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9.1

周二

魚躍三中，高三年級每個科的老師都已經進入了復習階段，韓伊陌看著抽屜里塞得滿滿的書，還有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書，這真的是她兩年來所學的所有知識？

不敢置信。

隨著復習進度的拉開，韓伊陌漸漸習慣了這樣的高壓模式，與其說習慣了高壓模式，不如說習慣了自暴自棄。

反正她也不像其他同學那樣，每天都埋頭刷題，她只是偶爾拿出筆記本，抄一些公式定理，抄一些基礎知識，實在覺得過意不去了，就把總復習資料拿出來，專門找思維導圖中空白的地方，把學科專有名詞填寫上去。

溫如遇和她是同桌了，但是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韓伊陌很喜歡這種相處方式，大家都相安無事，誰也別添麻煩。

但每次溫如遇走到她身邊坐下時，她的心跳都會加快，漸漸的，她覺得心臟病在這種反復的應激狀態下，出現好轉，沒有再出現那種呼吸不暢的狀態。

果然，生物都是在進化的，就像生物課本上講的，一種害蟲，因為農藥打多了，最后進化出了抗藥性。

張瑤和沉深這學期竟然到現在還沒找過韓伊陌的麻煩，韓伊陌想，難道是因為旁邊坐了一個溫如遇，這對她來說是起到保護作用的，以至于她現在多了一份不是來自于食物的安全感。

當初還暗自罵過語文老師，如今心里又感謝他，讓她有了同桌。

而溫如遇總時不時看一眼韓伊陌，他好奇，韓伊陌到底是個什么人。

經過兩天的觀察，溫如遇別的不敢說，但對于他認為韓伊陌是個學霸這件事，現在他可以徹底否定了，不僅不是學霸，還是個毫無上進心的學渣。

2015.9.3

周四

銘恩樓五樓，理科七班教室，語文早自習上，大家都在背誦高考必備文言文。

教室里書聲瑯瑯，韓伊陌卻在這催眠曲中打著瞌睡，一心兩用做到極致也不容易。

邊打瞌睡，嘴里還喃喃的念到：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韓伊陌嘴里念著《離騷》，眼睛卻閉著，腦袋還不停的往前磕。

打瞌睡的時候，大腦是有意識的，只是自己不能控制這種意識。

韓伊陌越磕越嚴重，腦袋擺動的幅度增大，身體向下一磕，她在失重感中醒了過來。

也許讓她醒來的不是失重感，而是緊急制動感。

她感覺額頭上有點溫熱，睜開眼睛，發現距離眼睛一厘米的位置，有一只手，因為這只手托著額頭，剛才她才沒有磕到桌子上。

見韓伊陌醒了，溫如遇將停在空中的手收了回來，若無其事的繼續背誦課文。

韓伊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聽見溫如遇在背誦《蜀道難》

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真的很難啊！

將剛剛的場景回想了一遍，韓伊陌又陷入了心肌梗塞。

幾天來，韓伊陌一句話也沒對溫如遇說過，此刻，她看著溫如遇，溫如遇感覺到了，停止背誦。

韓伊陌沉默片刻，“新同學，希望你離我遠一點。”

溫如遇思考片刻，把凳子往走道挪了挪。

韓伊陌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管我，比如剛剛打瞌睡。”

說了打瞌睡，韓伊陌自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溫如遇解釋，“只是怕你磕到額頭。”

“你不用管。”

“為什么？”

韓伊陌回答，“因為我有病。”

溫如遇眼底浮出一絲明媚，像是看見了一個稀有生物，這邏輯除了有神經病還能有什么病。

但他正經的看著韓伊陌，禮貌的問：“什么病？”

“心臟病。”

說完，韓伊陌擺擺手，意思讓溫如遇不要問了。

溫如遇想起開學那天晚上，他叫了韓伊陌一聲同學，韓伊陌轉過身來就說她有心臟病，當時他還莫名其妙，以為韓伊陌有神經病。

現在韓伊陌又說自己有心臟病。

溫如遇疑惑，“韓伊陌同學，不好意思呀，我不知道你有心臟病。”

沉默片刻，溫如遇又說：“不過請你跟我描述一下，心臟病的感覺是什么？”

