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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初見

溫如遇蹲下身撿起一張學生飯卡,藍底白字,上面寫著魚躍三中2013級韓伊陌。

一張一寸證件照,一個素不相識萍水相逢的人,照片上圓幼的一張臉,看著只有十來歲,嘴角微微上挑,露出兩顆門牙,眉眼如月。

這一對比,心中怎么會生出一種落寞的感覺,這是剛剛那個瘦弱的,頂著一個雞窩頭發的女孩!

滿目失色。

韓伊陌,一個聞所未聞的名字,這是對于闊別七年之久,作為一名轉學生,來到這所學校的溫如遇知道的第一個名字。

二零一三級,馬上讀高三,竟然同他一個年級。

這難道不是小學生嗎?

溫如遇轉了轉飯卡,剛剛那個女生已經不見蹤影,他決定開學了交給老師還回去。

溫如遇快步的走出教學樓。

校門外步行街…

韓伊陌背著書包一路小跑,原來身體里還有這么多能量呀,跑到了那家烘焙店,打開門走近店。

“你好,需要買點什么”一個女店員客氣詢問韓伊陌。

韓伊陌內心澎湃,“呃…怎么是那個扔掉過期面包的姐姐啊,要是不吃可以給我,我不嫌棄的,給我該多好啊!”

“姐姐,你們這里最便宜的生日蛋糕多少錢一個?”

“你來這邊看看吧,看你喜歡哪款蛋糕。”店員指著擺滿模具蛋糕的柜臺。

韓伊陌走過去,上下左右環視一遍。

然后指著第一層最右邊的蛋糕,“這種蛋糕多少錢一個,有沒有小一點的?”

韓伊陌想了想又說:“我就兩個人的分量,我家沒有冰箱。”

“這款蛋糕最小的尺寸是四十元一個,兩個人的分量正好?!?

韓伊陌腦袋轉了轉,心想,“用掉四十,還剩六十,我買了蛋糕回去再許一個愿望?!?

她指著心儀的蛋糕,“姐姐我就要這種,最小分量的?!?

“你坐在那邊稍等一下,外面要下暴雨了?!?

韓伊陌看了看門外,憂心忡忡的說,“我可以等雨停了再走嗎?我沒有雨傘。”

“可以的,你隨便坐多久?!?

“好”

韓伊陌朝著座位走去,玻璃墻外,斜風刮起了街邊的紙屑。

狂風大作,溫如遇走到校門口的時候,豆大的雨點子落了下來。

頭頂是烏云密布的天空,暗黑的云給人一種壓迫感,頃刻間就要吞噬大地。

步行街上已經空無一人,溫如遇跑進一家超市,暴雨前的空氣悶熱不堪,買瓶礦泉水再說。

超市里幾個躲雨的人裝作買東西,在到處瀏覽商品。

孟秋雨一個人在超市晃悠了好一會,弟弟孟春林今年讀高一,但他不用住校,還可以在家多住兩年。

今天帶弟弟來參觀學校,本來早上就要來的,爸爸又出去拉貨了,就和媽媽一起收拾家務。

中午了才拽著孟春林出門,還沒走到學校,人就不見蹤影了,無奈,孟秋雨一個人在校門口轉悠。

現在倒好,快下大雨了,打電話給弟弟,也沒人接。

她從書包里摸出兩枚硬幣,拿著一瓶礦泉水走到了收銀臺。

看著閃閃發光的硬幣,孟秋雨伸出手遞了過去,掩耳不急迅雷。

一枚硬幣掉在了地上,鐺!

孟秋雨看著它轉啊轉啊轉,然后滾到了冰箱的柜臺地下。

心里一咯噔,來不及看是誰把他的硬幣撞掉。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明明就沒帶錢在身上,真想一巴掌呼死這個人。

她蹲到地上,臉幾乎要貼在地面了,依舊看不見硬幣掉在哪里。

溫如遇看著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女生,剛剛不小心將她的硬幣撞掉,大可以賠她啊。

但他一言不發,十分不解,禮貌的站在旁邊。

良久,孟秋雨把硬幣撿起來遞給收銀的阿姨。

心中頓時想了無比多的罵人之話,雖然也不會說,但無比氣憤,偷偷罵總可以吧。

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一個男生,仰望著。全然忘了剛剛的憤怒,錢固然重要,但是已經找到了,而且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不生氣了。

