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素來鎮定的唐澤此刻也是一臉愕然。
兩人維持著拉手的動作沉默地對視了幾秒,等不到唐澤回應的孔桃桃晃了晃拉著的手:“唐教授?唐醫生?唐老師?唐——澤——”
她故意拉長尾音叫著他的名字,她眼里是毫不掩飾的炙熱的期待,反射著尾箱里的彩燈,五彩繽紛地閃爍著。
唐澤在她的聲音里回過神,鼻尖彌散開去的都是玫瑰的香,陌生的情緒在初夏的夜晚肆染開來。
她真是每次見面,都能給他意想不到的劇情啊。
訝然之余,涌上來的感觸并不是討厭和抵觸。
“抱歉。”唐澤動作輕柔地把自己的手從她手心抽出,“孔小姐,有些話我之前就說過一遍了。”
孔桃桃就像是一團炙熱的火,拒絕幾乎是唐澤本能反應。
只是似乎也無法像第二次那樣直白生硬地拒絕,所以他說得很婉轉。
她的雙眸像是被關掉的燈,瞬間暗淡下來,她都叫他“唐澤”了,他卻還是一句生疏的“孔小姐”。
他的拒絕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她也沒自信到覺得這二十天的相處就可以讓他喜歡上自己。不過是因為今天的日子特殊,她作為一個“追求者”,總想弄出點什么動靜來。
但或許是之前他對自己的維護讓她熱血一下子都涌上了腦子,這一刻被他冷水一潑,失落感就被襯托得特別明顯。
下一秒失落里就透出倔強來,她道:“可你剛剛明明幫我說話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言下之意是并不是因為她特殊。
微頓后,像是為了加大說服力,唐澤壓低嗓音,又道:“孔小姐,我們是朋友。”言下之意幫朋友說話很正常。
“吳倩不是你的朋友嗎?”孔桃桃直接挑明,“她喜歡你。”
回想起之前聽到的那些話,唐澤收起了紳士風度,直接道:“她只是劉老師的師妹,于我而言,只能算是認識。”
孔桃桃又明知故問道:“那你喜歡她嗎?”
“不喜歡。”
“那我呢?你沒接受我,但也不討厭我,對嗎?”他說自己是“朋友”呢。
唐澤頷首。
孔桃桃算是個很會安慰自己的人,聽到答案后她被拒的失落難過沖散了不少。至少,今晚她也算是解決了一個情敵。
于是,她揚了揚嘴角,又笑瞇了眼:“唐澤,我會繼續加油的。”
“嗯?”唐澤一時之間還沒跟上她跳躍的邏輯。
“朋友變情人是常有的事,你今天沒接受我,一定是時機還不夠成熟,反正你也不討厭我,那我再努力努力,等到時機成熟那天再告白一次好了。”
“……”
“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已經由你的顏值到你的內在了。”
可以。
這很“孔桃桃”。
想到之前自己還在思慮要怎么樣安撫她,唐澤忽然就笑了。
不同于他平常唇邊清淺的弧度,這一回,連眼鏡也無法遮擋眼角眉梢的笑意。
孔桃桃夸張地“哇”了一聲,隨后張子恒附體般唱起歌來:“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
唐澤想,他活了二十七年,也就遇上這么個孔桃桃,她現在哪里有半分表白被拒的樣子?
夜色下,兩人的笑臉被尾箱的彩燈映照得格外溫柔。
俊男靚女,畫面像是要冒出粉紅色的泡泡,直到一道中氣十足的喊聲猝不及防地插入:“現在到底是怎么個情況啊?”
兩人循聲回頭。
張子恒就站在離這兒十多米的入口,扯著嗓子喊道:“發生什么了?劉老師和她師妹拿了包就走了,你們倆又一直不回來,這飯還吃不吃了?”說著說著,他開始左右探頭尋著角度望向車尾,音調驟然拔高,“哈哈哈,原來你們偷偷過二人世界啊,難怪那劉老師的師妹眼睛紅紅的,是不是因為桃桃……”
“張老師。”唐澤連忙出聲打斷他的聯想,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張子恒把目光投向孔桃桃:“桃桃,你把人師妹弄哭了?”
他說話的方式不對,但其實沒有惡意,也完全沒有要指責孔桃桃的意思,畢竟立場選擇上,他是站在孔桃桃這邊的。
但即便見識過孔桃桃有多樂觀,唐澤的第一反應還是擔心張子恒的話引起她的不適,于是側頭沖她說道:“你不用在意,我去跟他解釋,劉老師師妹的事情,你沒有責任。”
語罷,唐澤抬腳走向張子恒,拉著他離開了停車場。
為什么不當著她的面解釋?
是怕張子恒問起他們的關系,知道她表白被拒會尷尬?
孔桃桃其實想告訴唐澤她并不在意,又挺享受他對自己情緒這份細微的在意。
而下一刻,一道手機鈴聲自左邊的車位傳來,孔桃桃條件反射地看過去,就透過半開的駕駛位窗戶,看到一個手忙腳亂找手機的人。
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我在看戲,看了很久的戲。
偷看許久的人本就心虛,又感受到了孔桃桃的視線,原本想按掉電話的手不小心就按到了接聽,更加不巧的是還按到免提,年輕男孩的吼叫聲立刻飛出了來不及關上的車窗:“上個電話你就說吃完了出發了,現在都半個小時了,你小子車開哪兒去了?讓我們等就算了,人家系花也在呢!”
