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繞了一圈又繞了回來，我雖然猜到老劉頭會說這個，但是當話真的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后，還是有些氣不過，當即二話不說地站了起來。“劉爺爺，我說得很清楚了，衛闕絕對不是那種貪戀我身體的人，我們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他絕對值得我無條件的信任。”

“素素，你不要激動，你相信衛闕不是那樣的人，我們也相信你。”老劉頭微微一停，瞧見我臉色稍微好轉了些，又繼續往下說，“我就想找到他，把你的身體要回來。”

我稍微有些動搖，就嘟囔了下嘴巴。“可是，我又不知道衛闕在什么地方。”

“你知道衛闕的生辰八字，就行。”老劉頭見我松了口不再固執，便輕笑著拍了下我的肩膀作為安撫，然后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小小的、卻是長滿了銅銹的風鈴，風鈴下用紅繩穿著五個銅錢，這東西我在爺爺給我的書上見過，貌似是叫招魂風鈴，底下拴著的是五帝錢，五帝錢便是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和嘉慶五位皇帝在位期間發行的銅板。

據說用這個東西，可以招來亡靈。

老劉頭讓我在一張黃符紙上寫上衛闕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我之前幫他求長生牌的時候有用到生辰八字，那時問了衛太太便記了下來，只沒有想到這次還能派上用場。

我寫完之后，就畢恭畢敬地遞到老劉頭手中，他則取過毛筆蘸著朱砂墨，筆走龍蛇地在另外一端畫符。

并非是常見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而是另外一套很有名堂但是我說不上來的玩意兒。老劉頭寫完之后，將他遞到我的手里。“只要衛闕想出現，只要風鈴一搖，你叫他的名字他便會出現。可他倘若不愿意來，這招便不好使。”

我有些不大高興，我又不傻，老劉頭話都已經說到這里了，那藏在里面的意思，我怎么可能聽不出來呢。

言外之意，他還是對衛闕不夠放心。

我懶得和他爭辯，反正等會衛闕到了，用事實證明我是對的，就能妥妥地把他和殷成仁的嘴巴堵上，我也懶得爭。

老劉頭讓我把黃符紙放在桌子上，他舉著招魂風鈴搖了兩下，口中念叨著我聽不懂的經文，伴隨著清脆的鈴聲響起，我的心也提了起來……就要見到衛闕了，我要問問他走得這么急，該不會是出了什么大事情吧？

老劉頭不再搖晃風鈴，而是將它重重地壓在黃符紙上，然后抽出桃木劍往前一刺。

“素素，叫名字。”

“哦。”我點頭，一邊吞口水打起精神，一邊叫著衛闕的名字。我莫名有些緊張，叫名字的時候連聲音都在打顫。

“衛闕？”因為并沒有得到某只的回應，我提著嗓子，又叫了聲。

我有些擔心，但沒有想到老劉頭比我更擔心，只是我們擔心的方向有那么一丟丟的不同，我是擔心衛闕遇到了麻煩，沒有辦法趕過來；老劉頭卻是擔心他拿了我的身體之后，便不愿再還回來了。

“再叫！”衛闕久久不出現，老劉頭心急如焚，連連催促。

“衛闕。”我一連叫了好幾聲，但是回應我的，只是一片寂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他，也沒有來。

老劉頭似乎放棄了，他扔了桃木劍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抽著香煙，咳嗽得差點要把自己的肺給咳出來。“我看，他是回不來了！”

“是，您這招魂的一套不管用？”我陪著小心，輕咬唇瓣看向老劉頭。

我其實只是這么一說，沒有想到瞬息觸碰到了老劉頭真正痛心之處，他將煙槍往桌上一扔，脆生生地把煙桿折成兩段。“素素，你怎么還不明白呢？不是我招魂的風鈴不管用，而是衛闕他不會回來了！他帶著你的身體逃走了，他要鳩占鵲巢，占了你的身體。”

“是呀，姐姐，你不要執迷不悟，他到現在都不出現，不是因為心虛，又是因為什么？”殷成仁也補了一句，同時甚是擔心地看了我眼。

衛闕不是因為心虛，他也不會占用我的身子。

瞧見我還是一個勁兒地搖頭，老劉頭拿我真沒有半點的法子，只能拉著我坐下，“素素，我知道你相信衛闕，他對于你而言是不一樣的。但是他到底是厲鬼，你不知道對于厲鬼而言，一副可以自如使用的肉體，這堆它們而言意味著什么。”

他為了讓我清醒過來，刻意地停頓了下，又是繼續往下說，“我給你打個比方吧，這就好像是毒品，一旦體驗過后，便不會再愿意出去了。或許昨日，你便不應該讓他上你的身的。”

