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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日:前兆(一)

  • 決戰(zhàn)胭脂山
  • 甘謠
  • 16456字
  • 2021-01-10 12:00:00

PS:本書已完結,陸續(xù)更定中......

大業(yè)五年,六月初四。

駱駝城內,互市后街,貨棧,辰初。

迷迷糊糊中,咖都藍被兩名鬼兵拖出了黑暗,他還不及咒罵,便又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清晨的陽光雖不刺眼,但突然的環(huán)境變換,還是讓咖都藍霎時不能睜眼,待看清周邊事物后,咖都藍突然一個翻滾,整個身體都匍匐在了地上,只是他手腳被縛,姿勢自是相當難看:“鬼首大人吉祥!”

咖都藍的對面,正站著一位白衣青年,那是一個極美的男子,長眉若柳、身如玉樹,這相貌一看便知是胡漢混血,站在諸多不修邊幅的鬼兵當中,顯得格外顯眼,他便是鬼王的得力助手,鬼首大人馬古白。

馬古白低頭看了一眼咖都藍,玉手輕輕一揮道:“給他松綁!”

賽爾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拔出了短刀,隨著一聲不易覺察的輕響,縛在咖都藍身上的繩索應聲而斷。

咖都藍連忙從身上取下已經松開的繩索,不自覺的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后舉目四眺,似在尋找著什么:“鬼首大人,鬼王現在何處?”

“難道我代表不了鬼王嗎!?”馬古白一臉溫怒。

咖都藍從馬古白的回答中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那就是鬼王今日并未至此,遂趕緊向馬古白表示著歉意:“見鬼首如見鬼王!只是屬下有些事情需向鬼王求證,故才有此一問!”

“你的事,鬼王已經知道了,雖然鬼王非常生氣,但這事也不能全都怪你,主要還是因為伏三的疏忽,不過,你也傻得可以,居然連這么明顯的圈套都沒識破,白白辜負了鬼王對你的信任!”馬古白的語氣冷若冰霜,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在馬古白的進一步闡述中,咖都藍也就漸漸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待馬古白敘述完畢,咖都藍就像被人抽掉了筋骨一般,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兄弟們,是我對不住你們啊,我要為你們報仇……”

“把他給我架起來,土渾鬼兵沒有這樣的孬種!”賽爾敦一聲厲吼,兩名鬼兵迅速上前,穩(wěn)穩(wěn)的架起了咖都藍,賽爾敦一個健步沖過去,照著咖都藍的腹部就是兩拳:“我先讓你清醒清醒!”

咖都藍強忍著劇痛,緩緩抬起頭,鼻頭不經意的微微一皺,同樣厲聲道:“放肆!我可是鬼侍!”

“你已經不是鬼侍了,確切的說,你現在是不是鬼兵,鬼王都還要重新評判!”馬古白依舊面無表情。

“為什么!?楊廣馬上就要西巡了,鬼王應該趕緊調整計劃,我們需要……”

“你到現在都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嗎?你是一名軍人,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不論楊廣會不會西巡,鬼王要不要調整計劃,這都和你咖都藍沒有任何關系,而你要做的,就是服從,絕對服從!如果不是你咖都藍貪功,主動揣摩鬼王的心思,豈會有今天的結果?”馬古白憤怒的打斷了咖都藍,他身上雖沒有多余的動作,但渾身透出的氣勢,著實讓人不寒而栗。

“不,不,我是鬼侍!我是鬼兵!我需要更大的榮耀,我要為我的兄弟們報仇,我要為我的家人報仇……”咖都藍依舊不依不饒,賽爾敦沖上前又是兩拳,直打的咖都藍嘴角流出了一絲血跡。

“鬼首大人,一切均已安排妥當,請您指示!”此時,刁寒小跑著繞到了馬古白的側前方,隨后雙手一叉,畢恭畢敬的稟報道。

馬古白徐徐轉身,向身后看了須臾,然后滿意的點了點頭:“賽爾敦,一切按計劃行事,我隨后就到!”

賽爾敦雙手一叉,領命而去,只見他先向鬼兵們交代片刻,須臾后院門已被打開,在賽爾敦有條不紊的指揮下,一輛輛馬車開始徐徐駛出院門,吆喝聲、馬嘶聲、駝鈴聲不絕于耳,仿佛一支即將遠行的商隊。

咖都藍粗略數了下,這隊馬車足有二十多輛,各個滿載貨物,用油布罩的嚴嚴實實,不過咖都藍非常清楚,這些馬車上裝的絕非尋常貨物,而是鬼火。

自昨日營救鬼兵失敗起,賽爾敦便覺此處絕非久留之地,故連夜征調馬車準備撤離,只是鬼王遲遲沒有指示,這讓賽爾敦很是為難。好在今日宵禁一除,馬古白便就趕到,他與賽爾敦的決策不謀而合,所以今日的撤離,并沒有耽誤太長時間。

賽爾敦覺得,自己的這些霉運都是咖都藍帶來的,因為咖都藍的到來,不僅讓他白白損失了三名鬼兵,還將整個隊伍都置身于險境,所以一有機會,他便要尋咖都藍泄憤,故這兩日,咖都藍自是沒有少受賽爾敦的拳腳。

咖都藍則認為,賽爾頓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想奪他的鬼侍之職,看到賽爾頓指揮著車隊出門而去,咖都藍哪里還能坐得住,“鬼首大人,我要參加行動!”咖都藍還不及說完,便向門口沖去,但被架著他的那兩名鬼兵給死死摁住了。

馬古白緩緩轉身,上下打量了咖都藍一眼,然后淡淡的說道:“一個連服從都不知道的鬼兵,我還能信任你嗎?”

“土渾鬼兵,血債血償!”咖都藍的鼻頭微微一皺,眼神中滿是怒火。

“好,那我就再信你一次,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車隊必須盡快從這里撤離,我會給你留下三名鬼兵,萬一有什么突發(fā)狀況,你們要盡量拖延時間,掩護我們順利轉移,如果你能夠順利的完成此次任務,那么你還是他們的鬼侍!”馬古白說的很是平淡,但表情依舊冷若冰霜,說話間玉手一揮,架著咖都藍的兩名鬼兵便就松了手。

“具體要如何行動,還請鬼首大人吩咐!”咖都藍異常恭敬的請示道。

馬古白看著咖都藍的表現,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緩步向前走去:“你跟我來!”

