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國際會議中心的附樓小會議室中，聚了不少人，由于每個人都是存在感十足，使得這間本來就不算很大的會議室更加擁擠了。放眼望一圈，發現參與此次國際論壇安保工作的各方人馬都來齊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不僅因為此刻正在探討的議題，還有半夜三更被人從被窩里挖出來的怨念，絕大部分人都是忙了一整天，剛剛躺下合上眼，被驟然打斷了睡眠，此刻太陽穴正突突的跳著疼。

“各位，怎么決定，我們要再一次全面搜查會場嗎？”從本意而言，高建林十二萬分不愿當這個“主持人”，但有什么辦法呢，事情是他的人惹出來的。

不到一個小時之前，高建林接到了譚西晨的電話，對方將今夜在棚戶區的奇遇——沒錯，就是奇遇，除了這個詞之外，高建林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合適的形容詞——講了一遍。

譚西晨維持著一貫的精練風格，用詞準確，條理清晰，多余的廢話一個字都沒說，但高建林依舊不確定自己真的完全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是了，惹出這一場麻煩的電腦也被帶來了現場，胡桃木的會議桌上沒有擺別的東西，連半張紙都沒有，仿佛是為了凸顯這臺老舊的電腦。而事實上，之前已經有專業人員對它進行了全面的檢查，用的是與陶行知差不多的手段，同樣也沒有什么結果。

但即使如此，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還是聚焦于此，仿佛是要盯著電腦開出一朵花兒來。

“我不贊成再次搜查會場。”都過去半天了，終于有人回應了高建林的提問，是安全那邊的負責人。“在坐各位都曾熟讀過本次保衛任務的相關要求，其中有一條就是關于每日清場封館的規定。今日的清場任務已經全面完成，主會場進入封閉狀態，按照規定，直到明天，哦，應該說今天會議前一個小時才能重新開放。若是這個時候進去搜查，之前的封館工作都將白費。”

的確有這么一條規定，大致說來，就是每天論壇議程結束之后，將對會場進行全面搜查，而承擔搜查任務的是安全、武警、市局三家——折騰出此等耗費人力的陣仗，似乎透露出幾分彼此不信任，必須相互制約的意思。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吧，經過如此嚴密的搜查，便是角落里藏了一只蒼蠅，也被找出來了。

之后便是全面封鎖，直到第二天解封，這段時間內容嚴禁包括論壇主辦方、與會者在內的所有人員進入。所以，不要說攜帶危險物品的不法分子了，根本沒有活物能進入會場。

武警那邊的人接著道：“如果只是白費功夫倒也算了，大不了我們再搜查一遍，可問題在于，若是消息來源有誤，弄不好是有人故意誤導我們，其目的正是打算趁著我們大亂的時候動手腳。”

他這話說的，等于是將禍水引到了譚西晨頭上，畢竟，消息正是他帶來的。

譚西晨大概是全場唯一一個下定決心要搜查會場的人，之前眾人的討論，他不僅沒有參與，幾乎也沒怎么細聽，他正捧著此地的平面圖，按照提示尋找那三個地點。

此刻，被所有人盯著，他也不慌，只慢條斯理的說，“明明都已經收到消息了，卻不采取行動，倘若天亮之后真的出現什么問題，不要說承擔責任了，我們甚至沒法向公眾解釋。難道要說——雖然我們收到線報了，但實在懶得搜查第二遍，于是便裝作一無所知？”

聽聽這話說的，別說外人，連高建林都不忍耳聞。這，這不是明擺著火上澆油嗎？

果然，先前那名武警被點炸了，“這不是偷懶，而是沒有必要做無用功！你剛才提出的三個地點，電梯井、天臺、還有……對，還有變電房，這些都是重點部位，我們幾方人馬檢查了不止一遍，你就算信不過我們，難道還信不過你們自己人嗎？”

“我信不信的過不是重點，重點是公眾，還有如今無孔不入的媒體。你們難道不怕明天的頭條是‘為了保障睡眠，警方無視公眾安全，杜絕八小時后加班’？”

傷害性強不強姑且不論，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深深侮辱到了。磨牙，以及椅子摩擦的聲音響成一片，要不了多久，殘余的理智就會燒成灰，小會議室弄不好會變成武館。

“誒，等下，先不要這么悲觀，不要總想著會出事。”安全的人出來和稀泥了，“我們幾個部門也合作這么多天了，大家都是為了共同的目標，通力合作，通力合作嘛！”

“我當然也不希望出事。”譚西晨盡力緩和口氣，他很清楚，當前的局面下哪家單獨說了都不算，否則的話，他早帶著人將整個國際會議中心翻個底朝天，而不是在這里與人唇槍舌戰。

