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十三日:悸動(二)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9417字
- 2021-02-15 12:00:00
李密坐在馬車中悠閑地哼著小曲,隊友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愚蠢,這讓他很是欣慰,雖然和聰明人打交道也許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但聰明人永遠都只會尋求共贏,而不是魚死網破。
而現在,李密要做的恰恰是一件風險極高的事情,所以這一點尤為重要。
就在李密雙目微閉,悠然自得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不過李密并沒有任何的驚訝,反而身體稍立,簡略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因為接下來,他要會見另外一個聰明人。
果不出李密所料,馬車內很快便鉆進了兩人,這二人一老一少,正是白嘉爾和馬古白,二人剛一坐定,馬車又開始向前動了起來。
“蒲山公,這馬車也太破舊了吧,這可真味兒!”馬古白一邊環視著馬車,一邊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這是軍中專門用來運送重傷員的馬車,當然,偶爾也會拉拉尸體。”李密盯著馬古白,一陣壞笑。
馬古白聞言色變,心中不由得一緊,眼神開始在馬車的地板上不停搜尋起來,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以確認李密沒有說謊:“蒲山公,軍中就沒有其他馬車了嗎?這個得多瘆人啊!”
李密看著馬古白的樣子哈哈一樂道:“你殺過的人估計都能裝這十幾車了,還怕這個?放心吧,這是軍中采辦的專用馬車,平時也就運點三牲魚肉之類的,味道自是免不了的。”
馬古白聞言,神情這才稍顯放松,他剛欲向李密爭辯些什么,白嘉爾卻率先開口了:“我剛剛看到,康老和從你車上走了下來?”
李密不想有絲毫保留,將剛剛與康老和會面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向白嘉爾說了,白嘉爾聽完后,一時陷入沉默。
須臾后,白嘉爾才緩緩開口說道:“他康老和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畢竟西域商會也是我的心血,豈能任由他人踐踏,況且這次是楊廣親自掛帥,生死存亡只在一線之間。”
“義父,咱和他們拼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馬古白突然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身側,只聽見座椅上傳來了一陣木頭龜裂的噼啪聲。
“遇事不要慌,做事要講究策略,切不可胡來!”白嘉爾輕輕拍了拍馬古白的大腿,以示勸誡。
“是!”馬古白輕輕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李密從白嘉爾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胸有成竹,遂試探性的問道:“白相國對此事可有高見?”
白嘉爾看著李密微微一笑,也不征求李密的同意,便從身上摸出一只煙斗唆了幾口,馬車內立時充滿了一股濃濃的煙草味道,“康老和的這招借刀殺人確實是高,但西域商會與西域諸國間那可是同氣連枝,相互依存,他康老和這樣做很是傷人吶,但比起讓西域商會能夠活下去,這點犧牲確實算不得什么……先不說這些了,西域商會的事,我相信康老和能夠處理好,而接下來,楊廣和裴矩都將精力重點放在了西域商會上,那對我們來說,可謂是大好的消息,如果我們得逞,西域商會那邊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李密不滿的看著白嘉爾吞云吐霧,但卻不敢發怒,只用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以示抗議,“楊廣把萬國盛會的會址選在了臨松薤谷,那里早已戒備森嚴,就連楊侍郎都未曾進去過,你們又談何容易啊!”
白嘉爾看出了李密對他抽煙的反感,遂莞爾一笑,把那個煙斗又收回了懷中,“蒲山公見笑,本以為這一切都會在大斗拔谷中了結,不曾想楊廣命大,逃過此劫,所以我們還得再努力一把。”
“這么說,你們已經有計劃了?”李密精神為之一振。
“行動計劃和戰備物資都不需要你們考慮,我只希望從你們這里討一個提前進入會場的通行令牌即可!”白嘉爾說的很是胸有成竹。
“你們對自己這么自信?”