咖都藍異常恭敬的跟了上去,一路隨著馬古白在院子里四處轉悠。

自昨日鬼兵截囚失敗起,武侯們便已開始在駱駝城挨家挨戶的查訪,只是他們忽略了周邊貨棧,才沒有第一時間查到此處。而賽爾敦怕出意外,便于昨日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他在這個貨棧的四周布滿了鬼火,屆時如有武侯查訪,導致計劃失敗,他們便決定在此與武侯同歸于盡。

馬古白到來后,立即對賽爾敦的這個決策進行了調整,因今日大量商賈要搬遷至南城官市,故駱駝城內的各處街道都會特別擁擠,武侯們也會特別繁忙。平日里,小半個時辰便能出城,而今日,賽爾敦估計要用上至少一個時辰。故馬古白安排咖都藍帶領著三名鬼兵留守此處,并于一個時辰后點燃鬼火逃離,以分散武侯們的注意力,從而保證賽爾頓能夠順利通過查驗,如果期間發(fā)生了其他變故,咖都藍也務必要堅持上一個時辰,然后才能點燃鬼火逃離。

馬古白帶著咖都藍熟悉了布置在貨棧四周的所有鬼火和機關后,便帶領著剩余的四名鬼兵出門去了,舉手投足間,儼然一名商隊的少東家。

咖都藍緩緩關上院門,鼻頭微微一皺,用冷峻的目光,將留守的三名鬼兵掃視一圈,然后轉向馬古白離去的方向,當空深深一拜:“土渾鬼兵,血債血償!”

四個迥異的聲音,不約而同的發(fā)出嘶吼,聲音雖然低沉,但卻很有力量。

為了方便監(jiān)市司管理,所有進出駱駝城的商隊,都由東、西二門進入,再由南門駛出,而行人并不受限,這項規(guī)定已經執(zhí)行了有數年之久。

今日,大量商賈開始進駐南城官市,再加上正常貿易往來的遠途商隊,駱駝城南門顯得異常擁堵,賽爾敦的車隊行進了約有一個時辰,現在才剛剛過了互市南門,距離駱駝城南門還有百米之遠,比預計的時間要慢了將近一刻。

馬古白已經趕去城門處查看具體情況,畢竟自己的商隊馬上就要接受檢查,必要的疏通和打點還是需要的。

按理說,此時的咖都藍應該按照約定點燃鬼火,吸引更多的武侯過去,以此來分散商隊被查驗的風險,但貨棧方向卻遲遲沒有動靜,這著實讓馬古白很是不安。而整個駱駝城,現在都被堵得水泄不通,若此時安排鬼兵回去查訪,一個來回少說也得半個時辰,況且現在本就人手緊張,更不能白白浪費人力,故馬古白決定獨闖龍?zhí)叮徽撆龅绞裁辞闆r,現在都只能依靠自己,唯有等到事后,再去找咖都藍算賬。

馬古白在城門口來來回回的逛了好幾圈,據他觀察,由于今日車馬眾多,城門吏的查訪并不算嚴苛,他們只不過是對照貨單清點下數量,并不對貨品的內容進行詳細勘驗,而相關手續(xù),馬古白早已辦妥,按照現在這個查驗狀態(tài),保證賽爾敦安全出城完全沒有問題,只是各路車隊、駝隊從四面八方涌來,小小的城門根本無法滿足通行需求,如果照這個進度走下去,等馬古白他們出了城,最快也要午后。

看著被堵成一鍋粥的駱駝城南門,馬古白反而當心起了咖都藍那邊。

他原計劃利用咖都藍的行動來吸引城內武侯,從而保證車隊安全撤離,但現在除了城門吏,這亂糟糟的城門前居然連一個武侯都沒有,這著實讓馬古白很是疑惑。而現在,如若咖都藍點燃鬼火,武侯們突然開始封鎖城門,那豈不是弄巧成拙,但好在咖都藍此時還沒有任何行動,所以馬古白暫時還不用為此事憂心,但他也必須想辦法盡快出城,以免突發(fā)變故。

就在馬古白看著眼前的情形一籌莫展之時,他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呵斥,只見一百多名狼衛(wèi)不停在車隊之間穿行,才不足半刻,便在堵得水泄不通的城門前,硬生生的擠出了一條可容一車通行的過道,緊接著,一列掛有西域商會旗幟的車隊,順著這個臨時通道緩緩駛來,城門吏看到這列車隊,立時兩眼放光,把正在勘驗的商家匆匆打發(fā)了,直接向這邊迎了過來。

馬古白瞇眼望去,突然在這列車隊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心中頓喜,趕緊迎了上去,“大成兄,許久不見,最近可好?”

康大成聞聲回眸,等看清來人,同樣欣喜的拱手道:“原來是古白兄弟,今日緣何到此?”

馬古白知道康大成事務繁忙,便免去了不必要的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白掌柜也想在南城官市搶上一個上等旺鋪,沒想到在此處竟堵了一個時辰,真是急煞人也。”

“這個好說,讓你的車隊跟我出城,應該用不了一刻。”康大成一眼便看出了馬古白的心思,所以直接替他說了出來。

“這怎么使得……”

“古白兄弟見外了,為父和白叔那可是結拜的安達,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只是現在公務纏身,改日再請古白兄弟吃酒!”康大成火急火燎的打斷了馬古白,然后叫來一個領隊,簡單交代幾句后,便向馬古白抱拳辭行,匆匆趕去了城門吏那邊。

賽爾敦在康大成領隊的指引下,很快便把車隊穿插進了西域商會的車隊中,這才不及一刻,賽爾敦一行便已全部出了駱駝城南門,很快來到了官道之上,馬古白本想找康大成致謝,但康大成剛一出城,便帶著幾十名狼衛(wèi)匆匆趕往南城官市去了。

“鬼使大人,我就說吧,咖都藍絕對有問題!”車隊剛剛上了官道,賽爾敦便氣沖沖的向馬古白抱怨著。

“此事確實蹊蹺,不過我會查清楚的,我們還是趕路要緊。”馬古白毫無表情的應了一句,然后跟旁邊的一名鬼兵吩咐道:“霍多,你回去看看,不論發(fā)生什么事,務必要咖都藍盡快撤離,切記!千萬不能把鬼火留在城中。”

霍多領命后,繞道從東門進了城,又過了一刻,他終于來到了貨棧外街,這才剛到街口,便被街內的陣勢嚇了一跳,他們藏身的那家貨棧外,此時早已圍滿了武侯,甚至還有一隊一隊的守捉郎正不斷趕來,把整條街道都快塞滿了,霍多不敢近前,只得混在圍觀人群中,遠遠觀察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

