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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二日:善后(二)

  • 決戰(zhàn)胭脂山
  • 甘謠
  • 9703字
  • 2021-02-13 12:00:00

一間供下人起居的房間內(nèi),韓天虎平躺在床上氣若游絲,裴矩和宇文述正立在床前惶惶不安,劉蹇之則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方桌前寫寫畫畫,房間內(nèi)的氣氛顯得異常緊張。

韓天虎行將就木,用了近一個時辰,才將自己的故事講完,不過他特意隱去了自己與李軌之間的關(guān)系,把所有的過錯都承攬到了自己的身上,直講的裴矩等人頭皮發(fā)麻,坐臥不安。

“你說曹瓊已經(jīng)死了?”裴矩再次向韓天虎確認道。

韓天虎微微嘆了一口氣,極其自責的回應(yīng)道:“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他不可能活的了……”

“康子恒還活著?”

“是的。”

“康老和這個老狐貍,我就知道他沒有那么好心,居然能給曹瓊求情,原來是這個孽障還活著。”裴矩確認了這兩件事后,心中憤慨不已,不由得罵了一句。

“西域商會當真參與了此事?”宇文述也向韓天虎確認著,因為他的心中非常不安。

外人也許不知,但和宇文述相熟的人卻非常明白,因為宇文述有一個特別的愛好,那便是認人做“干兒子”,而他這些所謂的干兒子,各個都是富商大賈,只有給他上交足夠的歲貢之人,才能夠享此殊榮。當然,如果交的錢足夠多,認個兄弟什么的也不在話下,而康老和便是宇文述的其中一位兄弟。

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政策都是重農(nóng)抑商,故商人們的地位極其低下,而他們還要不斷的在各地之間游走,以謀取更高利益,為了不受到當?shù)貏萘Φ臄D壓和盤剝,攀附權(quán)貴便成了商人們規(guī)避這些麻煩的捷徑。

宇文述任隋朝大將軍,轄管著百萬隋軍,而商人們游走各地,受到欺壓最多的,便是駐守在各地的守捉郎和城防武侯,如果有了隋朝大將軍做背書,商人們游走各地,自然也就方便了許多,而宇文述天性貪財,大家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

而現(xiàn)在,事情卻變得微妙起來,如果鬼兵只是制造一些小小的破壞,宇文述完全有能力將事情壓下去,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牽扯到了圣人安危,即便宇文述有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插手此事,如果西域商會真的參與了此事,那么康老和肯定難逃其咎,而他這個康老和名義上的兄弟,到底會不會被牽扯其中,宇文述并不確定,雖然他什么也沒有做。

而此前,宇文述就已經(jīng)有了一些不好的預(yù)感,他知道鬼兵背后肯定有一些大型財團的支持,而能夠有此實力和動機的,西域商會便是其一。他昨日不問青紅皂白,就直接將鎮(zhèn)夷司負責此案的三員干將全部下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夠掌握到絕對的主動權(quán),若真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發(fā)生,自己也好早做打算,故宇文述對西域商會是否參與此事,很是上心。

韓天虎看著宇文述,微微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宇文述的心中瞬間沒了底,但此時的裴矩卻表現(xiàn)得異常興奮,樂呵呵的說道:“康老和這個老狐貍,我總算抓到你的把柄了。”

“僅憑他一人之言,恐怕還不能拿西域商會如何,況且他也撐不了多久了。”宇文述盡力想將此事拖延。

裴矩并不否定宇文述的看法,僅憑韓天虎的一面之詞,他們確實不能拿西域商會怎樣,況且韓天虎正在彌留之際,如果他不小心死了,反而會讓案件成為了一個無頭公案,搞不好,韓天虎還會被他們反咬一口,那么現(xiàn)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按照韓天虎描述的線索,一路將此事追查到底。

但現(xiàn)在,三個最了解案件的人,一個死了,一個半死不活,還有一個被關(guān)在牢中,此時的鎮(zhèn)夷司已經(jīng)無人可用,裴矩必須盡快把關(guān)在牢中的那個救出來,為己所用,但現(xiàn)在,負責案件的人卻是宇文述,裴矩不得不向宇文述低頭哀求道:“宇文將軍,快把李軌放了吧,我們現(xiàn)在需要他。”