“裴矩關于萬國盛會的策劃案,就揣在我的懷里,只要它沒有太大的變動,我就有十足的把握!”白嘉爾邊說邊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拍,李密明顯感覺到那里揣有他物。
李密雖然面無表情,但心中已掀起驚濤駭浪,裴矩的策劃案還沒有形成正式文書,東宮這邊都不曾知道細節,緣何他白嘉爾會有方案的全文?遂驚異的問道:“你是從何得來的?”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蒲山公還是不要打聽的好。”白嘉爾滿臉堆笑,看得李密毫無脾氣。
白嘉爾不愿多說,李密也不好多問,只得接上剛剛的話題繼續說道:“臨松薤谷現由宇文述親自負責,不過東宮正在爭取他的加入,弄一個通行令牌應該不是什么難事,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就有勞了!”白嘉爾沖李密一拱手,算是致謝。
李密也象征性的拱了拱手,算是回敬,但口中卻突然轉移了話題:“對于大斗拔谷內發生的事情,朝廷各方都在極力偵查,當此危急關頭,相國親身涉險主動約見楊侍郎,恐怕不是只為了討一個通行令牌吧?”
白嘉爾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轉即,臉上又掛滿了憂傷:“大斗拔谷一役,我們雖使隋軍傷亡數萬人,但我們也有十多人命喪于此,而他們的尸首,盡數被隋軍虜走,我想……”
“你想把他們帶回去!?”李密驚的渾身一震。
“不知蒲山公可否幫忙?我知道,隋朝肯定不會善待他們,恨不得將他們碎尸萬段,哪怕討來一個肉塊也行,無論如何,我要為他們舉辦一個榮耀儀式,因為他們是我們的英雄!”白嘉爾滿臉懇求。
“這個……”李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說出了實情:“那些鬼兵的尸體,現還在軍營之中,至今毫發未損,只不過他們是明天樂平公主的祭品,今日肯定不行,只能待明日葬禮后,再做打算。”
“嘭!”馬古白一拳砸在了他身側的長凳上,長凳立時裂開了一個窟窿,嚇得李密不由得往邊上挪了挪。
白嘉爾也一臉哀傷,但他還是拍了拍馬古白的大腿,示意他保持冷靜,沉默了一會后,白嘉爾以近似懇求的語氣向李密說道:“他們是我們的英雄,我絕不能放棄他們,我知道,他們明日定不會有什么好的結果,但我希望蒲山公能夠轉告東宮,他們也算是我們共同的戰友,可否讓他們盡量少受侮辱。”
“一定轉告!”李密回答的很是干脆,但轉即,他又猶猶豫豫的問道:“除了這些鬼兵,被作為祭品的還有一人,他還活著,據說和你們有關……”
“他是誰?”白嘉爾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他好像叫什么……咖都藍……對,咖都藍!”李密回答的很是猶豫,但在白嘉爾和馬古白的心中卻異常肯定。
馬古白剛想要說點什么,但被白嘉爾制止了:“他確實是我們的人,還望蒲山公從中多多周旋。”
“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從加入鬼兵起,我們就已經死了!”馬古白沖李密惡狠狠的說道,嚇得李密又不自主的往邊上挪了挪。
白嘉爾瞪了一眼馬古白,兀自和李密寒暄起了其他話題,半刻后,白嘉爾便帶著馬古白下了馬車,來到了一處隱蔽的樹林內,兩匹戰馬正在那里悠閑地啃著樹葉,李密的馬車則圍著那個小山包兜了一圈,便就往西巡大軍的行營方向去了。
“義父,我想去一趟張掖郡城!”馬古白突然沒好氣的沖白嘉爾說道。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跟吃了炸藥似的!”白嘉爾也沒好氣的回應了一句,但轉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轉而繼續問道:“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自昨夜你從張掖郡城帶來這萬國盛會的策劃書起,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今日又跑去作甚!”