“不，他不會的。”老劉頭的循循善誘，被我冰涼的一句話給干脆打斷了。“他不會的。”

我雖然內心非常堅定，但卻不知道要如何說服老劉頭，只能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一遍又一遍。

就在昨晚，衛闕還壓在我的身上說，他希望我活著，他喜歡我活得好好的，他也會一直護著我……怎么可能帶著我的身體逃走呢？

如果真有，他也是有苦衷的。

我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顫抖，我……我的心里，也有那么一丟丟懷疑他？

卻是不死心地，把招魂風鈴奪了過來，然后死命地搖晃，一個勁兒地叫著衛闕的名字。他……他就算不能來，應我一聲，也……也好吧？

就好像我可以容忍別人說我的不是，但是不能容忍他們往衛闕的身上潑臟水。

但是，我也需要他出現，來替自己做一個證明。

……

“真是，吵死了。”突然一個清淺的女聲傳來，特別不耐煩地由遠及近地響起。這聲音非常熟悉，我還在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聽到過一般，便見得穿著一身黑色皮裙帥到不行的阿芙步履生風地走了過來，就這么十幾米的距離，她竟然走出了時裝周高大上的節奏，一顰一笑雖然簡單，但氣場絕對不止兩米八。

我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阿芙，也不知道她這次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但是光是瞥見如此氣勢的她，我就真的很想發自內心地稱呼她一聲女王大人。

她舉手投足，分分鐘都是君臨天下，披件黃袍可以直接登基的那種。

“阿芙大人，您……您怎么來了？”這里只有我見過阿芙，女人突然出現，把老劉頭和殷成仁都給驚呆了。還有他養在外面的貓咪，剛才對我那么兇，阿芙也是臟東西，它竟然連哼都不吭一聲，就縮成一團，躲在角落里，都不敢看她。

當然，除掉一身凌冽的氣場之外，阿芙的身上也帶著層揮之不去的鬼氣，她是閻羅，在地獄呆久了，身上有點味道什么的，也分屬正常。

我看老劉頭一臉戒備地看著阿芙，好怕他們交手，然后打起來……

趕忙堆出滿滿的笑容，指著阿芙給老劉頭和殷成仁介紹，“劉爺爺，這位是地府的閻羅，第九殿的平等王大人。您呢，叫她阿芙大人便好，衛闕是鬼差，就是給她打工的，她是衛闕的頂頭上司。”

我介紹完之后，又在心里一個勁兒地嘀咕。這好好的，我叫衛闕的名字，他沒有出現便算了，為什么還把這么個家伙給招來了呢？雖然我很確信阿芙應該或許大概不會對我做什么，但是吧……

但是和這么一個氣場滿開的主兒相處，我渾身不自在，一舉一動都怕出丑出錯。

老劉頭比我鎮定，他將阿芙從頭到尾看了你看，似乎在確定她的身份，然后沖著她做了個揖，“閻羅大人，素素剛才說衛闕是您手下的鬼差，可是屬實？”

阿芙回了一個禮，點頭，從鼻孔出氣。“嗯。”

這個字，簡單、果斷、干脆。

若是換了別人，會覺得傲慢無禮，但是阿芙不會，她有睥睨天下的資本。

老劉頭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堅持住了，繼續往下說。“既然衛闕是您的鬼差，您是否可以告知他去了什么地方，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雖然這么問沒有什么不妥，但是瞧阿芙翻了一個白眼，就只能泛起一陣濃郁的不安。

“他是跟著我干活不錯，但是我又不管著他，他愛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現在他丟了，你們找我有什么用？”阿芙用手掏了掏耳朵，一副標準冰美人的作態。

“可是……”老劉頭甚是為難地看著阿芙，畢竟現在只能指望她了。

而且，如果阿芙不是為了衛闕的事情而來，難道她過來打個醬油？

“我雖然不知道衛闕在什么地方，但是你的忙我可以幫。”阿芙扔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沒有頭也沒有尾巴，然后徑直地，朝著里面停放棺材的地方走了過去。

我和老劉頭一臉懵逼，覺得奇怪，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地跟了過去。

那里，停放著一具又一具的棺材。

她找到其中的一具，二話不說地用腳直接把蓋在上面的木板踢開。

“你做什么？”棺材就是老劉頭的命，所以就算阿芙是閻羅，是地府的頭頭腦腦，他也要從她這里要一個說法！

阿芙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睛斜著冷冷地看了眼棺材。

棺材里，停著一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