原來,今日清晨,互市署衙剛剛上工,便見公堂之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紅綢,紅綢上書有八個楷書大字:“丁九貨棧,鬼兵聚集”。

然而詢問夜間值班的武侯,均說未見有人入內,市丞覺得蹊蹺,便立即上報給了互市市司,大家原本以為,這肯定是有人刻意為之的惡作劇,但現在正值皇帝西巡的緊要關頭,市司也不敢有絲毫怠慢,最終還是安排了六名武侯前去查訪。

然而,這隊武侯去了大半個時辰,卻仍不見回報,而從望樓傳回的消息,則是他們進入丁九貨棧后便再也沒有出來。市司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遂調撥城內武侯盡數趕了過去,同時也將這個消息急報到了甘州府衙,希望盡快得到守捉郎的協助。

武侯們趕到丁九貨棧后,立即對丁九貨棧展開了數次進攻,一是武侯并不是職業(yè)軍人,二則是賽爾敦為了防患于未然,于昨日布置的機關實在精巧,雖咖都藍只有四人,但武侯卻始終沒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還有十數人因此受傷。

數次進攻無果后,互市署衙便認定丁九貨棧內鬼兵眾多,于是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就這樣一直圍而不攻的僵持著,等候守捉郎的增援。

霍多到達時,守捉郎也才剛剛抵達,現正在籌劃一起大規(guī)模的總攻方案。

而此時的丁九貨棧內,情況卻并不樂觀,即便賽爾敦布置的機關精巧無比,但面對武侯這么多次的進攻,四人掛點彩也并不意外。然而,這并不是咖都藍最擔心的,現在最令他頭疼的問題,是他們之間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分歧。

今日清晨,馬古白前腳剛走,六名武侯后腳便至,一進門便沒完沒了的問個不停,而咖都藍的通緝令,早已發(fā)的滿城皆是,六名武侯很快便認出了咖都藍,并強行要拿他歸案,咖都藍一時怒起,與三名鬼兵合力將武侯們盡數殺害。

武侯們一死,咖都藍便知捅了馬蜂窩,用不了多久,這里定會被守捉郎夷為平地,不過這反而激起了咖都藍的斗志,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守捉郎同歸于盡。

馬古白走時特意交代,不論碰到什么情況,都要讓咖都藍堅守一個時辰,然后再點燃鬼火。好在武侯進攻了幾輪,便再也沒有了動作,所以咖都藍他們沒有花費太大力氣,便撐足了一個時辰,而分歧就出現在了這里,鬼兵黑牙堅持要按時點燃鬼火,但咖都藍卻并不這么認為,他們現在已經無法逃出,就是死,也應該多拉上幾個墊背的,現在還不是點燃鬼火的最佳時機。

“我們必須盡快點燃鬼火!”黑牙惡狠狠的盯著咖都藍,手里正攥著一根燃燒著的火把。

“不行,我們必須爭取更大的榮耀,你知道外面現在有多少守捉郎嗎?我們要讓他們全部陪葬!”咖都藍鼻頭一皺,將身體橫在了火把之前,擺出一副寸步不讓的架勢。

“我們的任務,是在一個時辰后點燃鬼火,然后迅速撤離,現在已經嚴重超時了。”黑牙又往前進了一步,咖都藍依舊巍然不動,兩人的腦袋都快抵到了一起。

另兩名正在放哨的鬼兵,似乎注意到了二人的爭吵,不時的回過頭來看向這邊。

咖都藍指了指貨棧外面的方向:“你覺得我們還能走的掉嗎?”

“我們是可汗最忠誠的戰(zhàn)士,唯有戰(zhàn)死才是最大的榮耀,你以為我是怕死嗎?我們的任務可是掩護鬼首及車隊撤離,而不是殺掉更多人!”黑牙嘶聲竭力的吼了出來,放哨的那兩名鬼兵已經被這聲嘶吼吸引,直接放棄了自己的崗位,往這邊靠了過來。

“請問你要怎么掩護?”咖都藍冷笑一聲,明知故問道。

“等我們點燃鬼火,全城的武侯都會趕來此處,鬼首他們就可以......”

“那你說,現在這貨棧外面都是什么?”咖都藍厲聲打斷了黑牙的解釋,眼神中滿是嘲諷。

黑牙愣了一下,他覺得咖都藍說的沒錯,他們點燃鬼火的目的,就是吸引全城武侯到此,從而掩護馬古白他們安全撤離,可是現在的貨棧外,已經圍滿了武侯,而且還有不少守捉郎陸續(xù)趕來,那他們的任務豈不是已經完成?但他還是很不服氣的說到:“我們是軍人,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現在已經嚴重超時了,我必須立即點燃鬼火!”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哪有你這般愚忠之人!”咖都藍已經不屑與黑牙爭論,直接轉向了那兩名原本放哨的鬼兵:“你們跑來作甚!萬一外面有什么突發(fā)狀況,你們想害死大家嗎?”

“就是因為你的軍令有所不受,我們才白白損失了十八名兄弟,你就是個叛徒,你不配做鬼兵,更不配做我們的鬼侍!”還不及那兩名放哨的鬼兵回答,黑山又沖咖都藍嘶吼了起來。

“有種你再說一遍!”咖都藍鼻頭一皺,一個健步沖了上去,直接將黑牙撲倒在地,兩人瞬時便扭打在一起,另兩名鬼兵本想回去繼續(xù)放哨,但看到眼前的情形,只得趕緊跑來勸架,四人瞬時糾纏在一起,亂作一團。

“轟隆~”

就在此時,貨棧的院門已被守捉郎砸翻在地,一排黑漆漆的盾牌,橫在了原本是院門該有的位置。

咖都藍四人聞聲瞬時靜止,大家對望一眼后,立即翻身站起,并極速靠向了貨棧的窗戶。

咖都藍小心翼翼的趴到窗戶上,觀察了一眼院中的情況,鼻頭微微一皺,拍了拍黑牙的肩膀:“該你榮耀的時候到了,等我口令,再點鬼火不遲!”黑牙立時點頭稱是,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貌似剛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此時的院中已經站滿了守捉郎,他們三五人一個小隊,各個端著弩機,而弩機所對的方向,可以讓整個小隊無死角攻擊,只是他們不了解鬼兵的具體狀況,故行進的相當緩慢。

咖都藍往左邊一指,一名鬼兵立時會意,將自己旁邊的細繩輕輕一拽,立時從貨棧最左側的窗戶上射出了一組弩箭,其中一支正中一名守捉郎的小腿,但守捉郎的慘叫聲還不及發(fā)出,上百支弩箭便瞬時射回了剛剛弩箭發(fā)出的位置,若真有人在那個地方,估計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只刺猬。

咖都藍又按原樣啟動了貨棧右側的機關,當然,右側的遭遇和左側相差無幾。

就這樣,咖都藍一下一下的消耗著守捉郎的精力,但守捉郎人數實在太多,不論咖都藍啟動什么樣的機關,對守捉郎來說都如同隔靴搔癢,并不能對他們傷筋動骨,而貨棧外側的守捉郎也就沒有了必須進入的必要,但是僅僅院中的這點守捉郎,對咖都藍來說還遠遠不夠。

咖都藍看著院內的情形,鼻頭不停的皺著:“他們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上大餐!”