“再等等,他的事情還沒有說清楚,針對此事,我們必須加倍小心,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宇文述還沒有掌握主動權(quán),他必須盡量拖延,亦或是自己直接接管此事,親自調(diào)查。

“我說了,這事和李軌無關(guān),我和他根本不認識!”韓天虎聽聞宇文述不肯放過李軌,一時激動,竟使出渾身力氣吼了出來,但由于太過用力,說完后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不認識?開什么玩笑!我查過你兩的履歷,你兩此前都同在酒泉折沖府任職,豈會不認識?”宇文述狡黠一笑,一臉得意的看著韓天虎。

“這事和李軌無關(guān),是我背著他干的,將軍切不可冤枉好人!”韓天虎極力爭辯著,但聲音卻已極其微弱。

“這事你說了不算,一切我自會調(diào)查!”宇文述毫不客氣的回絕了韓天虎。

韓天虎見宇文述回絕的如此堅決,突然氣血攻心,一口鮮血噴將出來,竟然昏死了過去。

劉蹇之見狀,趕緊喚來郎中照看,自己寫的口供,韓天虎還未來得及簽字畫押,如果韓天虎就此死了,那西域商會的罪行,又會少上一位重要證人。

裴矩向宇文述抱怨兩句,徑直出了門,宇文述則看著生死不明的韓天虎,心中略安。

猶豫一下后,宇文述還是追了出去,因為他想要掌握該案的主動權(quán),就必須通過裴矩這一關(guān),畢竟裴矩經(jīng)略河西多年,在此早已根深蒂固,他可不想弄巧成拙。

宇文述一路追著裴矩,來到了甘州府衙的正廳,兩人剛一坐定,裴矩便支走下人,率先開口道:“宇文將軍真是糊涂啊,我與康老和較練多年,對于他的底細,我早已摸的透徹無比,他與朝廷中的何人有來往,何人有瓜葛,老夫無一不曉,所以宇文將軍的那點小心思,老夫早已明白,我們都在為圣人效力,講究的就是忠心二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宇文將軍不必自慚形穢。”

宇文述聽完裴矩的這番話,身上直冒冷汗,果不其然,裴矩才是自己掌握主動權(quán)的最大絆腳石,他的這番話點到即止,并不戳破,給自己留足了面子,但宇文述卻并不死心,依舊極力狡辯道:“裴侍郎取笑了,在下對圣人的忠心,日月可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為了圣人,絕無私心。”

裴矩見宇文述冥頑不靈,便也就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zhuǎn)道:“接下來,老夫要開始和西域商會一起爭奪東西商路的經(jīng)營之權(quán),而且圣人說了,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所以,我不希望出現(xiàn)任何來自內(nèi)部的阻力。”

宇文述再傻,也聽得出裴矩話中有話,便拍著胸脯保證道:“裴侍郎針對西域商會,我只負責偵查鬼兵,如果西域商會果真與鬼兵有聯(lián)系,我也絕不姑息,定和裴侍郎雙拳出擊,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裴矩見宇文述表了態(tài),便就敷衍幾句,又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萬國盛會上面,對于這種鶯歌燕舞、市井繁華之事,宇文述向來不感興趣,裴矩在那里講魚龍百戲、萬國朝拜之禮,宇文述就跟著攪和圣人安危、會場安防之事,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寒暄不止。

正在二人談的漸入佳境之時,一名下人突然入殿通報道:“圣人特使駕到!”

“快請!”二人迅速離桌,來到大廳中央靜候,過不多時,一名身著內(nèi)侍服飾的小吏極速步入殿中,他身后還跟著另外兩名小吏,三名小吏剛一站定,領(lǐng)頭的那名小吏便高聲報唱道:“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接圣人諭!”

二人立時跪拜在地,山呼萬歲,見二人禮畢,那名小吏繼續(xù)開口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后日為樂平公主大喪之日,著裴矩緊急召見西域諸國公使,邀請他們參加樂平公主的葬禮,不得有誤……”

“為防鬼兵混入,臨松薤谷自新建起,就應(yīng)加強安防,故征調(diào)宇文述直管臨松薤谷的安防事宜,即刻復命!鬼兵的偵查工作,依然交由鎮(zhèn)夷司主管,黃門侍郎裴矩負主要責任……”