“你想知道？”

溫如遇認真的點頭。

韓伊陌想了想，“我告訴你啊，半夜爬起來到野外看一部恐怖片，保準你得心臟病。”

“你…”溫如遇無語，保持冷靜，“原來是這樣，懂了。”

可溫如遇是真不明白韓伊陌，最后他想，大概真的是腦子有點問題。

韓伊陌拍了拍心口，放松下來。溫如遇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嘴角拉出一個完美的弧度，若有所思的笑了。

早自習結束，前排一些同學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些同學繼續埋頭抄寫，課間十分鐘，記幾個單詞，背幾個文言虛詞釋義…這些小知識，利用課間十分鐘足夠了。

也有同學飛快的跑出教室，兩分鐘沖到食堂，一分鐘買好早餐，三分鐘回到教室，剩下的時間喘喘氣吃早餐。

第一節課下課后，韓伊陌拿出早上買的饅頭，從中間分成兩半。

溫如遇見狀以為韓伊陌要給他一半，有點難為情，但又想，畢竟是同桌給的，再難吃也不能拒絕。

韓伊陌分完饅頭，將一半放回抽屜，拿著另一半啃了一大口，溫如遇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韓伊陌腮幫子鼓著，口齒不清的問，“怎么了？”

溫如遇搖搖頭，韓伊陌看了一眼手里的饅頭，瞬間明白了。

雖然舍不得，但挨過餓，她知道饑餓的感覺，于心不忍的將抽屜里的饅頭拿出來遞給溫如遇，“給。”

溫如遇真的有口難辯，這、這、這真的太尷尬了。

他也沒解釋，竟然將饅頭接過來。

“慢慢吃，別噎著啊。”韓伊陌還會關心溫如遇，她一口塞下最后一口饅頭，拿出礦泉水瓶，把剩下的水喝完，又把瓶子放回抽屜。

自來水。

溫如遇想起那天在食堂門口，明明看見韓伊陌進了小賣部買了一包餅干出來，又在水龍頭那里接水。

后來，有個高個子男生和她說話，她說她已經吃過早餐了，后來溫如遇注意著韓伊陌，一個早上，她就吃了一包蔥油餅干。

這幾天，她好像都沒有買什么吃的，不像班上的一些女生，手里就沒離過零食。

溫如遇分了一塊饅頭放進嘴里，難以下咽，他細嚼慢咽，漸漸的，居然吃出了一點甜味，于是又分了一塊饅頭放進嘴里。

兩塊，三塊，最后一半饅頭吃完了，溫如遇否定了最初覺得饅頭難吃的看法。

他想問韓伊陌為什么不把瓶子扔進垃圾桶，垃圾桶就在他們身后，可他好像知道這個問題，問她不等于明知故問。

她家里應該有點困難。

何止有點困難啊！

溫如遇想起了韓伊陌的飯卡，這卡現在還放在溫如遇的書包里，溫如遇轉身，從凳子背上掛著的書包里拿出飯卡，再次看了上面的信息。

當初那個祈求神明的神經病，如今就坐在他身邊啊。

“韓伊陌，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韓伊陌收回視線，“你說。”

溫如遇斟酌后問，“請問你的名字怎么寫？”

“什么？”韓伊陌并不是沒有聽清楚溫如遇說什么，只是驚訝溫如遇的問題。

她拿出一個作業本放在溫如遇面前，“你不是近視吧，自己看。”

溫如遇低頭看了看作業本，上面寫著：高三年級理科七班韓伊陌。

“你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什么事？”

溫如遇把飯卡放在韓伊陌桌子上，“我只是想對比一下名字，確定這是你的飯卡。”

韓伊陌看著桌子上這張熟悉的飯卡，眼睛突然一亮，伸手便要去拿。

溫如遇眼疾手快，食指和中指夾著飯卡，收回自己手中。

“喂，你干嘛”

好不容易找到了卡，怎么還不還給我呢？韓伊陌明顯生氣了。

溫如遇緩慢的說，“你還沒和我說謝謝呢。”