咖都藍說完后,一名鬼兵正欲起身,但被黑牙拉住了,“鬼侍,還是我來吧!”

還不及咖都藍同意,黑牙便拉開貨棧的房門,舉著雙手慢慢走了出去:“不要殺我,我投降,我投降!”

咖都藍氣的暴跳如雷:“叛徒,你個叛徒……”但他臉上卻掛著笑容,用右手使勁捶著左胸,像是在向黑牙致敬,而嘴上卻一直不停的對黑牙罵罵咧咧。

“伏低不殺,伏低不殺!”守捉郎們不停呼喊著,但對貨倉的方向不敢有絲毫放松。

黑牙慢慢向前行進,并一點點將身體伏低,守捉郎雖當心對方有詐,但上面交代一定要留活口,故不敢隨意殺伐,只要黑牙沒有什么惡意的動作,他們也只能任由其緩緩前行。而此時,一部分守捉郎已經圍了過來,準備逮捕黑牙,而另一部分守捉郎,則慢慢的向貨棧方向靠了過去,將黑牙等人擋在了盾牌之后。

沒有發(fā)生任何意外,黑牙被順利逮捕。

經守捉郎簡單審訊,再加上黑牙添油加醋的一頓亂說,守捉郎確定貨棧內還有三名鬼兵,且不存在任何威脅。

守捉營的領兵一聽這個消息,心中怒火頓時炸裂,自己帶來了一百多人,結果被四名鬼兵耍了這么長時間,這讓他很沒有面子。

最重要的是,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活口,完全可以給上面交差,那剩下的人,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哪怕是用牛刀殺雞,他也必須盡快解決戰(zhàn)斗,而且還不能讓外人知道,這個貨棧里只有四名鬼兵,否則他的老臉可沒地方擱。

于是,領兵動員了所有守捉郎,準備立時發(fā)動總攻,他要把陣勢搞得大大的,爭取瞬時將里面的三名鬼兵大卸八塊,也唯有這樣,他才可以向上面謊報軍情,為自己邀功。

守捉郎重新列陣,盾牌兵和弩兵率先進入了貨倉之中,但并沒有遭到任何反擊,緊接著,長矛兵、步兵紛紛入內,守捉郎瞬間塞滿了整個貨倉,而此時,除了地上的六名武侯尸體,居然找不到一名鬼兵。

“吐渾鬼兵,血債血償!”

正在守捉郎疑惑之際,咖都藍率領著另外兩名鬼兵突然沖了出來,一起殺入了守捉郎的戰(zhàn)陣之中。

而在貨棧的另一頭,一股火苗正在滋滋作響,鬼火已被他們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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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自己今日將死,曹瓊不但沒有悲痛,反而變得更加灑脫,酒足飯飽后又美美的睡了一覺,時近辰正,仍然鼾聲如雷。

隨著一陣開鎖聲,地牢中進來了四名狼衛(wèi),待打開曹瓊的手鐐及腳鐐后,一名狼衛(wèi)將曹瓊用力的推搡了幾下,但曹瓊依舊鼾聲如雷,毫無反應,四名狼衛(wèi)對視一眼,各自抓起一只手腳,直接將曹瓊抬出了地牢。

晃晃悠悠中,曹瓊終于醒轉,發(fā)現自己正坐在一頂裝飾豪華的八抬大轎之內,遂好奇的微微掀開窗簾,發(fā)現兩邊各有四名狼衛(wèi)跟隨,且各個戎裝打扮,而轎子所去的方向,竟是皇城東側的燈紅酒綠之地,這著實讓曹瓊摸不著頭腦,昨日的斷頭酒已經吃過,難不成是哪家富商巨賈又要破費一頓?

曹瓊嘿嘿一笑,也不去多想,倒頭又開始睡了起來,不及一刻,轎子落地,一名狼衛(wèi)上前來呼喚曹瓊,曹瓊此時已經醒轉,但仍裝作鼾聲如雷的樣子。

狼衛(wèi)連喚幾次無果,便退下與其他狼衛(wèi)商議了片刻,四名狼衛(wèi)再次上前,又是各自抓起一只手腳,把曹瓊從轎中抬了出來。

曹瓊瞇縫著雙眼,默默觀察著四周的環(huán)境,他想看看四名狼衛(wèi),到底要將自己抬向何處。

隨著極速后退的景物,曹瓊知道自己進了一家燈紅酒綠之地,只是現在正值清晨,店內并沒有賓客,故四周顯得極其冷清。

片刻之后,曹瓊被抬進了一間閨房,狼衛(wèi)沒有多余的話語,將曹瓊扔在一張香塌上便即退出。

曹瓊看著屋內的暈紅色幔帳,一時愣怔,人世間哪有這樣的刑場?

正疑惑間,一名身姿婀娜的西域女子突然出現,撲上來就要幫曹瓊寬衣解帶,曹瓊驚的立時坐起:“你要作甚?”

那名西域女子也是一驚,但轉瞬又回到了她那職業(yè)般的笑容:“哎喲喂,這可稀奇了,到這地方來,還能作甚?!”話還不及說完,她又向曹瓊的懷里撲了過去。

曹瓊一個翻身,躲開了那名女子:“姑娘,莫名其妙的花酒我可不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整個張掖郡,還沒有人不會倒在我的床榻之上,你是第一個!”那名女子坐正身形,收起媚笑,一臉幽怨的盯著曹瓊,那眼神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保護欲。

“你是西域媚蛇柳瓊花?”曹瓊不自覺的將眼前的這名女子多看了幾眼。

“小女子正是柳瓊花,難不成,連我也不配侍奉貴人?”柳瓊花一陣幽怨,言語聲柔弱的能將一切融化。

“在下對姑娘絕無任何不敬之意,只是今日莫名至此,我得弄明白所謂何事,否則哪有這般心情。”曹瓊緩緩站起,再一次遠離了那個慢慢靠向自己的身體。

“是薩寶安排的......”