“我心情不好,我想去放縱一下!”馬古白依舊陰沉著臉,將目光看向別處,似是心情極差。
白嘉爾剛想再訓斥兩句,但看著馬古白疲憊的面容,最終還是忍住了,“去吧去吧,這段時間你壓力也不小,釋放一下也不是什么壞事,但千萬不可惹事生非,以免誤了大事。”
“義父放心,我知道什么是正事。”馬古白表情冷漠的應了一句,迅速翻身上馬,正欲離去,白嘉爾又再次開口了:“等等,把這個帶給她,感謝她提供的萬國盛會策劃書。”
馬古白淡淡的瞥了一眼,只見白嘉爾手中正托著一個精致小盒,不知里面裝有何物,馬古白也沒有心情去關心這些瑣事,一把奪過后揣在貼身處,轉即向白嘉爾拱拱手,便就策馬而去了。
“嗐!這孩子!吃錯藥了?”白嘉爾看著絕塵而去的馬古白,一陣愣怔,轉即又搖了搖頭,自我安慰道:“年輕人火氣大,放縱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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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張出塵心急如焚。
她在曹瓊家周邊搜尋了將近一刻,仍尋不見曹瓊和張天依二人,現在就差掘地三尺了。
被人虜走?
屋內屋外的各處陳列均井然有序,連一絲打斗的痕跡都不曾有,曹瓊雖然有傷在身,但還不至于差到毫無還手之力。
出去閑逛?
小院周邊已經被她尋了個遍,卻連個人影都不曾看見,況且她已特別交代,要張天依看好曹瓊,即使曹瓊不安分,張天依還不至于也跟著他一起胡鬧。
張出塵決定加大搜尋范圍,去周邊老鄉家里打聽打聽,看他們有沒有發現什么異樣,遂騎馬往附近的小村莊趕去。
現在正值夏收,離開曹瓊家沒有多遠,便是一片金黃色麥田,麥田里已有零零星星的農人開始收割小麥,張出塵滿心焦慮,直管往前趕路,根本無暇欣賞這周邊美景。
正行間,忽聽有人在喚自己,張出塵好奇的循聲望去,只見西邊半里處的麥田中站有兩人,一男一女,那男的正在埋頭干著活,而那女的正向自己不停的揮手致意,此人不是張天依,還能是誰。
張出塵立刻調轉馬頭,極速向那二人的方向奔去,還不及到得二人身邊,張出塵便已看出,他二人正在田中收割小麥,曹瓊在前面不停的揮舞著鐮刀,張天依則跟在他的后面,將收割下來的麥稈捆成小垛立在麥田之中,看到張出塵近前,二人均停下手中的工作,緩步迎了上去。
“要不是有傷在身,今天我能收它十塊地……”
“啪!”張出塵翻身下馬,直接給了曹瓊一巴掌,將正得意洋洋的曹瓊直打的愣怔在了那里,隨即張出塵又沖曹瓊怒吼道:“你還知道自己有傷啊?!”
“紅拂姐姐,其實活動一下身子好的更快……”
“還有你!一個懷著孕,一個受著傷,沒有一個讓我消停的!”張出塵又怒氣沖沖的打斷了正欲替曹瓊辯解的張天依。
“呦!別動,保持住!你生氣的樣子還挺好看……”曹瓊知道張出塵正在氣頭上,遂調皮的挑逗著她,希望能夠緩解此時尷尬的氛圍。
“就你嘴貧!小心我把你的嘴給縫上!”張出塵怒目圓睜的盯著曹瓊,但憤怒背后已明顯多了幾分柔情。
曹瓊望著張出塵又是調皮一笑:“你這么緊張我,總不是喜歡我吧?”
張出塵立時面紅如霞,對著曹瓊的胸口就是一拳,力道雖不大,但曹瓊卻捂著胸口緩緩向地上倒去,嚇得張出塵渾身一個激靈,隨即翻身將即將倒在地上的曹瓊攬在了懷里,“對不起,忘了你還有傷……”
張天依也受驚不小,趕緊將水囊打開,就要給曹瓊喂水,張出塵一把奪去,親自給曹瓊喂著水,邊喂邊嘀咕道:“你們兩就是出門,留張字條也好啊,現在滿城都在通緝你,剛剛在家中我連個人影都沒看見,嚇死我了!”