譚西晨把平面圖鋪在桌面上，“我有一個提議，先不要全面搜查，派幾個人去這個點看看。”

“為什么選這里？”有人提問，居然是剛剛抵達的市政。盡管這位姍姍來遲，卻掐準了這么一個節骨眼。一路上，已經聽前去接他的人匯報了來龍去脈，如今正是左右為難，聽見譚西晨這么有主意，當然要問個清楚。

譚西晨先前研究了半天平面圖，不是白看的，對答如流，“這個變電房與我們所在的附樓是相通的，從這里就可以下去，當然，還是難免要經過這條二十四小時值守的警戒線。方才諸位都反對進行全面搜查，說白了就是不想大動干戈，所以我提議先去看看這地方，畢竟牽涉范圍是最小的。”

不想大動干戈——也只是一種說辭，算是當前唯一拿得出手的。眾人之所以如此抵觸，更重要的還是……責任問題。

一旦找到了要命的東西，不管是誰，必然得有人來承擔責任。可就算搜查之后干干凈凈，這個行為本身也代表了合作各方彼此間的不信任。

但是，信不信任的也就那么回事了，此事已經被這位一意孤行的譚警官擺到了臺面上。

市政官員湊到近前，仔細看了看平面圖，圖上被譚西晨用記號筆畫了不少記號，雖然線條雜亂，但也很容易讓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左右衡量，認為這個提議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辦法。

“目前，這條警戒線是哪個部門在負責？”他指著那一條被描粗的紅線，沖著眾人發問。

平面圖上顯示，整個國際會議中心，地下的這一層是相通的，設有包括變電房在內的各種配套設施，這也是為了節省成本，對于這些可以共用的設施當然要集成化建設，不管是誰來修建，也不可能有多少棟會議大樓，就配上多少套基礎設施。不過在建設的時候，設計方倒是也考慮到了安全問題，這一層有不少防盜安全門，只要將門關上，完全可以起到阻隔的作用。

唯一有點問題的所在，就是變電房外面的那條檢修便道，應該是為了日常方便，不管是主會場，還是附樓，都可以直接進入便道，兩端倒是各有一扇門，但就結實程度而言，肯定比不上別處的安全門。

在進行安防部署的時候，參與進來的幾家達成共識，判定這是一處需要重點關注的位置，于是幾家排了班，確保任何時間都有兩個部門的人員在此輪守。

可若是說起目前……

“這個時間，是我們和安全的人在值班。”回答的正是方才與譚西晨嗆聲的那名武警。一邊回答，他還一邊瞪了譚西晨一眼——這個警察多么會選吶，偏偏就在這一刻，此地與他們市局沒什么關系，若說不是故意，誰信？

市政那位官員一聽也愣住了，像他這樣的人精，短短一句話也足以解讀出相當多的內涵，于是也看了譚西晨一眼。

譚西晨只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順手點了點天臺和電梯兩個位置，“相對而言，要去這兩個地方則必須通過主會場，不管有沒有找到什么，今晚都只能進行第二次徹查。”

市政官員聽出他的故意，這是徹底掐滅了他們的選擇權吶。騎虎難下的官員倒是也沒有繼續磨蹭，一錘定音，“那就先去看一眼，后面的事，后面再說。”

前往探查的人選很快定了下來，考慮到那條便道十分狹窄，不適合一窩蜂似的沖上去，各家先出一人，譚西晨當然在其列。市政官員掃了他們一眼，暗中嘆了口氣，不管怎么說，幾個部門的矛盾算是結下了。

帶頭的正是那名武警，快到警戒線的時候，他先一步上前向執勤人員交代了幾句，然后在對方疑惑深深的目光中，鉆進了變電房。

屋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設備，可以想見，要檢查一番是多么麻煩的事。但近幾日也不知來了多少回，對于每一個能藏東西的犄角旮旯都熟悉的不得了。不過這一回，這位武警決定搜的更仔細一些，哪怕是一條縫隙都不放過，以便讓那個警察徹底閉嘴。

熟練的從壁柜里拿出強光手電——屋內設備與設備之間有不少空隙，因為背光而形成陰影，搜查的時候手電是必備品。

本來以為會費一番功夫，卻沒想到當他繞過第一排配電箱，手電的亮光就找出了一個……

以他武警的專業素質，一眼便做出判斷，那是一個，炸藥包。

看那大小，絕對不是什么開個玩笑的小煙花。

更恐怖的是，不管設置炸藥的是什么人，對方居然沒想過要隱藏，大喇喇的將東西粘在了如此醒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