“康老和?他要你作甚?”看著眼前的場面,曹瓊更加疑惑,他與康老和有殺子之仇,康老和能夠不殺他,就已經是很便宜他了,而今天這是唱的哪出?曹瓊越想越是糊涂,難不成是讓自己先爽個夠,然后再殺?

“薩寶安排奴婢于巳初之前,務必幫貴人洗漱干凈,門口的狼衛(wèi)會接貴人走,至于為什么,奴婢確實不知,而貴人若需要其他服務,大可隨意,薩寶親自安排的貴人,我必須侍奉好了!”柳瓊花提起康老和時,臉上的嫵媚瞬間消失,顯得很是敬重。

曹瓊這才靜下心神,認真打量起了這間粉黛閨房,整個房間內掛滿了用金花點綴的深紅色大食織錦,織錦外處處都是暈紅色幔帳,他的頭頂上則是一襲一襲的流蘇,而在房間的一側,一塊碧色荷藕的屏風正橫在當中,此時的屏風后正有縷縷白霧飄起,曹瓊知道,那里便是浴盆,于是飛速脫下衣物,幾個健步便跳入了浴盆之中。

柳瓊花迅速趕來侍奉,曹瓊本想拒絕,但又怕康老和責難于她,便也不管不顧,任由她擺布自己,但此時的曹瓊毫無心情,更沒有那份興致,因為康老和是出了名的老狐貍,他這么做到底用意若何,曹瓊實在想不通透。

約莫過了一刻,曹瓊突然跨出浴盆,一把推開正欲上前幫他擦拭身子的柳瓊花,撈起旁邊的一摞新衣,邊穿邊沖出了房門,因為他想盡快解開自己心中的那個謎團。

一刻后,曹瓊被幾名狼衛(wèi)帶到了離此不遠的一家酒樓內,在酒樓最豪華的一間包廂里,康老和已正襟安坐,而他面前的八仙桌上,也早已擺滿了各種珍饈美味,待曹瓊坐定后,狼衛(wèi)及下人們紛紛退下,只留下了管家一人伺候。

曹瓊剛一落座,連正眼都沒瞅康老和一下,便直接將桌上的一鼎鹿肉端至面前,邊吃邊開門見山的自嘲道:“薩寶這是要我在臨死之前享盡人間安樂嗎?”

管家正欲發(fā)怒,但被康老和制止了,待曹瓊口中的鹿肉下肚,康老和趁機舉起酒杯,笑瞇瞇的解釋道:“曹都尉說笑了,我的一名同僚,知我與曹都尉有仇,為了拍我馬屁,于昨日誤將曹都尉捕獲,今日辰時,老朽一得知此事,便立即做局,來給曹都尉賠罪,還望曹都尉不要計較。”

“曹某早就不是什么都尉了,只是區(qū)區(qū)一個農人而已,何勞薩寶如此破費,就是慘死在這地牢之中,也未必有人問津!”曹瓊端起面前的酒杯,往空中一舉,先干為敬。

“曹都尉現在為鎮(zhèn)夷司辦事,在張掖郡城誰人不知?康某是個商人,不利己的事從來不做,今日沒有別的意思,一則是給曹都尉賠罪,二則是想和曹都尉好好談談,敘敘舊。”康老和也將杯中之酒一干而凈,管家立時又給斟滿一杯。

“談談?我和你可有殺子之仇,總不成,咱兩還能把你兒子給談活了?”曹瓊冷哼一聲,又將一塊鹿肉塞進了嘴里,曹瓊知道,與康老和斗心眼,自己還欠缺火候,單刀直入,很有必要。

“逆子曾在河西之地作威作福,給西域商會處處抹黑,即便曹都蔚不出手,他也難逃我西域商會及大業(yè)律法的嚴懲,只是苦了曹都尉,貴夫人……”

“好了,不提這事!薩寶有什么要談的就請直說,曹某洗耳恭聽。”曹瓊一揮手,打斷了康老和,他可不想在此地重提傷心之事,只是康老和已經提起,曹瓊立時沒有了吃喝的興致,遂把面前的那鼎鹿肉往前一推,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康老和,看他到底有何話要說。

康老和已經注意到了曹瓊情緒的變化,而且他似乎很滿意曹瓊的表現,因為現在的曹瓊正在認真聽他講話,于是康老和清清嗓子,繼而徐徐說道:“隋朝之前,中原戰(zhàn)亂不斷,東西商路基本處于停滯狀態(tài),而我康老和,便是這條商路上為數不多的商人之一。而與中原戰(zhàn)亂相比,對我們胡商威脅最大的,反而是那些中原之外的草原部落,中原統一時,他們尚能從中原獲取大量的生活物資,而中原深處戰(zhàn)亂,他們便只能通過劫掠胡商,來獲取必要的物資儲備,所以那時,我們每走一次商路,便是一次九死一生的旅途。”

“嗯,我就是商隊皆亡,才在隋朝從的戎。”曹瓊應景生情,不自覺的感傷了一句。

“二十年前,經我們幾個同僚商議,合力成立了西域商會,我們奔走于各個草原部落之間,通過貿易的方式,盡力照顧到所有人的利益,從而避免他們對我們的商隊進行劫掠。雖然我們可以搞定那些部落汗庭,卻不能搞定所有部落的流民,于是我們又雇傭了大批狼衛(wèi),來保證往來商隊的安全,漸漸的,加入我們西域商會的胡商越來越多,東西商路也就變得越來越繁榮......”