“距離麥收還有幾日,我想提前把自己的麥子收了,到時也好幫幫鄉親們。”曹瓊表情痛苦,說的有點吃力。
“就你這樣,還想幫別人?不給別人添亂就不錯了。”張出塵沒好氣的懟了一句。
“呦,還是心疼我嘛!”曹瓊突然一陣壞笑,臉上痛苦的表情一掃而光,和剛剛完全判若兩人。
張出塵忽然意識到曹瓊剛剛是在捉弄自己,不由得一陣火起,雙手一松,曹瓊便摔倒在了麥地上,“登徒子,少在這里輕浮,小心我縫上你的嘴!”
“啊呦!”曹瓊一聲慘叫,躺在地上疼的齜牙咧嘴,但張出塵卻并不搭理他,自顧自的來到了馬匹跟前。
張天依見狀,趕緊上前把曹瓊攙扶起來,曹瓊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兀自抱怨道:“下手可真狠……”曹瓊本想再說幾句玩笑話,但看到張出塵陰沉的臉,最終還是忍住了,遂改口道:“今日找我何事?”
“你說何事?!”張出塵依舊怒氣未消,沖曹瓊吼了一句,見曹瓊無動于衷,便又接著喝道:“把衣服脫了!”
曹瓊這才反應過來,張出塵是專程趕來幫自己換藥的,遂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在家長的怒視下迅速將自己的上衣解了開來,然后取下包裹傷口的白色布條,露出了幾條看上去依舊可怖的傷口。
張出塵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玉小瓶,用食指在瓶中蘸了一些黑色藥膏,緩緩在曹瓊的傷口上涂抹開來,藥膏帶來的絲絲涼意和張出塵肌膚觸碰所帶來的陣陣暖流,讓曹瓊周身舒暢無比,但曹瓊卻屏息凝神,不敢亂動,深怕再次惹惱張出塵。
半刻后,張出塵涂藥完畢,張天依迅速幫曹瓊將白色布條恢復如初,曹瓊看著怒氣漸消的張出塵,淡淡的說了句:“謝謝你。”
“這幾日,我主要怕你傷口惡化,才會給你親自換藥,現在傷口好的差不多了,不會再有意外,也就不用我操心了,明天開始,你自己換藥吧!”張出塵將那個白玉藥瓶往曹瓊手里一塞,轉身就要離去。
“這就走了?”曹瓊一臉茫然。
“不走怎樣,還等著你輕浮我?”張出塵沖曹瓊翻了一個白眼,一臉幽怨。
曹瓊尷尬的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做的確實過了,但現在又不好多說什么,一時愣怔在那里不知所措,最終,還是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想找你聊聊。”
張天依見狀,一把拉住張出塵的衣袖咯咯咯的笑到:“紅拂姐姐,不急走,今天剛收了新麥,我讓你嘗嘗新麥做的搓魚面如何?”
曹瓊也趕緊附和道:“對,天依妹妹的手藝確實不錯,要是沒有他,我的傷也好不了這么快!”
“那你們聊著,我先趕回去磨面了!”張天依見張出塵并沒有拒絕,也不征求張出塵的意見,提起一個裝滿麥穗的灰色布包,便騎著張出塵的馬先走了。
“對不起!”麥田里只剩下了曹瓊和張出塵二人,但曹瓊說話反而顯得更加小心起來,率先給張出塵道了歉。
“你想和我聊什么?”張出塵面無表情的向前走去,并沒有理會曹瓊的道歉。
曹瓊苦笑一下,立刻追了上來,“我想知道這幾日都發生了什么?”
張出塵略微頓了一下,但終究沒有停下腳步,“怎么?你都死過一次了,你還想為他們賣命?”
曹瓊聞言也是一怔,從自己偶遇符三,到幫符三傳達口信,再到驗證自己的好奇心,一直都是自己被動摻雜其中,根本談不上為誰賣命,為何自己現在會如此的關心此事?曹瓊自己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的口中卻本能式的回應道:“我不是為誰賣命,我只希望老百姓不要和我一樣,日子過的孤苦伶仃,我就想知道,我昏迷的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么?”
張出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于了曹瓊,當然包括韓天虎拼死阻止鬼兵襲擊的情節,聽的曹瓊逼仄難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待張出塵說完,曹瓊沉默了好大一陣,最終問了一個出乎張出塵預料的問題,“韓天虎的父親現在如何了?”