男生面無表情,一雙鳳眼溫柔如水,溫柔如水,溫柔如水。

孟秋雨一分鐘內的表情,可以拍成一張全家福。

他眼里就像裝著全世界,又空無一物,沒有焦點,輪廓若隱若現若明若暗。

難道她近視了,散光又嚴重了,一定是的。

溫如遇給孟秋雨遞上一張十元人民幣,沒說話。

孟秋雨左右搖搖頭,抿了抿干燥得有些開裂的嘴唇,擰開瓶蓋一口氣咕嚕咕嚕喝了半瓶水。

喝了水才說,“不用了,謝謝?!?

溫如遇死板的揚了揚嘴角,收回了錢。

要是以后還能見到他該多好,不行不行,要好好學習,要聽老爸的話,犯花癡可以,不能真的成了花癡。

可她明明想罵人,最后卻對他說了句謝謝,果然是顛倒眾生的顏值。

孟秋雨走出超市,空間昏暗,大概這個夏天最后一場大雨就要來了,孟春林打來電話,說騎電瓶車來接她。

孟秋雨沿著街邊快步而去。

溫如遇走出超市,空氣中夾雜著食物的香味。

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雨腳如麻未斷絕。

烘焙店內,韓伊陌付過錢,拎著蛋糕,準備回家。

雖然也想等雨停了再走,就是到晚上十點還有回家的末班車呢,但她真的餓不行了,況且出來半天了,奶奶一個人在家,她也不放心。

衣服淋濕了沒關系,保護好蛋糕就可以,她跑到公車站牌下躲雨等車,回到越溪小鎮,雨應該就停了。

推開門…

迎面而來一個人,避無可避,蛋糕掉在了地上。

蒼天啊,我的生日蛋糕。

溫如遇站進店來,甩了甩額前的頭發,外面下了大雨,跑到這家店躲雨,沒想到剛剛開門,正好撞到里面出來一個人。

溫如遇冷漠臉,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撿到別人學生卡,然后又把一個女生硬幣撞掉,現在居然把別人的蛋糕撞到地上。

韓伊陌內心揪做一團,蹲在地上去把蛋糕盒子重新弄好。

女店員走過來幫她。

溫如遇站在一旁連忙道歉,“這蛋糕也不能吃了,我重新買一個賠你?!?

韓伊陌沮喪,只是覺得可惜,但是還能吃。

店員忙說:“那美女你再等一下好嗎?反正現在外面下了大雨,你們在旁邊坐著等一下?!闭f完就要把那個摔壞的蛋糕拿走。

韓伊陌急忙上前,“姐姐,這個蛋糕你不要扔了,還可以吃的,我帶回家去?!表n伊陌從女店員手里拿過蛋糕。

“這也能吃?重新給你做一個好的”女店員語氣有些不耐煩。

“沒事呢,能吃?!表n伊陌客氣道,轉身坐下放好摔得歪歪扭扭的蛋糕。

心中忿忿不平,情不自禁的翻了個白眼,心想:“我花錢買的,要扔也是我仍,再說了怎么不能吃了,暴殄天物的家伙?!?

“四十塊錢我可以花一個星期了。”始終是情緒過意不去,韓伊陌竟然自言自語,說了出來。

溫如遇在韓伊陌對面坐了下來,韓伊陌始終沒有抬起頭看溫如遇,心情從平原跌落谷底。

天邊漸漸明亮,一陣風呼嘯而過。

韓伊陌雙手合十對著玻璃門,喃喃自語,“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溫如遇眼底突然浮上一絲驚訝,這動作這一頭雞窩,和先前那個神經病如出一轍。

溫如遇饒有興趣的欣賞著神經病,此人細軟的頭發下是一張蒼白的臉,滿眼充滿霧色,彌漫著空洞,空洞得有些悲傷,整個人十分消瘦,那種饑餓無力的瘦。

像是在溫室中的花朵突然撤去了保護罩。

完全不能想象眼前這個人就是照片上那個女生,只能看到相同的五官,卻沒有半分神似,這不會是克隆出來的吧。

對韓伊陌的神仙操作,溫如遇無言以對無話可說心悅誠服五體投地,不知該說奇葩學校出人才,還是人才學校出奇葩。

可他內心竟然還有種隱痛,莫名其妙。

韓伊陌自始至終沒有意識到溫如遇,心情平復了些,才看向對面。

這一看,溫如遇略帶疏離的微笑,如同中國古畫中走出來的少年。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韓伊陌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擋住了他的臉,看著那雙眼睛。

恍然想起那個夢,那個少年,夢里沒問他名字呢。七年前的那一面之緣,眼前這個男生的一雙眼睛。

所有都似曾相識,誰才是真的熟悉。

溫如遇始終沒有阻止韓伊陌的行為,直到韓伊陌再次自言自語,“是你?”