“薩寶整這么大排場,總不是為了讓我來聽你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吧?”康老和的這些故事,曹瓊早有耳聞,而康老和為什么說這些,曹瓊始終拿捏不定,于是直接打斷了他。

“哈哈哈......曹都尉果然快人快語,你且聽我慢慢道來。我們?yōu)榱烁玫恼{配資源,滿足不同草原部落的需求,便統一將入會胡商的所有貨物高價收購,然后再由西域商會集中販賣給各個草原部落,這樣不僅可以靈活調配物資,還能充分的掌握市場定價權,避免單個胡商被草原列強欺負的窘境,待交易完成后,我們又從部落汗庭采購大量的牛羊馬匹,低價交于商會的胡商經營。且單支商隊想要雇傭狼衛(wèi),那價錢自是不菲,但我們西域商會集中雇傭,然后根據需求大家共用,成本自是大面積壓縮,我可以驕傲的說,我們的這套體系,完全均衡了各方利益,大家都有利可圖,西域商會之所以能夠如此的強大而繁盛,它自是功不可沒。曹都尉,那你覺得我們的這套體系如何?”康老和斜眼看著曹瓊,似乎很在乎他的看法。

“我就是一個農人,種好田才是本分,你們商旅的那一套,我可不懂!”曹瓊冷哼一聲,并不想對此事提出任何看法,因為他還不清楚,康老和跟他說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隋朝向來重農抑商,你們農人,可比我們胡商的日子要好過的多!胡商們不遠萬里來到此處,等交完隋朝的重稅,利潤已經所剩無幾,日子過得自是苦不堪言,就這樣,你們的裴侍郎還要和我過不去,甚至把你曹都尉都搬了出來,是要一心致我們于死地啊!”康老和說到憤慨處,右手不停的拍打著桌子。

曹瓊聽到此處,總算明白了康老和的用意,他這是要游說自己,聯合起來對付裴矩,但曹瓊卻不露聲色,裝作什么也沒有聽懂,直接拿起酒壺猛灌一口:“薩寶真會說笑,裴矩請我出山,旨在幫他偵查鬼兵一案,就算裴侍郎要置你于死地,與我曹某人何干?難不成,這些吐谷渾鬼兵都是薩寶您資助的?”

康老和聽聞此言,立時色變,沖曹瓊連連擺手道:“曹都尉,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支持鬼兵能獲得什么好處?唯有隋朝繁榮昌盛,我胡商才能賺的盆滿缽滿,我要是把這個地方搞亂了,豈不是自掘墳墓?我是怕,裴侍郎拿這個做文章,故意給我們西域商會難堪啊!”

“就算他要給你難堪,與我曹某人何干?”曹瓊繼續(xù)裝著糊涂,他既然已經弄明白了康老和的用意,心中的那塊石頭便也落了地,于是又開始毫無顧忌的大吃大喝了起來。

“世人皆知我與你曹都尉有仇,所以裴矩才會讓你來辦理此案,只要曹都尉先入為主,心中的天平稍微傾斜一點,裴矩就不怕抓不到我們西域商會的把柄,到那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康老和冷眼看著曹瓊,一直在觀察著他的反應,但曹瓊只管吃喝,連正眼都不曾看他一下。

“如果薩寶真知道些什么,現在盡管說出來,我保證不會將薩寶卷入其中,而如果薩寶有所隱瞞,若查到最后,果真出了什么問題,我曹某人可就無能為力了。”曹瓊不停吮吸著自己手指上的油漬,發(fā)出巴滋巴滋的聲音,這簡直就是對康老和最大的挑釁。

“曹都尉還是信不過老朽?”康老和面色鐵青,很明顯在強壓著怒火。

“再怎么,你我也是同鄉(xiāng),就是因為信任薩寶,我才會有此一說,否則查到最后,我曹某人可就真的無能為力了!”曹瓊抬頭看了康老和一眼,眼神中透著些許同情。

“看來曹都尉是真的不信任老朽,難道你就真的愿意做裴矩的那把刀嗎?”康老和終于按耐不住,說完后已是氣喘如牛,怒目圓睜,曹瓊對他的不信任,顯然已讓他極為憤怒。

“薩寶息怒,是你先入為主,硬要認定我是裴矩的一把刀,故鄙人才有此譏諷,我曹某人做事向來堂堂正正,從不為任何私權賣命!”曹瓊雙手一抱拳,顯然是在為剛剛的不敬向康老和致歉。

“曹都尉俠義,老朽何嘗又不是這個期許,只有隋朝安寧,百姓富庶,我胡商才會有好日子過,何必要自討苦吃、自取滅亡?倒是有些人,為了奪我西域商會的經營之權,以保自己官運亨通,那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包括賊喊捉賊這樣的低級把戲!”康老和也雙手抱拳,算是接受了曹瓊的道歉。

“你是說,裴矩......”

曹瓊吃驚的放下手中的酒肉,腦子飛速運轉……

賊喊捉賊?!

康老和的意思很明顯,鬼兵都是裴矩的棋子!裴矩與康老和之間的矛盾眾人皆知,雖然康老和的這個假設過于大膽,且不排除故意抹黑之嫌,但曹瓊細細想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裴矩為了奪下我西域商會的經營之權,與老朽爭了已有三年之久,現大隋皇帝西巡,若不盡快拿下我西域商會,他拿什么向隋朝皇帝邀功?而他拿下我西域商會后,無非還是要沿用我西域商會的體制,到那時,誰來負責商路的經營之權,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況且我們每年上交給隋朝的稅賦也不在少數,這事對朝廷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且胡商與漢人之間本就存在芥蒂,讓隋朝直接控制他們,反而會引起胡商們的反感,這顯然對東西商路的發(fā)展沒有任何益處。所謂利高著疑,裴矩若拿下我西域商會,不僅可以在大隋皇帝面前邀功,還能趁機中飽私囊,所以動用幾個鬼兵又算得了什么?可就是苦了你曹都尉,就這樣糊里糊涂的被人家給利用了。”康老和看到曹瓊已有動搖之心,遂不失時機的分析著當前形勢,希望能給曹瓊吃一粒定心丸。

曹瓊本對裴矩沒有任何疑慮,且他也知道,康老和為了策反自己,不乏有添油加醋之嫌,但世事皆如此,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經康老和如此一說,曹瓊心中突然也冒出了不少疑點。

伏三的出現,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安排?那么多鬼兵同處一室,為何單單活下了咖都藍一人?既然都是查案,張掖折沖府為何會主動截胡那五名士兵的枉死案件,他們到底在隱瞞什么?多日來,曹瓊的身邊時刻都有他人跟隨,這是監(jiān)視還是協助……

一個又一個的疑點,瞬間在曹瓊的腦海中運轉,但他與裴矩共事多年,他又不覺得裴矩是這樣的卑鄙小人,于是在曹瓊的心中,立時變得糾結萬分:“此事我自會查清。”

“如果裴矩給你承諾了其他條件,老朽定會加倍奉上,金幣自是不在話下,曹都尉可以隨意開價。至于曹都尉自己的案子,那本就是可大可小之事,只要老朽不去追究,他裴矩也絕對拿你沒有任何辦法,如果曹都尉愿意,我甚至可以讓你離開隋朝,在康國享盡榮華。當然,前提是曹都尉不再做裴矩的殺人之刀,保我西域商會安然無恙,我康某人可以與曹都尉立時結為安達。”康老和見曹瓊思謀良久,知道他正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于是拋出了一系列誘人的條件,希望可以說服曹瓊。