“據我所知,今日一早,你們的李校尉劫持了康子恒,把他父親給換回去了。”
“李軌他能從你手中劫人?”曹瓊將信將疑。
張出塵瞥了一眼曹瓊,嘴角掛了一絲冷笑,似是對曹瓊的懷疑很是不滿:“我是康子恒的客卿,但我不是他的奴隸,像那些燈紅酒綠之地,我是絕不奉陪的,況且,康老和昨夜有要事讓我助他,我可沒有分身術。”
曹瓊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張出塵的解釋,但轉即他又提出了新的問題:“你為何會幫鬼兵?”
張出塵知道,曹瓊問的是自己在祁連山頂上用方術幫助鬼兵的事情,但她并沒有回答曹瓊,而是反問道:“你是不是還想幫他們賣命?”
“我說過,我不為任何人賣命,我只想……”
“只想幫助更多百姓是吧?”張出塵幫曹瓊說出了后半句,但她并沒有對此事做出評價,而是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你還欠我三件事,接下來,你要為我做第一件事,那就是避免更多百姓遭難。”
聽到張出塵要讓自己去拯救黎民百姓,曹瓊的心中一陣莫名興奮,遂迫不及待的追問道:“要我如何做?”
“刺殺裴矩!”張出塵說的很淡,但語氣卻是很冷。
“為什么?!”
“去拯救更多百姓啊!”張出塵頭也不回的向前走著,把愣怔在原地的曹瓊甩下了好大一截,曹瓊反應過來后,立即又追上張出塵辯解道,“裴矩和我共事多年,他不是壞人!”
“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權力面前。”
“不,我不相信!”
說話間,二人已經回到了家中,一股飯菜的清香瞬間飄到了二人鼻前,張天依見二人回來,趕緊招呼曹瓊洗漱,安排張出塵進屋喝茶,自己則火急火燎的下面去了。
“今天我不想和你爭,我只想好好吃碗面,明日我自會帶你去看清裴矩的真面目。”張出塵見曹瓊洗漱完畢,遂舉著茶碗,淡淡提醒道。
“我比你更了解他,他不是壞人!”曹瓊把擦臉毛巾往盆中一丟,依舊堅持己見。
“我的話不想再重復二遍,明日我會讓你死心!況且,是你自己答應要給我做牛做馬、赴湯蹈火的,難不成你想反悔?”張出塵看著曹瓊嫵媚一笑。
“……”
就在曹瓊陷入尷尬之際,張天依笑瞇瞇的端著菜和面進了屋,曹瓊趕緊上前幫忙支起飯桌,擺好碗碟。
現雖不到晚飯時間,但一次普通的晚餐就這樣開始了,張天依和張出塵聊的喜笑顏開,曹瓊則吃的索然無味,因為他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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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到張掖郡城后,馬古白便一直窩在四方館吃酒,因為他在等一個人,就是昨日將萬國盛會策劃案交于他的那個人,但等到夕陽西下,那個人依舊沒有出現。
此時的馬古白已經微醺,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壺,有來自中原的烈酒,有來自西域的葡萄酒,也有來自草原的馬奶酒,但數量均不多,似是各樣都小酌幾杯,品咂著其中的滋味,一名身姿婀娜的侍女,半跪在馬古白面前不敢吱聲,只是按馬古白的指示給他斟著酒。
馬古白所在的包間,位置相對偏僻,但視野極好,在這里既可以看清四方館的每一個細節,又能保證自己不會引起他人注意,是個隱藏自己的絕佳之地。
馬古白此時正品咂著一杯來自羌地的青稞酒,但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里,眼睛緊緊盯著四方館的人口,顯得心事重重……
突然,馬古白的眼中泛起了光,因為有一男一女正緩步進入四方館,他們便是宇文化及和米玥。
馬古白放下酒杯,從懷中摸出一張白色錦帕,丟給陪酒侍女道:“她來了,按我說的去做!”陪酒侍女應了一聲后便就退去,馬古白一口干了杯中酒,也搖搖晃晃的出了這間包廂。
宇文化及原本將米玥安排在鎮夷司對面的隋風客棧,但自米玥憑借其精湛的舞伎贏得高昌王嘉獎后,所受待遇也隨之提升,直接被宇文化及安排到了四方館居住,米玥在四方館做舞伎期間,也結識了不少朋友,所以在這里住的要比隋風客棧愜意許多。
米玥和宇文化及正有說有笑的討論著今日的訓練成果,剛剛上得二樓,一個甜美的聲音便打斷了他們:“米玥姐姐好!”