“原酒泉折沖府領(lǐng)兵校尉李軌,因救駕有功,現(xiàn)晉升為武威郡鷹揚府司馬,現(xiàn)暫助鎮(zhèn)夷司辦案,本次西巡結(jié)束后,即刻赴任……”

只這短短數(shù)語,已聽的宇文述汗流浹背,自己剛剛還風光無限,大權(quán)在握,現(xiàn)在卻只能蝸居在臨松薤谷中與士兵和大山為伍,關(guān)鍵是,他再也不能左右西域商會對他的影響了。

轉(zhuǎn)瞬,宇文述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斜眼看向裴矩,此時的裴矩,就像一座大山一樣橫在他的眼前,宇文述非常確信,自己的這次失意,完全是拜裴矩所賜,想著想著,眼神中不由得平添了幾分怒火。

而裴矩卻全然不見,異常從容的跪拜接旨,宇文述趕緊收回思緒,亦恭敬的跪拜了下去。

送走圣人的特使后,宇文述滿腔郁悶,但這畢竟是圣喻,他不好沖裴矩發(fā)作,遂鐵青著臉悻悻的告辭而去了,裴矩則長舒一口氣,叫來劉蹇之,讓他盡快放出李軌,立即開始新一輪的偵查工作。

“西海邊的花兒啊你美若圖畫,就仿佛我的孩兒般純真無暇,我將最真摯的愛給了你啊,我的孩兒你快快長大……”

“西海邊的風兒啊你蒼勁凌冽,就如同父親的雙手撫摸著我的臉頰,你將最真摯的愛給了我啊,孩兒我已經(jīng)長大……”

“西海邊的巖石啊你堅硬如鐵,就好比祖先留給我們的信仰傳說,我們將最真摯的愛都給了你啊,是你撫育我們慢慢長大……”

“……”

李軌唱歌本就是氣氣咖都藍而已,咖都藍被李軌唱的煩了,也就兀自唱起了歌,咖都藍的歌聲雖然不大,但是極其動聽,竟讓李軌聽的漸漸癡了,不知不覺中,便已過了大半個時辰。

咖都藍的歌聲中,不是妻兒,就是故鄉(xiāng),不是親情,就是愛情,聽的李軌很是感動,竟不自覺的流下了兩行淚水,李軌拭干淚水,突然沖咖都藍說道:“謝謝你!”

“什么?”咖都藍完全不理解李軌的意思。

“李二是我爺爺,李根是我弟弟,你殺了那幾名守捉郎,也算是為我弟弟報仇了,所以謝謝你。”

“什么!?”咖都藍異常吃驚,眼前的這人竟是李二的孫子,那么當日,他們故意將自己和李二關(guān)在一起,肯定是早已設(shè)計好的圈套,而自己竟傻乎乎的將整個計劃和盤托出……

一想到此處,咖都藍兀自大笑了起來。

李軌很明白,咖都藍所笑若何,遂補充道:“這都是劉司丞的主意,我爺爺也完全被蒙在鼓里,怪就怪,你的心中還存有一絲善念。”

咖都藍蜷縮在那里笑了很久,笑聲漸漸變成了哭聲,末了,他還是淡淡的回應(yīng)道:“你爺爺沒事就好,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論為他做什么,我都覺得值得。”

“你們的計劃,其實并不算失敗,而且還相當成功……”李軌看著咖都藍的樣子,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多一個人知道又有何妨,所以他決定將大斗拔谷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全部如實的告訴咖都藍,以滿足他強烈的好奇心,亦或者崇高的榮譽感。

當咖都藍聽完李軌的闡述,原先的那股悲傷瞬間一掃而光,轉(zhuǎn)而又是一陣莫名的激動,就好像他親自參與了這場襲擊一般,咖都藍在那里激動了好大一陣,突然又黯然傷神的說道:“只可惜,楊廣沒死。”

“我相信你們還有計劃,但我就是那個要去阻止你們的人。”

“你也不用套我的話,接下來的計劃,我真不知道,就連大斗拔谷中的計劃,我也只是聽說而已。”咖都藍并沒有撒謊,自從曹瓊害的他全軍覆沒,他便一直生活在各方的監(jiān)管之下,就連大斗拔谷內(nèi)的計劃,他也只是聽馬古白簡略提起過,所以他連計劃的細節(jié)都無從知曉。

李軌看著咖都藍的眼睛,知道他并沒有說謊,遂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

“你又為何會在這里?”