“催個球球,爸爸來了!”車里的男孩更大聲吼回去,然后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扔到副駕駛座。
看他那個反應也不像是故意要偷看,估計是剛坐上車不久她和唐澤就過來了。他看起來年紀也小,也許是怕突然啟動車子破壞了她表白的氛圍?
但看他那慌亂的樣子,孔桃桃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惡趣味,倚著車雙手環臂看過去,挑眉問道:“好看嗎?”
下一秒,她就看到他又是摸方向盤又是摸車窗,最后摸了摸自己的頭下了車。
停車場光線不好,他們一個站在車頭一個站在車尾,隨著長腿落地,孔桃桃依稀可以看到一個高大帥氣的大男孩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男孩輕咳一聲:“我不是故意的,師母。”
孔桃桃詫異地重復道:“師母?”
男孩子喜怒于色,聞言立刻抬腳朝孔桃桃邁過來:“我啊,蔣盛凱!”他在Z大也算是個風云人物,怎么會不記得他!
“……”是有些眼熟。
“大二體育系,問你要過微信號,師母不記得了嗎?”像是為了喚醒孔桃桃的記憶,蔣盛凱忽地捏著嗓子,揚起下巴,模仿著初見時她的神態語氣,“誰是你學姐?沒大沒小,我是你師母。”
想起來了。
那天在Z大籃球場碰到的男同學。
孔桃桃沉了臉,什么鬼,她說話的樣子有那么陰陽怪氣?
而那邊蔣盛凱還在孜孜不倦地模仿:“老師的老婆,不理解嗎?”
孔桃桃在意的點一直與眾不同,何況她的工作就是“制造美”,對于蔣盛凱這樣“丑化”她形象的行為實在不能忍:“怎么,你現在是在嘲諷我嗎?”
蔣盛凱頓住,捏著嗓子的手還未來得及松開,于是不倫不類地“啊”了一聲。
“你明明看到我剛剛跟你們學校唐教授表白被拒了,還在這兒一口一個‘師母’地叫著,是想拆臺,說我之前撒謊嗎?”
“不是的,師母誤會了……”繼而想到‘師母’兩個字不能喊,他立刻改口,“桃桃,我沒有那個意思,真的,我發誓!”
孔桃桃瞇眸:“桃桃?”
“我剛剛聽到張老師這樣喊你的……”
孔桃桃懟道:“張老師能喊你就能喊?”
“……”
“這位同學,我們很熟嗎?”
蔣盛凱直愣愣地瞅著孔桃桃,只覺得女人真是善變,前面在唐教授面前還是撒嬌黏人的小奶貓,怎么在自己面前就是攻擊力十足的小野貓了?
但換位想想,要是自己跟人告白被拒還被認識的人看見了,肯定也會不爽。
于是,蔣盛凱認,耷拉著腦袋微微俯身,垂首看著地面,嘴唇張張合合,欲言又止。
兩人又不熟,孔桃桃不喜歡這樣的距離感,于是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蔣盛凱又往孔桃桃的方向湊了湊,壓低聲音道:“爸爸,我錯了,你別生氣。”
“哈?”孔桃桃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
蔣盛凱卻像豁出去了一般,提高音量,又重復了一遍:“爸爸,我錯了!你別生氣!”
“噗——”孔桃桃忍不住笑出聲來。
孔桃桃也不過剛畢業一年,她很清楚男生之間最愛自稱是對方的“爸爸”,就如剛剛他掛電話前怒吼的“催個球球,爸爸來了”,“叫爸爸”算是男生之間心照不宣的認輸和道歉方式。
見孔桃桃笑了,蔣盛凱松了口氣,站直了身子,只覺得她笑起來太有感染力,忍不住跟著她揚唇。
這時,被蔣盛凱扔在副駕駛的手機又開始堅持不懈地響了起來。
“肯定是朋友催你了。”孔桃桃已經不生氣了,轉身從尾箱里隨手拔了枝艷麗的玫瑰遞給他,“喏,拿著。”
“送我?”蔣盛凱詫異地指了指自己。
“亂想什么呢?”孔桃桃嫌棄地道,“這是爸爸為你能順利脫單準備的禮物。”
蔣盛凱:?
“今天是‘五二〇’,你又讓系花等了這么久,空手過去多不好,到了記得把玫瑰給人系花。”孔桃桃對他的反應很滿意,又笑瞇了眼,“當然你要是不趕時間,可以自己拔個九十九朵。”
“不用那么多……”
“那你還愣著做什么?”孔桃桃催促,“趕緊走吧。”
持續不斷響著的手機鈴聲讓人煩躁,蔣盛凱點了點頭,拿著花往車子走。
孔桃桃不知道,這枝玫瑰最后并沒有給到系花手里,晚上的聚會任由朋友怎么調侃,蔣盛凱都不言不語,甚至倒光了酒杯里的酒,接上水,把玫瑰插在里面。他還時不時地瞅一眼,莫名地笑著,落在朋友眼里就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