“冷艷!?好久不見,最近可好啊?”米玥看見來人后一臉驚愕,但這份驚愕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轉即又笑臉相迎,顯得二人很是熟絡。
“姐姐攀龍附鳳,哪里還記得我們這些卑賤奴婢啊?”冷艷說的面若桃花,但語氣聽起來卻頗有幾分冷嘲熱諷。
米玥業已聽出了冷艷的幾分譏諷之意,但她并沒有生氣,而是轉向宇文化及道:“宇文將軍先回房間歇息片刻,我和冷艷妹妹說會話就來。”
宇文化及也不愿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多做停留,沖冷艷拱拱手便走了,宇文化及剛一離去,米玥臉上的笑容便就消失不見:“有什么事?速說!”
“公子來了,他讓你過去一趟。”冷艷說完后,便將一塊白色錦帕遞到了米玥手中,米玥接過后,見上面寫有幾行小字,字雖不多,但看的米玥瞬間面色沉重,沉默一會后,才淡淡說道:“前面帶路……”米玥在冷艷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間客房內,米玥進入后,冷艷便將房門輕輕關上了。
馬古白正心神不寧的在客房圓桌前坐著,渾身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酒氣,聽到有人進屋后,馬古白立即興奮的迎了上去,他還不及向米玥打聲招呼,便像一只餓狼般撲了上去,將米玥緊緊樓在懷中,立時將自己的嘴唇往米玥的紅唇上湊去。
米玥受驚不小,不停反抗著,但她并沒有發出任何驚呼,經過兩人的一番較練,米玥最終還是被馬古白親了上去,米玥立時怒目圓睜,使出渾身力氣推開馬古白,并順勢給了他一巴掌,直打的馬古白嘴角流出了一絲血跡。
馬古白用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絲,然后將一口血痰吐在了地上,雙眼直視著正怒視自己的米玥道:“你可以和那個隋朝將軍上床,都不愿讓我碰你一下?難道你就不明白我的心嗎?”
“師兄,我這么做,純粹是為了完成貴人交代給我的任務!”米玥的怒火明顯小了許多,看向馬古白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歉意。
“就是執行任務,也沒必要非得走出這一步吧!我追求了你這么多年,生怕你凍著,餓著,傷著,疼著,我把你當成寶貝一樣捧在手中,始終不敢碰你一下,可現在倒好,你居然上了別人的床,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馬古白說著說著禁不住流下了兩行淚水。
“師兄,我也是萬不得已啊,如果不那樣做,我怎么可能拿的到他放在貼身處的萬國盛會策劃案,這任務不還是你讓我去執行的嗎!況且,況且他昨天喝多了,我們根本什么也沒有發生……”
“沒有發生?是,昨夜是沒有發生,那今天呢?明天呢?以后呢?他不可能每天都喝醉吧,貴人就安排你潛伏在四方館盯緊西域商會,可你倒好,直接違背貴人家的意愿,和宇文述的三公子好上了,我懷疑你就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馬古白說到最后竟然吼了出來。
“我也想在這里好好待著,盯緊西域商會的一舉一動,誰知半路冒出個曹瓊,他可是我親姐夫,他非要還我自由身,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況且,現在咱也算因禍得福,只要我奪得百戲頭魁,我就能接近楊廣,報仇雪恨,易如反掌……”
“報仇這種事,何時輪到你們女人來出頭了?!”馬古白憤怒的打斷了米玥。