“其實,我們都是這場戰(zhàn)爭的受害者,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個道理你不是不知道。”李軌雖然明白,自己被關(guān)在這里完全是拜宇文述所賜,但他還是說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他不想被自己的敵人恥笑。

咖都藍對這個回答嗤之以鼻,但他并不糾纏這個問題,轉(zhuǎn)而又去了解起了李二的相關(guān)事情,李軌也不介意,兩人竟像朋友一樣的寒暄起來,時不時的,還發(fā)出了幾聲大笑。

正在二人相談甚歡時,牢房的門突然打開了,李軌以為他們把韓天虎給送了回來,但看清楚來人后,李軌還是吃了一驚,因為他并沒有看見韓天虎,反倒是劉蹇之眉開眼笑的迎了上來,還不及李軌弄明白事情原委,劉蹇之已經(jīng)拉起他的手,興奮的說道:“賢弟,恭喜你啊!”

“何喜之有?”李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賢弟護駕有功,被圣人爵升為河西鷹揚府司馬……”劉蹇之一口氣將圣人冊封李軌,及宇文述被調(diào)任之事盡數(shù)說來,直說的眉飛色舞,口沫橫飛,仿佛自己高中狀元般的興奮。

河西鷹揚府統(tǒng)管整個河西的軍防,總部就設(shè)在武威郡,比酒泉折沖府要高上一級,對誰來說,這都是極大的好消息,但李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最擔心的,仍是韓天虎的安危,猶豫了一會后,他最終還是開了口:“韓都尉現(xiàn)在如何了?”但說完后,他又覺得不能讓韓天虎的努力白費,遂趕緊補充道:“我們畢竟在南城官市共事過,不論他干了什么,戰(zhàn)友情還是有的。”

劉蹇之拍了拍李軌的手背,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去,邊走邊把他與韓天虎之事說了個明白,李軌聽后一直沉默不語,在他沒有見到韓天虎之前,他不能確定,劉蹇之的目的到底何在。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韓天虎所在的屋內(nèi),一名郎中此時剛剛給韓天虎診治完畢,面色沉重不堪,見到劉蹇之到來,遂趕緊稟報道:“劉司丞,韓都尉的情況很不樂觀,恐怕?lián)尾贿^今晚,只是他似乎有什么未了之事,一口氣一直提著,否則現(xiàn)在早已西去。”

別人也許不知,但李軌非常清楚,韓天虎的未了之事,便是擔心他父親的安危,李軌看著行將就木的韓天虎,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單膝跪在床前,握著韓天虎的手忍不住淚如雨下。

劉蹇之輕輕拍了拍李軌的肩膀,他非常理解這種戰(zhàn)友情和兄弟情,這是一種可以為兄弟兩肋插刀的真摯感情,通過韓天虎自己的供述,劉蹇之業(yè)已猜出了讓韓天虎放不下的未了之事,遂鄭重的對李軌說道:“放手去干吧,我這里給你提供一切幫助!”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李軌略一愣神,他知道他的這位上司精于算計,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成為劉蹇之砧板上的魚肉,遂明知故問道。

“你要去干什么,我不想問,我也不想知道,但西域商會是我們接下來最重要的偵查目標,只要是針對他的事情,我都雙手贊成,為你提供最大的幫助。”劉蹇之說的斬釘截鐵,他知道李軌經(jīng)此一事,對周邊的人多了不少警惕之心,所以他必須盡量打消李軌的顧慮,讓他們團結(jié)一心,一致對外。

李軌放開韓天虎的手,擦干眼淚,緩緩起身,認真的盯著劉蹇之看了一會,終于開口道:“我知道,你們在張掖郡城有無數(shù)暗樁,我必須盡快知道康子恒的下落。”

“馬上安排!”劉蹇之回答的毫不猶豫。

“他到底還能活多長時間?”李軌惡狠狠的盯著那名郎中吼道。

“今晚……哦,不,明天日出前……應(yīng)該沒……沒什么問題……”

“明天日落,你必須讓他撐到明天日落!”李軌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郎中繼續(xù)怒吼道。

郎中向劉蹇之投來了懇求的目光,但劉蹇之卻權(quán)當沒有看見,同樣面目猙獰的說道:“若是韓都尉撐不到明天日落,我定你個謀殺朝廷命官之罪!”