韓伊陌大聲的慢條斯理的一聲謝謝。

溫如遇微笑，把飯卡放到韓伊陌桌上。

剛剛的所做所為，溫如遇了然于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韓伊陌的卡，要看韓伊陌的名字怎么寫，只是為了讓她知道自己并不認識她。

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假裝不認識韓伊陌，就為了能多保存兩天這卡？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韓伊陌吃冷饅頭，知道她喝自來水，他應該還會再放兩天才還給她。

看著失而復得的卡，失而復得的錢，韓伊陌心里竟然有了一種撿到錢的感覺。

不由得心情變得輕快，想起這些天因為丟了卡而吃不好睡不好。

她問，“請問你在哪里撿到我的卡的？”

溫如遇不知如何回答，轉移話題。

“你現在和我說話，不會犯心臟病了嗎？”

“啊？”韓伊陌覺得牛頭不對馬嘴。

溫如遇又說，“我因為你有心臟病，所以不敢跟你說話耶。”

韓伊陌突然捂住胸口，“是啊，我有心臟病，你離我遠一點。”

“那我離你遠一點”說著，溫如遇又把凳子往走道挪了挪。

這舉動實在不像一個外表如此恬靜的男生能做出來的幼稚。韓伊陌忍不住笑，一笑，眼睛便瞇了起來，像個月牙，她咧著嘴，蒼白的臉上露出兩顆兔子牙。

猝不及防，韓伊陌的笑臉。

溫如遇心想，原來犯心臟病是這樣的感覺。

語文老師走進教室，溫如遇把凳子移了回來，兩個人又回到原本的狀態，一言不發做著自己的事情。

課間操，校園的廣播響起，從高一聽到高三，熟悉的男老師又開始通知。

韓伊陌還在讀高一的時候，因為這個老師的聲音特別的好聽，班上的一些女同學還去窺探老師的隱私。

跑道廣播站的辦公室，看這個老師長得如何，最后大家發現他只是一個其貌不揚的白白胖胖的男老師。

回到教室后，競相調侃，說這個老師名不副實，長得一點也不符合他的聲音，早知道就不去看了，還能抱著一絲幻想。

通知完畢，廣播里放起集合音樂。教室里早就沒幾個人了，早在通知的時候，大家就到操場上排隊了。

音樂催促著，溫如遇和韓伊陌才走出教室，往操場走。

溫如遇走在韓伊陌前面不遠的地方，韓伊陌看著他修長的雙腿，走得這么慢，真是白長了這么一雙長腿。

操場上黑壓壓一片，他們的位置已經安排到最右邊高三年級的位置了，中間是高二年級，最前面是高一年級。

走到臺階上，廣播里又傳來那個男老師的聲音，他溫柔的催促，“快點快點，臺階上那兩個同學。”

韓伊陌停下腳步回頭，沒發現身后有人。

“那個同學，看什么，說的就是你，在搞什么這么慢，年紀輕輕的像個老人。”

韓伊陌不愿相信，這話是在說她，倍感壓力，她比剛剛速度快了點，朝著操場走，見溫如遇停在了臺階下。

心想，“他怎么不走了？”

廣播里的聲音變得急促，“快一點，臺階上那兩個同學，全校同學都在等你們兩個，好意思嗎？”

韓伊陌聽到這里，終于知道說的是她自己，一緊張，腳下一滑，最后兩步臺階沒有踩穩，身子向前傾，猛的就摔在了橡膠跑道上。

一陣麻木，韓伊陌想哭。

跑道上一些碎碎的小石子嵌入手掌，疼得她要哭出來。

卻聽到操場上傳來一陣哈哈大笑，溫如遇走過拉起韓伊陌。

褲子上摔了一個洞，膝蓋也破皮了，空曠的操場還回蕩著剛剛的笑聲，韓伊陌彎腰，一顆眼淚突然掉落，不留痕跡。

溫如遇伸手去扶她，她擺擺手表示不用。

廣場里的老師不知道在哪個隱蔽的角落，大概是看到韓伊陌摔倒了，沒再說話。

溫如遇并排著韓伊陌慢慢走，一拐一瘸，終于走到自己班級的隊伍。

站在最后，她個子很矮，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現在跑到前排去插隊實在是不好，溫如遇站在男生隊伍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