溫如遇終于緩緩抬手,拿起桌邊一本雜志,將韓伊陌的手推開。

韓伊陌發覺自己的行為,迅速收回手,尷尬的拉了拉嘴角,最大限度的微笑。

溫如遇眼睛里朦朧如畫,卻面無表情的接話,“是我?”

韓伊陌腦海中放電影一般的,自顧不暇,只覺得心跳加快,呼吸有點不順暢,過了幾秒鐘漸漸平靜。

這是心肌梗塞了??。?!

隨即,韓伊陌雙眉卷成一條毛毛蟲,那句話是怎么形容的?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韓伊陌隱約覺得大概應該可能就是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好像在蔚藍的天空中軟綿綿的白云上漂浮著,好像在青草地上聞著花的芬芳,好像摸著自己養的那只毛茸茸的兔子的耳朵。

不能再想了,她轉過視線望向街邊,瓢潑大雨萬箭齊發的涌向大地,刷刷的打在玻璃門上,透過雨簾,雨水順著街道嘩嘩的流。

天空漸漸變得透亮,店里也不再悶熱。

韓伊陌等得有些焦急,又咬起了手指甲。

或許是那個雙手合十的搞笑場面,或許是撿到她飯卡的巧合,或許是撞掉她蛋糕的意外,或許是她令人費解的言談舉止,或許是因為這是他回來認識的第一個人。

溫如遇不自知的笑了笑。

這個夏天的突如其來,有一點唐突得讓他不知所措,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在想著怎么還給她,但他隨即松開卡把手拿上桌面。

韓伊陌又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不敢直視太久,比較要考慮心率。

溫如遇上挑著嘴角,與微微上挑的眼尾弧度一致,讓人著迷。

他突然開口,“今天是你的生日?”

韓伊陌愣了愣,確定旁邊沒人,才回答,“嗯。”

溫如遇又問,“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嗯”

“你今年升高三?”

“嗯”

沒有疑問了,溫如遇停止發問。

女店員拿著蛋糕放在桌子上,“美女,你的蛋糕做好了,小心拿好?!?

韓伊陌兩眼放光的盯著蛋糕,“謝謝。”

“不客氣。”

韓伊陌看了看街道,雨已經停了。

又看著溫如遇,生怕他不付錢,有些膽怯的理直氣壯的說,“是你給我撞掉的,你說過你付錢的。”

溫如遇站起身,“好。”

韓伊陌欣喜的拎著兩個蛋糕,說了句謝謝。

溫如遇走到柜臺,收銀員問:“你好,這邊是四十塊,您怎么支付?”

“支付寶”,溫如遇拿出手機。

溫如遇付好錢,店內已經沒人了,韓伊陌不見了蹤影。

溫如遇摸了摸口袋里的飯卡,今天是她生日??!

他走出店,街上稀稀疏疏的幾個人,撐著傘漫游。

沒有她的身影。

又拿出那張飯卡看了看,“韓伊陌。”仿佛慶幸剛剛沒有還給她。

回家的公車上,韓伊陌拎著一好一壞兩個蛋糕。

內心喜憂參半。

不會再忍受著饑餓和疲憊了嗎?

不會再孤單無助的活著就嗎?

再也不會擔驚受怕的焦慮了嗎?

那一年如果你沒有離開魚躍,我們還會不會認識?

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這一年如果你沒有回來魚躍,我們還會不會認識?

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韓伊陌從書包里拿出剛剛買的那瓶礦泉水,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半瓶。

兩年前還未升入高中的自己,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悲傷,初來乍到的她,在魚躍三中籍籍無名。

習慣了被無視,習慣了在人群中安靜的做一個甲乙丙。

卻不曾想,兩年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不見天日的深淵,不幸如同潮水般涌來,漫過胸口,在口鼻排灌,嗆得她奄奄一息卻依舊要茍活。

看著座位旁邊的蛋糕,韓伊陌指甲深深的掐入手心,如果命運也能這樣被死死的捏住該多好,就算不能,捏死那該死的霉運該多好。

還是不能,那捏死自己好不好?