“薩寶不必多言,我曹瓊自有評判,若無他事,曹某就先行告退了,我必須盡快查清此事,以免誤入歧途。”曹瓊突然站起,向康老和抱拳施禮,提出辭行。

“不急,不急,曹都尉,如若不棄,柳瓊花還在閨閣侯你,今日大可放縱一日,明日再忙不遲。”康老和也沖曹瓊拱拱手,笑瞇瞇的拋出了另一個利是。

“等曹某人查清了真相,再來消受不遲!”曹瓊見康老和并無正事,遂搖搖手轉身出了門,只是他喝的有點微醺,走路時已有些許搖晃。

曹瓊嘴里不停的哼著小曲,時高時低,時悲時樂,似是很享受現在的這個狀態(tài),康老和則看著曹瓊的樣子很是滿意,笑瞇瞇的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父親,就這樣放他走了?”

曹瓊剛剛走遠,便從包廂的偏室內走出了一位青年,只見這個青年尖嘴猴腮、顴骨高懸,身著一襲粉色長袍,手上握兩碧綠玉球,身姿渙散、聲音細尖,還不時伴有兩聲咳嗽,似是患有哮喘重病,而他身后則跟著一名紅袍女道人,此人正是張出塵。

“子恒啊,你就好好在家養(yǎng)病吧,別再出來給為父添亂了。”康老和口中的子恒,便是他的小兒子康子恒。

康子恒本為曹瓊所殺,只可惜曹瓊的刀鋒偏了半寸,正好躲過了康子恒的心臟,康子恒這才勉強撿回了一條性命,只是不幸被曹瓊傷及左肺,因此落下了非常嚴重的肺病,在家養(yǎng)傷一年有余,這才剛剛痊愈,而現在仍然時不時的咳嗽兩聲,做不得劇烈運動。

正因為康子恒沒死,加上當時正直康老和與裴矩斗爭的關鍵時期,康老和這才以康子恒作孽多端、罪有應得為由,極力為曹瓊求情,以緩和與裴矩的關系。當然,康老和也封鎖了康子恒尚存的消息,以免他人知曉后節(jié)外生枝,而裴矩也不敢護短護的太過明顯,這才把曹瓊就地革職、貶為農人,永世不得為官。

就在兩月之前,張出塵初到河西,恰逢康老和暗中尋訪名醫(yī),要為康子恒治病。而張出塵正好有治哮喘的偏方,康子恒服用后身體大為好轉,康老和為了康子恒的身體健康,便花重金把張出塵留在府上,做了康子恒的客卿,一則是幫助康子恒盡快恢復健康的體魄,二則是保護康子恒的人身安全。

“他把孩兒害成了廢人一般,我豈有不殺他之理?”康子恒拍打著桌子,說的咬牙切齒,因為他突然怒火攻心,所以不自覺的又咳嗽了起來。

“等他失去了價值,隨你處置!”康老和不停拍打著康子恒的后背,眼神中滿是疼愛。

“就憑父親這幾句話,就能把他策反了?”康子恒依舊不服。

“當然不能,不過只要是人,他就會存在弱點,所以我們才需要更有耐心,曹都尉這個人太過于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只要和他多談上幾次,往他眼里多撒點沙子,那達到離間他們主仆關系的目的,還是非常容易的。”康老和捻著自己的胡須,顯得胸有成竹。

“好,我聽父親的,如若父親這招不管用,那我必殺他曹瓊!”康子恒說的咬牙切齒,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眾人趕緊圍了上來,又是捶背,又是遞茶,過了好大一會,康子恒的咳嗽才算止住,在眾人的擁簇下緩緩離開了酒樓……

曹瓊晃晃悠悠的出了皇城,雖喝的有點微醺,但還不至于亂了分寸。

此時的皇城外一片繁忙,大量的馬車和駱駝在這里聚集,它們在一個臨時的帳篷內登記后,便由指定的領隊帶走,從互市北門而入,在指定的商鋪或貨棧內裝滿貨物,再一路由駱駝城南門駛出,場面雖顯得有點嘈雜,但還算井然有序。

曹瓊漫步在人群中,看上去有些迷茫,他對查案原本就不怎么堅定的決心,現已被康老和攪得支離破碎。

就在曹瓊漫無目的的往前行進時,一陣嘈雜的叫喊聲,把他從萬千思緒中拉了回來,遂好奇的看著眾人,發(fā)現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看著同一個方向,并且在不停的指指點點。

曹瓊跟隨眾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駱駝城的東南方向,發(fā)現那里早已煙塵蔽日,一股巨大的黑煙滾滾沖天,曹瓊心想,應該是哪家貨棧失火了。

“那邊出什么事了?”

“據說丁九貨棧內有鬼兵,我剛駕車過來時,看到好多守捉郎都往那邊去了!”

“還有更稀奇的呢,聽說今日一早,互市公堂之上竟然出現了一塊巨大的紅綢,紅綢上就寫著鬼兵的藏身之處,武侯們都說這是神仙顯靈……”

“看這情形,那邊的戰(zhàn)況很激烈啊!”

“可不是嘛,武侯和守捉郎都快把那邊的街道塞滿了,就是有再多的鬼兵,他們也插翅難逃嘍!”

曹瓊從大家一言一語的交流中,大致了解了整個事件的原委,而眾人口中的紅綢,曹瓊一聽便知,這肯定不是什么神仙顯靈,而是張出塵幫自己傳達的消息,遂感激的向皇城方向拱了拱手,以表謝意。

“轟~隆~”

就在眾人對著漫天煙塵談天說地時,煙塵之下突然火光沖天,一股巨大的黑色蘑菇云騰空而起,緊接著,一陣轟隆聲傳來,大地都隨之一顫,互市北門上的墻皮,都被震掉了好大一塊,差點砸中下方通行的車馬,人們紛紛驚呼著四散而去,駝馬亦瘋了似的橫沖直撞,幾輛馬車瞬間便被撞的粉碎。

曹瓊看著眼前亂糟糟的情形,一時不知所措,他原以為,那股黑煙定是守捉郎為了逼迫鬼兵現身,不得已而使用的火攻,沒想到居然還會發(fā)生爆炸,而根據爆炸的規(guī)模判斷,雙方定是死傷慘重。