“貴人待我之恩,我米玥永世不忘,只要能為他老人家報仇雪恨,我米玥就是死,也毫無怨言,師兄,我意已決,你就不要再說了!”米玥抱拳向東邊一拱,說的很是大義凜然。
馬古白沉默了,只要能為貴人報仇,換做他也是一樣,看著心意已決的米玥,馬古白頓時心如刀割,一邊是責任,一邊是愛人,他總要放棄一樣,而米玥已經幫他做出了選擇,馬古白終是長嘆一聲道:“冷艷是貴人派來替你盯著西域商會的,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招呼她就行,她不敢不從。”
米玥嗯了一聲后,不再說話,房間內立時陷入死寂,馬古白想要說點什么,接連數次都欲言又止,米玥見馬古白不說話,便欲辭行:“萬國盛會策劃案的事,宇文將軍一直都存有疑心,只是不敢說破,我必須走了,萬一被他發現什么,我可就前功盡棄了。”
“等等!”馬古白突然叫住了正欲轉身離去的米玥,然后沒頭沒尾的說道:“你既然遲早會委身于他,還不如先委身于我,我的心,你懂的!”馬古白說完后,已是滿面通紅,汗如泉涌。
“你既然真心喜歡我,又何必在乎我的身體屬于誰!”米玥停住了腳步,但她并沒有回頭。
“不一樣,那不一樣……”馬古白又像瘋了一樣的沖向米玥,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米玥被馬古白的舉動嚇了一跳,不停的反抗著,米玥越反抗,馬古白便抱的越緊,二人漸漸的扭打在了一起,屋內立時傳來了不少東西打翻在地的聲音。
“嘎吱!”
聽見異動的冷艷突然破門而入,二人都是一驚,立時停止纏斗分了開來,米玥趁勢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就奪門而出,馬古白則抓起桌上的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冷艷趕緊關上房門,生怕好事者窺得屋內情形。
“公子,干嘛生這么的大氣啊!”冷艷小心翼翼的收拾著地上的茶碗碎片,眼神則盯著馬古白滿是關切。
“我對她米玥的心日月可鑒!他居然拒絕了我,投入到了那個隋朝將軍的懷抱!”馬古白面容猙獰,右拳重重的砸在了他面前的方桌上,眼神掃到之處,突然在墻角發現了一小壇長安鳳酒,隨即一個箭步沖上去,揭開壇蓋就開始往嘴里猛灌。
“公子,少喝點,別這樣糟踐自己……”冷艷見狀,扔掉手中的茶碗碎片,沖上去勸阻起了馬古白。
馬古白瞬息便喝掉了半壇鳳酒,聽到冷艷的勸說,他還是停了下來,一臉悲傷的盯著冷艷道:“你可知道我對你的心,你為何要這樣負我!”說完后,又舉起剩下的半壇鳳酒猛灌起來。
冷艷看著悲傷不已的馬古白,終是放棄了勸阻,也許只有爛醉如泥的馬古白,才會忘卻此時的悲傷,冷艷就這樣看著馬古白,眼神漸漸癡了,口中亦輕輕的呢喃著:“你又何嘗明白我的心……”
馬古白聽聞冷艷的呢喃,突然放下酒壇,一臉迷離的望著冷艷,眼神中充滿了愛意,臉上也一掃悲傷,掛滿了幸福的笑容,“我知道,我明白……”
馬古白漸漸將冷艷摟緊,烈焰紅唇瞬間碰撞,但冷艷并沒有拒絕,而是瘋狂的迎合著,當二人一番翻云覆雨后,馬古白一臉滿足,將冷艷摟在懷中癡癡的說道:“小玥師妹,我終于得到你了!”
冷艷并沒有任何驚訝,而是流下了兩行熱淚,“我也終于得到你了……”
“小玥,這是送你的!”馬古白將白嘉爾給他的那個精致木盒,放到了冷艷面前,冷艷還不及接過,馬古白便已沉沉睡去,鼾聲如雷。
冷艷看著那個精致木盒若有所思,終于,她從馬古白的臂膀中掙脫開來,穿好衣物,將房間內打掃一新,然后揣著那個木盒離開了房間。
一切,都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