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里的鯨魚在游泳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張開嘴，大量的浮游生物鉆進它的嘴里，從背脊的呼吸孔里被噴射出來，在陽光下沾染上璀璨的光芒。

感情也是一樣。我們在前行的同時，總會有美好與不美好的東西摻雜進來，無法避免。它們有的成為了感情的養料，有的則隨著時間被我們逐漸淡忘。

我們貸款買了房子，商量著等畢業了就結婚。我一度以為她不會說出這般超前的話，但在一次晚飯后，我把廚房收拾好。她倒了兩杯開水，我們面對面坐在餐桌旁。

“畢業后就結婚，我希望這個進程可以快一些，再快一些。”她的開門見山，讓我不得不在激動之余有所猶豫。

直到我們分開后，我看到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毒雞湯，里面有一句話：“如果猶豫，就是不夠愛吧。”

仔細想來，如果足夠愛一個人，你才會猶豫，才會想要負責，想要傾盡所有，為她的余生多想幾分。而不是任憑熾烈的情感淹沒所有的理智，就好比行船在波浪洶涌的海上，每一次撥動船舵，都必須深思熟慮。這才是一個熱愛航行的老船手的思維，而不是開到最大航速，享受一次不計后果的沖浪。

“畢業后，工作穩定下來，我們就結婚。”我握著她的手。

她突然就沉默了，過了很久，她露出笑容：“到時候再說吧。”

我一度以為這件事過去了，分手后我旅居外地的路上，在云層涌動的蔚藍色穹宇上，回想到這個問題，這才意識到，那一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機會了。

如果當時進程加快，甚至在大四下學期我有所行動，結局應該也不一樣了。

大四上學期，她對我說打算進蘇州的一家企業實習。我為此找到了在那家企業工作的一位私交很好的學長。但宋瑩冉在面試回來后很是生氣，她對我說，畢業后留不留下還不好說，為什么這么早就找人打招呼。

當時，我愣住了，她就像是一個矛盾體。

蘇州這座城市的包容性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強，縱然只有一江之隔，作為江北的孩子在這片土地上依舊找不到任何的歸屬感。

于是我拼了命努力，朝九晚五。在一起工作的同事開玩笑說我是拼命三郎，也就是在那時候，養成了我決不妥協的性格。

我們在一起交流的時間越來越少。

一開始我還能每天準時接送她上下班，到后來，我疲于各種應酬，很多次回到家都是醉醺醺的。我喜歡喝多了之后坐在陽臺上，那時候滿腦子都是如何去把生活經營好，以為只要有了錢，一切就會好起來。

那時候，我整個人跟瘋魔了一樣，鉆牛角尖，感情被我徹底扔在了一邊。

因為，我固執得以為她不會離開我。

“我爸問我，什么時候回去。”我們在一起吃面條的時候，她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等忙完這一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我一邊抱著手機看文件，一邊搪塞著。

“這一陣是多久？”

“兩三周吧。”

我最終沒有能夠陪她回去，因為忙碌，很快我自己所說的話就被我扔到了九霄云外。她后來也沒有再問我。

她后來再也沒有在我面前打過電話給家里，在我面前她一如既往的溫和。但隨著時間推移，我越發覺得有些事情很不對勁，譬如，她會在網上看一些關于換工作的一些帖子。

一天，我下班回家，她做了一桌子菜。

我大快朵頤，她問我：“可不可以，你每天來接我下班？”

我愣住了，心里想著自己對她很有虧欠，我好像太不在意她了。于是我點點頭，開始推掉不必要的應酬。

“還有啊，你的煙，要少抽一點。如果我哪天不在你身邊了，就沒有人管你了。”

我心里突然很難過，怕她離開我。

“我知道啦。但你不許一聲不吭就離開我哦，至少也要給我挽回的機會。”

晚餐后，我發了一條微博：珍惜眼前人。

第一個點贊的是一個女生，不認識，微博名是QUEEN，女王。

我沒有點進去看她的日常，只道是普通的路人。

我下意識地降低自己抽煙的頻率。她所說的話我都記在心里，有時候也會主動去菜市場買菜，給她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我在她的臉上重新看到了溫暖的笑容，她眉眼如畫，我幾次詢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去江北看看我的父母。

她拒絕了我，說最近手頭有事，一直斷斷續續的，走不開。

我只能作罷。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自己驅車回南通。在路上，我看到了一張巨大的海報，有一場演出要在這里開展。

我想起了秦綿綿，很久沒有見了，也不知道她過得怎樣。等我和宋瑩冉結婚了，我會把那些在我生命里來了又往的人，都寫進文檔里，捏成一段又一段故事。

在家里吃飯，父母最關心的就是我的終身大事。他們很喜歡宋瑩冉，一直想要促成這樁姻緣。

我拍著胸脯跟他們保證，沒有問題的，我們肯定能夠幸福地走到一起。

在我回蘇州的路上，母親還打電話給我，對我說，讓我對她好一些。工作再忙，也沒有她重要。畢竟以后能夠陪我一直走下去的是宋瑩冉，而不是厚厚的文檔，也不是電腦，更不是一大通數據。

我向她保證，她才滿意地掛掉了電話。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點是什么嗎？”晚上，宋瑩冉靠著我，問我這個問題。

我搖搖頭：“太笨了？”

“是粗心。你總是不在意很多事，你知道嗎？”

“我沒有吧？”我死鴨子嘴硬。

“你以后可能會后悔的。”她靠著我，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那以后再說吧。”

后來，我才明白，我的粗心真的是一個很嚴重的毛病。我遺漏掉的都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和事，都是那些可以改變人生軌跡的細節。

我所遺漏的，恰好是我以后再也得不到的，不僅得不到，也是我以后不論怎么爭取都無法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