但轉即,曹瓊又恢復了鎮(zhèn)定,他必須盡快趕去現場,期望那里還能留下些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曹瓊打定主意后,已顧不得城中不能騎馬的規(guī)定,從旁邊拽過一匹受驚的馬匹,一個翻身便跨上馬背,往丁九貨棧的方向趕了過去。

越靠近丁九貨棧,曹瓊的臉色就越是沉重,因為受傷的武侯和守捉郎已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一具具被從丁九貨棧里運出來的尸體,而那些尸體,各個血肉模糊,甚至還有人被直接燒成了焦炭。

曹瓊到達貨棧外街時,便已不能前行,因為那里早已被武侯完全封鎖,只有一個個傷員和一具具尸體,從里面被源源不斷的抬出來。

曹瓊在張掖郡干了六年關都尉,所以認識他的武侯不在少數,故沒費多大力氣,曹瓊便被放了進去,而一名叫做沈福的武侯,曾經給曹瓊打過下手,便主動跟了上來,盡量細致的為他講解著現場發(fā)生的每一個細節(jié)。

還沒走出幾步,曹瓊便看到了一處四散開的血跡,很顯然,這里剛剛發(fā)生過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但現在傷員已被清除干凈,只留下了滿地狼藉,曹瓊蹲下身來,仔細觀察了一會,便對這場戰(zhàn)斗的大致經過了然于胸。

“曹都尉,你可不知道啊,守捉郎剛才活捉了一名投降的鬼兵,然后交給我們武侯暫押,等行動結束后,再扭送至甘州府衙接受審訊。不曾想,守捉郎剛一進入貨棧,貨棧內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這個鬼兵看到火起,突然像瘋了一樣,一口咬住他旁邊武侯的耳朵死死不放,而上峰交代要留活口,故武侯們也不敢對他下死手,只是對他拳打腳踢,最后,眼睜睜看著那名武侯的耳朵被他咬了下來。”

“就在武侯們找鬼兵泄憤之時,旁邊又突然殺來了一名鬼兵,那架勢,也像發(fā)了瘋一樣,直接就是同歸于盡的打法,我們武侯哪里見過這個,很快便被那名鬼兵打翻在地,而且很多人都掛了彩,就在附近的武侯趕來支援時,爆炸突然發(fā)生了,當時大家都是一陣眩暈,好多人還被震飛了出去,等大家反應過來后,那兩名鬼兵已經不見了......”

“廢物!”

曹瓊用兩個簡單的字,打斷了還在口沫橫飛的沈福,徑直走進了早已面目全非的丁九貨棧。

貨棧內早已變成了一片焦土,就連旁邊的貨棧也被炸毀了大半,再往遠處看去,不少貨棧的貨物也已被引燃,三丈余高的火苗正被風吹的呼呼直響,因丁九貨棧臨近東側城墻,三丈余厚的墻身,居然都被炸出了幾條一指寬的裂縫,好在貨棧離居民區(qū)較遠,故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

丁九貨棧的院內更是慘不忍睹,處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傷員與尸體,甚至還有不少被燒成焦炭的尸塊。慘叫聲、咒罵聲、吆喝聲、救命聲夾雜在一起,光聽聲音都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沈福正欲開口說點什么,但被曹瓊打住了:“沈福兄弟,你立即帶幾個人去找鬼兵,哪怕他們被炸成了粉末,我也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當然,如果還有活口,哪怕你把他當成祖宗,也要給我保護好嘍!”

沈福領命后迅速退去,曹瓊則緩緩伏下身體,像一只獵犬般不停的用鼻子嗅著什么,因為他發(fā)覺,此時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異樣的味道,如果這不是某種貨物燃燒的氣味,那便是爆炸的源頭。

曹瓊從軍這么多年,攻城用的燃燒瓶見過不下百余種,但像今日這樣威力巨大的,還是頭一次見,而這種殺傷力極大的東西,到底是如何做成的,曹瓊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曹瓊像獵犬一樣,伏在地上來來回回的嗅了約有一刻,突然,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一處正在燃燒的火焰上,那處火焰下是一塊一尺見方的石板,石板上空無一物,火焰卻竄的老高,那么奧妙肯定就在這石板之下。

曹瓊找來一把短刀,圍著火焰觀察了片刻,然后迅速挑開石板,只見石板下是一塊黑黝黝的泥土,泥土上還閃爍著些許白色晶體,而就在曹瓊挑開那塊石板的瞬間,火焰迅速引燃了下方的黑色泥土,白色晶體也隨著火焰炸的滋滋直響。

就在挑開石板之前,曹瓊已料到會有此景,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短刀撬出了一塊黑色泥土,并迅速將已經燃燒的部分用短刀切除,最終只留下了一塊一寸見方的黑泥,這點泥土雖然不多,但對曹瓊來說已完全足夠,只見他扯下衣襟,小心翼翼的將這點泥土包裹起來,放在了貼身之處。

“曹都尉,這里有一個活口!”

就在曹瓊準備弄明白更多細節(jié)時,沈福突然向這邊大叫了起來,曹瓊一陣欣喜,幾個箭步便沖了過去。

而現在,除了沈福帶領的幾名武侯,又聞訊趕來了不少守捉郎,待曹瓊趕到時,沈福已與那幾名守捉郎對峙了起來,守捉郎執(zhí)意要殺了這名鬼兵,為死去的兄弟報仇,而沈福則堅決護衛(wèi)著這名鬼兵,生怕他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兄弟們,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現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他們到底有多少同伙,我們不清楚,他們到底還要制造多少起這樣的爆炸,我們也不清楚,我們唯有把他帶回去仔細審訊,才能夠知曉。你們現在殺了他,確實是泄了一時之憤,但有可能會導致你們更多的兄弟喪生......”

在曹瓊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守捉郎的情緒漸漸平穩(wěn),大家雖不情愿,但還是慢慢散去了,曹瓊微笑著,向每一名守捉郎都抱拳致歉。

等守捉郎盡數散去,曹瓊這才將目光聚集在了這名幸存的鬼兵身上,只見一名鬼兵被壓在土墻之下,滿身是血,幾名武侯正在不停將一堵破裂的土墻從他身上移開,而從這名鬼兵不停蠕動的喉結判斷,他確實還活著。

曹瓊大概瞄了一眼現場,從現場僅有的線索判斷,這名鬼兵應該是在爆炸之前便已暈厥,而倒下的這面土墻,正好又幫他緩和了爆炸所帶來的沖擊,故才勉強撿回一條性命。

等曹瓊看清這名鬼兵的容貌后,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笑容,因為此人正是咖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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