那名郎中聽聞此言,立時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般的求饒,但李軌卻全然不顧,徑直出了門,因為他要去整軍待發(fā),隨時準備行動。

“如果磕頭能夠救你和他的性命,那你就在這里使勁磕吧!”劉蹇之長袖一甩,追隨李軌而去,只留下那名郎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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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初一過,張掖郡城正式進入宵禁。

郡城的大街上除了巡邏的士兵,早已空無一人,但各個坊內(nèi),卻門可羅雀、歌舞升平,好不熱鬧,與大街上的安靜,形成了顯明的對比。

四方館的大門雖然緊緊關(guān)閉,但里面卻是別有洞天,大廳中人頭攢動、歡聲震天,粉黛佳人穿梭其間,勸酒聲、劃拳聲、尖叫聲、歡呼聲不絕于耳,舞臺上的歌舞伎們?nèi)栽谫u力表演,場面之奢靡,讓人無不驚嘆。

但這些人,并不是普通賓客,他們都是跟隨西域諸國公使前來張掖郡城的重要臣工,大家各個懷抱美女,兀自在那里推杯換盞,雙手亦不停的在他身旁的美女身上摩挲不止,與人前彬彬有禮的樣貌完全判若兩人。

就在這些人的上面,四方館三樓的一個大型包廂內(nèi),一張三丈大小的圓桌旁,松松散散的圍坐了二十多人,他們便是康老和以及西域諸國的公使們,而在他們身邊,均留有一張空位,此時無人落座。

圓桌的主座上,正端坐著一名高鼻大眼、頭頂卷發(fā)的年輕人,他便是高昌王子,因他代表的是高昌王,故被尊為主賓。

高昌王子的左手邊,端坐著一位裹有白色頭巾的中年人,他就是伊吾屯設(shè)。而高昌王子的右手邊,康老和正襟危坐、談笑風生,依次與下坐的各國公使們不停寒暄著。

康大成則坐在主陪位上進進出出、忙前忙后,而他消失的這幾日,就是奔走于西域諸國的各個公使之間,來促成今日的這個飯局。

康老和見菜已基本上桌,便舉起酒杯,緩緩站了起來,眾人見狀,趕緊停止與他人的寒暄,房間內(nèi)立刻變得寂靜無聲,康老和徐徐環(huán)視一圈,然后朗聲說道:“尊敬的高昌王子,伊吾屯設(shè),以及諸國的王公使臣們,康某代表西域商會,歡迎諸位的蒞臨!”

康老和說完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但各國公使卻沒有任何表示,因為大家都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康老和組這個局,肯定不是為他們接風洗塵這么簡單,所以大家都很期待,康老和接下來要說些什么。

康老和掃視眾人一圈,心中已然明白,大家都是聰明人,如果不率先把話說的透徹,估計今天這飯是吃不下去的,畢竟大家都是西域各國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也不差這頓飯吃。

康老和再次把酒斟滿,微微一笑,然后開門見山道:“多年來,西域商會與各國通力合作,四處廣開互市,不僅為諸國解決了各自的緊缺物資,還大大提升了各國間的經(jīng)濟往來,讓大家紛紛厲兵秣馬,民富國強。當然,我西域商會也從中獲利不少,就這樣,大家本該各取所需,其樂融融。”

“但是,看到大家都過上了好日子,有些人可就不樂意了,比如說,經(jīng)略河西多年的裴矩以及隋朝皇帝楊廣,他們正想盡一切辦法,動用一切資源,目的就是為了要奪我西域商會對于東西商路的經(jīng)營之權(quán)。”

“隋朝要奪你西域商會的經(jīng)營權(quán),再怎么也犯不著跟我們訴苦吧?”不知是誰突然插了一句,竟引得現(xiàn)場一陣哄堂大笑。

康老和也跟著笑了笑,待大家的笑聲平息后,他又接著說道:“你們真的以為,隋朝僅僅是在奪走西域商會的經(jīng)營權(quán)嗎?你們可別忘了,在沒有我西域商會之前,你們過的是什么日子,而在和我西域商會合作之后,你們又過的是什么日子!隋朝奪我西域商會的經(jīng)營權(quán),目的就是要掐斷你們各國的經(jīng)濟命脈!”