又想起了高一語文課本上那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但是她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宰割。

又抬起手,把剩下的半瓶水一飲而盡。

狗急了還跳墻呢,何況她是一個人啊。

咳……咳……

一陣咳嗽,被自己嗆到了。

怕是只有腦殘智障才會把自己與狗相提并論,和狗相提并論也好,比如領居家叔叔阿姨的阿黃,起碼對她很親切,不像一些人。

半個小時后,越溪河上游,魚躍火車站,韓伊陌拎著蛋糕下了車。

每次經過火車站,她都會想起很多事,有爸爸,有韓奚越,有一個老朋友,還有那個彈吉他的小男孩。

那一年,她十歲,跟著爸爸去外婆家,那是她第一次坐火車。

候車室的大廳里,一個瘦高瘦高的男生坐在人群中,拿著一把吉他,唱著一首她從沒有聽過的歌。

七年了,他應該長很高了吧。

從那以后,那些旋律和歌詞,余音繞腦,多年不絕。

很多年以后,她有了手機,憑借著歌詞,搜索那首歌,才知道歌名。

只是當年那首紅極一時的《有沒有人告訴你》,現在已經無人問津。

就像她小時候看電視,有一個叫《超級女聲》的節目,里面有很多好聽的歌,但后來她都不記得歌名,只能憑借歌詞搜索出那些回憶。

走過火車站外的廣場,韓伊陌回頭看看樓頂的大鐘,發光二極管制造的鐘,指到了下午四點多。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男女老少,為了生計,奔波在大江南北的城市。

火車站后面是越溪河的茫茫江面,高大華麗的白色郵輪在水中劃起魚尾巴似的浪花,再駛向遠方。

從前這里是一個渡口,河道兩岸是石柱子搭起來的鐵索橋,現在還留有一個遺址,對岸的石柱子上刻著普渡兩個年代久遠的字。

搖漿掌舵,普度眾生。

渡口對面就是越溪小鎮最繁華的商業街和古鎮中心,韓伊陌打暑假工的地方。

還有她的初中和小學,越溪中心完小,越溪第二中學。

火車站對岸,一排新修的房子,石柱子旁邊那一家住著她的高中同班同學孟秋雨。

一江之隔,卻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想起高一的時候,她們是班級里的前三名,而現在,孟秋雨是班級里的第一名,而自己是班上的倒數第一。

曾幾何時,韓伊陌站在這邊,臨江而立,想起了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中國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也曾看流水而深思。

時光荏苒,好多年過去了,村子里發生了許多變化,田間小路被混泥土代替,成了羊腸小道的公路。

政府在周邊新修了許多房子,村子里一些符合條件的人家都搬走了,人們管那個地方叫新農村。

而那些人家的土地不是成為了開發區就是種上了植被。

這個小鎮也發生了許多變化。

雖不是脫胎換骨,也讓人耳目一新。

初中的時候,她經常跑到火車站西面,去往古鎮商業街的那個天橋上,去看那些小汽車,因為政治老師上課說,要多看看別人美好的生活,自己才會有更加努力的動力。

她也經常跑到渡口的外灘上,去聽火車的鳴笛聲和江面的汽笛聲。

沒有特別的情懷,那只是一種從小聽到大的聲音。

各種機器的聲音將熙熙攘攘的旅客的心聲全部覆蓋,覆蓋得一干二凈。

于是他們不管內心有多么的波濤洶涌,多么的感慨,臉上依舊是毫無表情。

看著那些容光煥發的旅客,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他們懷揣著各種心事。

那些心事來自于對家人的依依不舍,來自于要去到新世界的惶恐不安,來自于為了生活而舟車勞頓的苦楚,來自于風餐露宿,勞累奔波,南轅北轍的經歷。

就是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終于要離開了。

再過一年,無論去到哪里,她都要離開這里。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永遠的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可是沒有人會忘記自己的家鄉的。

她也絕不可能永遠永遠的離開這里,因為那個冰冷的監獄里還有生她養她的爸爸,那個慈祥的無比疼愛她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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