓(Building of Eumachia,由公元1世紀初捐助此樓的那名女性得名)的外立面,有兩處尤其引人注目的對首都建筑的“引用”。關于這座龐大建筑的功用,至今仍有爭議(有觀點認為這可能是織布工人的會館,近來又有人認為它是奴隸市場),但是從正面看,在沿廣場一字排開的門廊下的墻上有兩大段銘文,其上是必定一度被用來陳列雕像的壁龕。盡管帶有神話色彩,其中一處銘文詳細描述了埃涅阿斯的(他是維吉爾史詩的主角,在特洛伊陷落后出逃,建立了作為新特洛伊的羅馬城)功績。另外一處銘文詳細描述了另一位神話中的羅馬奠基者羅慕路斯的事跡。這兩段文本都源自類似的銘文——在第一位皇帝的典范紀念場所,羅馬的奧古斯都廣場上,曾經有稱頌包括埃涅阿斯和羅慕路斯在內的數百位羅馬英雄的功績的銘文。來自首都的游客造訪此地,可能不會感到陌生。

對于這個著名的紀念場所,游客還會在龐貝發現不那么正式的呼應之處。在我們今天稱之為阿波坦查大道的那條主街旁,有一家漂洗坊(兼有織物加工和漂洗功能)的門面上裝飾著兩幅令人印象深刻的繪畫。其中一幅畫的是手里拿著一件戰利品的羅慕路斯(見圖18),另外一幅是埃涅阿斯,正帶著年邁的父親逃離火光中的特洛伊。龐貝城里的某個機靈鬼不僅認出了第二幅畫的是維吉爾描述的場景,而且還附上了一句對《埃涅阿斯紀》首行詩文(“我歌唱武器與人……”)的戲仿:“我不歌唱武器與人,我要歌唱漂洗工們……”不過這些畫更為特定的意義也是一定可以被認出來的。因為,根據現存對羅馬奧古斯都廣場上的裝飾的描述,漂洗坊前門外的繪畫是基于在那里占據顯要位置的兩組著名雕像——一個是埃涅阿斯,一個是羅慕路斯——繪制的。我們沒有理由認為這是畫師直接按照羅馬的廣場上的雕像繪制的。最有可能的是,畫師依據的是優馬奇婭樓門外立于銘文上方的那些雕像——大概就是埃涅阿斯和羅慕路斯,它們自身十分可能就和銘文一樣是羅馬城著名典范的復制品。

圖18 在龐貝的一家漂洗坊的外墻上,畫著兩位羅馬的奠基者。圖中是羅慕路斯,扛著他打敗的敵人的盔甲,呼應著另一幅描繪埃涅阿斯帶著他的父親逃離特洛伊的繪畫。兩幅繪畫都是以立在龐貝廣場上的雕塑為基礎的,而這兩尊雕塑又模仿的是羅馬城里的雕塑。

在這里,龐貝這座小城笑到了最后。因為奧古斯都廣場上的那些雕像原件也已經遺失了。這些繪畫是復制品的復制品,裝飾著一座小城里的工坊墻面,如今卻成為我們所擁有的最好的證據,以推想羅馬城本身的一個主要的皇室委托項目及裝飾規劃。它向我們很好地展現了羅馬和龐貝之間至今也難解難分的復雜關系。

拉丁語中,字母c在Caius和Cnaius中發g的音。

唐橋井市位于英格蘭肯特郡西部,南本德為印第安納大學分校所在地。兩地位置閉塞,對政治缺乏興趣。(Beard在郵件中的解釋)

位于法國普羅旺斯-阿爾卑斯-藍色海岸大區,是名流和富人的消暑天堂。

騷亂爆發時在任的兩位執法官為格奈烏斯·龐貝烏斯·格羅斯弗斯和格奈烏斯·龐貝烏斯·格羅斯弗斯·加維阿努斯。有人認為,2017年在龐貝新發現的碑銘可能證實他們的確遭到流放,銘文中提到的Pompeios in patriam suam reduceret指的是兩位龐貝烏斯被允許返還故土。但也有人認為,這里的Pompeios指的是龐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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