聽了康老和的這番話,現(xiàn)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康老和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嘴角微微上揚,繼續(xù)說道:“如果隋朝接手了東西商路的經(jīng)營權(quán),你們能夠想到這是什么后果嗎?隋朝會大量低價向你們拋售絲綢和瓷器,用以掏空你們的國力,而你們稀缺的鹽、鐵、銅等資源,定價權(quán)又完全掌握在隋朝手中,他們想賣給誰就賣給誰,他們想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諸位難道還不明白這是什么后果嗎?隋朝正準備一步步的削弱你們的國力,讓大家徹底的臣服于他!”

“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什么,你們知道嗎?如果隋朝真的控制了鹽、鐵、銅這些重要資源的經(jīng)營權(quán),你們?nèi)魏我粋€國家,都不可能再去發(fā)展軍備,如果大家都想這么平平庸庸的,那也就罷了,但如果有人稍有異心,隋朝又可以扶持周邊國家起來,將你輕松滅掉,到那時,大家就都會成為隋朝手中的棋子,砧板上的魚肉,任由他們宰割。”

康老和說到此處,故意停頓了一下,底下的眾人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起來,因為康老和說的每一句話,都直擊大家的內(nèi)心,再低賤的人都有尊嚴,何況是一個國家,真心臣服是一回事,但被別人捏著把柄強迫臣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終于,有人打破沉默,喊了一聲:“那我們該怎么辦?”

康老和很滿意這樣的反應(yīng),現(xiàn)在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思路進行,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繼續(xù)說道:“九天后,楊廣要在臨松薤谷內(nèi)召開萬國盛會,為的就是要在大家面前展示隋朝的實力,好讓大家徹底的臣服于他!但是,楊廣讓大家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嗎?隋朝就真的有那么強大嗎?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幾天前,駱駝城互市以及南城官市內(nèi)發(fā)生的事,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但裴矩給大家的說辭都是實話嗎?而且前兩日,楊廣的西巡大軍在大斗拔谷中折戟約有三分之一,就連楊廣他本人也差點殞命于此,大家可曾知曉?”

“不是說就發(fā)生了個小小的雪崩嗎?”

“楊廣帶來了三十萬大軍,折戟三分之一?這也太恐怖了吧!”

“楊廣差點死那?說書呢吧!”

“我可聽說了,這是天兵天將下凡,要斷隋朝的根吶!”

“……”

康老和看著炸成一鍋粥的現(xiàn)場,甚是滿意,遂滿臉笑容的打斷了大家的討論,“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待會再和大家細說,但總之,楊廣此役損失慘重,雖然他自己沒有送命于此,但他的姐姐樂平公主卻已西去,如果不出意外,大家明日都會收到參加樂平公主葬禮的邀約。”

說到此處,康老和見鋪墊的差不多了,便話鋒一轉(zhuǎn)道:“今天我邀請大家赴宴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們能夠通力合作、團結(jié)一致,在樂平公主的葬禮上,向楊廣逼宮!讓楊廣放棄奪我西域商會的商路經(jīng)營權(quán),并請他讓出河西之地,為我西域商會和諸國共同經(jīng)營!”

康老和話音一落,現(xiàn)場立時炸開了鍋,能夠幫西域商會保住東西商路的經(jīng)營權(quán),西域諸國都不見得會全力相助,他居然還想瓜分隋朝的河西之地,大家無不覺得康老和已經(jīng)瘋了,遂討論的異常熱烈。

康老和笑容依舊,任由大家討論著,待大家把意見都發(fā)表的差不多了,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們中的很多人,肯定認為我已經(jīng)瘋了,不錯,如果這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我也會這么認為,但這并不是我的想法,而是隋朝某位通天人物的想法,只是康某不方便在此透漏他的身份,但我可以明確告訴大家的是,這位通天的人物,完全可以取楊廣而代之,而河西之地,便是他許諾給我們的報酬。”

眾人立時沉默了,能夠取楊廣而代之,這個人不是太子,便是隋朝的某位王叔,而且北周八柱國的子孫們各個擁兵自重,一有異動,肯定舉國皆反,誰都有可能取楊廣而代之,如果真有某位通天人物的許諾,事成之后,區(qū)區(qū)一個河西之地,簡直就是再小不過的一份恩施了,但現(xiàn)場卻沒有一個人愿意表態(tài),因為他們很多國家在隋朝面前真的太過渺小,如果此刻站隊失誤,甚至都有滅國的危險。

