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萊特門宮的鍍金馬車碾過女校門前的石板路時，正在調試顯微鏡的瑪麗手一抖，鏡頭里的植物細胞標本被壓成了綠色的漿液。

“見鬼！“瑪麗低聲咒罵，卻在抬頭看清馬車上的王室徽章時愣住了。車轅上鑲嵌的鉆石鳶尾花在陽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車夫胸前的銅紐扣刻著皮埃爾國王的側臉——這是只有冊封爵士時才會出動的禮賓馬車。

信使的皮靴踏過散落一地的齒輪和圖紙，黑色斗篷掃翻了門廊處的零件箱。黃銅螺絲釘滾落到瑪麗安腳邊，她正蹲在地上指導學生修理卡住的縫紉機，裙擺沾著機油和粉筆灰。

“瑪麗安·埃摩森女士，“信使展開燙金詔書的聲音像教堂管風琴般莊嚴，“因您在女子教育與工業革新上的卓越貢獻，國王陛下決定授予您‘紐西蘭公國爵士’勛位?！?

教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蒸汽管道的嗡鳴。

一個學生碰翻了福爾馬林標本瓶，刺鼻的液體漫過寫滿公式的草稿紙，將“齒輪扭矩計算“的字跡暈染成模糊的墨團。

瑪麗安緩緩從教室后排起身，工具箱從膝頭滑落，扳手和游標卡尺叮叮當當散了一地。她盯著詔書上華麗的花體簽名，突然笑出了聲：“所以現在，我得教你們怎么行屈膝禮的同時不弄掉扳手了？“

威斯威爾斯公爵府的鍍金茶具第一次擺在了橡木工作臺上。

“我必須承認，“公爵夫人用銀勺攪動鑲金邊的茶杯，勺柄上的家族徽章與工作臺上的虎鉗相映成趣，“您比我想象的...更頑固。“

夏華端起茶杯的方式讓管家眼皮直跳——她像握扳手那樣穩穩托住杯底，食指還沾著給瑪格麗特修草坪機時蹭到的機油：“夫人知道為什么蒸汽機比馬匹更可靠嗎？“

窗外突然傳來機械轟鳴。公爵夫人最珍視的英式玫瑰園里，瑪格麗特正帶著三個女校學生測試新型草坪修剪機。機器突突噴著白煙，將規整的幾何圖案刻進草坪，驚飛了棲息在紫藤架上的金絲雀。

“因為馬會鬧脾氣，“夏華抿了口伯爵茶，“而齒輪只會按物理法則運轉——就像某些淑女一旦算清利弊，就會成為最堅定的革新派?！?

公爵夫人手一抖，茶水濺在蕾絲桌布上。她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的深夜，自己是如何偷偷把議會反對派名單塞進女校信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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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勛儀式前夜，伊芙特的工作室燈火通明。

“第十二次改版！“她咬牙切齒地拆開禮裙束腰，“那些老古董堅持要鯨骨撐，但瑪麗安說要獨一無二。“

最終成型的“工學禮服裙“讓宮廷裁縫差點昏厥：墨綠絲絨表面是傳統的曳地長裙，內襯卻縫著二十個暗袋，裝著特制的微型工具；裙撐用彈簧鋼片替代鯨骨，按下腰間機關就能展開成臨時工作臺。

“完美?！艾旣惏矊χ┮络R轉動肩膀，袖口的隱藏磁鐵吸住了三把不同型號的螺絲刀，“就是缺個裝扳手的地方?！?

“在您左腿襪帶?！耙淋教胤藗€白眼，“但求您別在國王面前撩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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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敏斯特宮的大理石地面冷得像冰，瑪麗安的鋼制裙撐隨著步伐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當國王將鑲滿鉆石的爵士勛章別在她胸前時，一枚袖珍螺絲刀從暗袋滑落，“當啷“一聲砸在皇家紋章上。

全場倒吸冷氣。軍機大臣的臉漲成豬肝色，幾個老派貴族已經開始在胸口畫十字。

瑪麗安從容地單膝跪地拾起工具：“陛下，請允許我提出第一個爵士諫言?！八D身指向觀禮席末尾——六個女校學生正緊張地攥著電報解碼器模型，“這些女孩發明的設備，破譯速度是軍情處的2.3倍?！?

死寂中，國王突然伸手：“能給朕看看嗎？“

當艾麗絲顫抖著演示如何用改良莫爾斯電碼傳輸信息時，軍情處長官的假發都被冷汗浸透了。國王摩挲著解碼器上的女?；照?，突然對侍從官說：“把埃摩森爵士的螺絲刀還給她。另外...安排軍械局下周去女?？疾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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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校禮堂被改造成臨時慶功場，張子興帶人用蒸汽管道做了個自動香檳塔。每當氣壓達到特定值，最頂端的酒杯就會傾斜，金黃色的酒液順著齒輪狀的玻璃架流淌，精確注滿每一只杯子。

“敬我們！“夏華舉起燒杯——里面裝著特制的非酒精氣泡飲，“敬所有不被看好的、不合規矩的、不肯低頭的——“

“鋼鐵玫瑰！“兩百個聲音齊聲應和，玻璃器皿碰撞出清越的聲響。公爵夫人帶來的宮廷樂隊不知所措地發現，學生們用試管敲擊出的節奏，竟比他們的圓舞曲更令人心潮澎湃。

格蕾絲醉醺醺地趴在圖紙上，手里攥著剛截獲的情報——正在游說議會削減女校撥款。伊芙特和張子興的爭論聲穿過人群：“利物浦分校正缺個懂蒸汽輪機的人...什么？讓瑪格麗特去？她才十七歲！“

瑪麗安悄悄離席。月光下，爵士勛章在露臺的鐵欄桿上磕出細響，她望著遠處實驗室的燈光——幾個夜校班的女生正圍著故障的蒸汽機忙碌，身影投在彩窗上如同皮影戲。

三周后，軍械局的考察演變成了大型采購會。

軍情處訂購了五十臺電報解碼器，附帶條件是女校提供操作培訓；海軍部看中了草坪修剪機改裝的甲板清潔器；甚至皇家天文臺都派人來咨詢，能否用女校的顯微鏡改良星象儀。

最戲劇性的一幕發生在議會大廳。當反對派再次抨擊女子教育時，財政大臣突然打開最新財報：“上周，軍械局的訂單為國家節省了八萬七千金磅——正好是某些人堅持要建的賽馬場預算。“

放學時分，瑪麗安站在重建的玻璃穹頂下。夕陽透過齒輪狀的鋼結構灑進來，在地上投下轉動的光斑。她摸出勛章，輕輕卡進新安裝的蒸汽鐘基座——這個位置，每個來上學的女孩都能看見。

“校長！“艾麗絲氣喘吁吁跑來，手里揮舞著電報稿，“利物浦紡織女工大罷工！她們要求...要求設立女校夜班課程！“

夏華望向正在調試新顯微鏡的程易，兩人同時笑出聲。蒸汽鐘恰好在此刻鳴響，驚起一群白鴿，朝著正在變革的天空振翅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