“不知高昌王子有何高見?”康老和知道大家的顧慮,便先從最有決定權(quán)的人開始入手。

“薩寶見笑了,我一定會將你的計劃如實轉(zhuǎn)述給父王,讓他親自來定奪,不過我保證,不會將今日之事,向外界泄露一分一毫。”高昌王子向康老和敷衍了一句,不過康老和能夠得到高昌王子事不外泄的許諾,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因為高昌國距離隋朝最近,他們處理與隋朝間的關(guān)系比任何人都要謹慎。

康老和謝過高昌王子后,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伊吾屯設(shè),伊吾屯設(shè)立刻會意,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朗聲說道:“他楊廣也不是什么好鳥,隋朝的南邊和北邊都已經(jīng)被他平了,西邊估計也好不到哪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干他奶奶的!”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但轉(zhuǎn)即,大量的人開始附和起了伊吾屯設(shè),決定就此支持西域商會,幫他守住東西商路的經(jīng)營之權(quán),但也有一些人始終沉默不語。

“薩寶,你就說怎么干吧!”伊吾屯設(shè)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西域商會正在隋朝的刀尖下,不太好直接向楊廣逼宮,只希望大家能在樂平公主的葬禮上向楊廣表明態(tài)度即可,到時自有那位通天人物應(yīng)和,無需大家太過勞神,只是吧,這里的很多人,似乎都不太樂意……”

“奶奶個熊,今日之事,不愿參與者,我也不怪他,但如果誰將此事泄露出去,我讓他,讓他……”伊吾屯設(shè)打斷康老和,朗聲向眾人說著,說到最后,他本想給大家找個粉身碎骨的范例,但瞅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拿什么給大家示范。

康老和的雙手,在空中輕輕擊了三下,張出塵瞬間推門而入,大家只覺一塊紅綢在自己周身繞了一圈,待大家看清楚張出塵的樣貌后,她已站回到了康老和身旁,只見她左手抓著一只鴿子,右手握著一條小小的緞帶,然后微笑著環(huán)視眾人,造型顯得極其瀟灑。

“我的發(fā)箍!”其中一人突然驚呼道,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披頭散發(fā)的坐在那里,臉上滿是憤怒,而他的發(fā)箍,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了張出塵的手中。

張出塵也不搭理那人,直接將他的發(fā)箍綁到了那只鴿子的左腿上,然后來到窗前,打開窗戶,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只鴿子放飛了出去,片刻后,張出塵又將窗戶關(guān)上,緩步來到了康老和身旁。

就在大家疑惑張出塵為何要做這些時,只見她拿起康老和面前的一根筷子,用力射向了那扇窗戶,隨著一聲悶響,筷子插到了那扇窗戶的窗楞上,而讓所有人吃驚的是,那根筷子的末端,正插著一只鴿子,那只鴿子正兀自在那滴著鮮血。

張出塵緩緩走到鴿子前,從左腿上解下那根發(fā)箍,然后呈到了那人面前,“這發(fā)箍可是你的?”

“是又如何!?”那人雖然生氣,但對此并不否定,康大成趕緊派人呈上了一根鑲滿金絲的嶄新發(fā)箍,那人才怒氣漸消。

“出塵道長是在下的客卿,有隔空取物、千里殺人的本事,如果有誰泄露機密,她定會立刻知曉,殺人于千里之外!”康老和見時機已然成熟,突然收起笑容,厲聲向大家警告道。

“不就是一些小小的江湖方術(shù)嘛,搞得跟真的似的……”突然有人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還不及那人把話說完,張出塵沖那人的方向輕輕一甩衣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人邊上突然多了一位絕色美女,把那人嚇了好大一跳,但他還是大著膽子,在那名女子身上掐了一把,當他確認這名女子確實是真人后,無不欽佩的向張出塵道起了歉。

張出塵微微一笑,在房間內(nèi)不停的揮舞著衣袖,大家屏息凝神,立覺一股異香撲來,過不多時,大家的身邊紛紛多出了一位絕色如天仙般的美女。

當張出塵忙完這一切走出房門時,大家都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紛紛懷抱美女,各個丑態(tài)盡顯,房間內(nèi)立時充滿了各種污言穢語,淫聲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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