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的星期一,國際論壇正式開幕,還取了一個冗長到一口氣念不下來的名字——虛擬世界全球化擴張問題研究國際論壇。大概是因為討論的問題足夠新潮,再加上前期的多番鋪墊和宣傳,第一天便賺足了眼球,不論是電視等傳統媒體,還是網絡等新興媒體,隨隨便便一打開,都是相關新聞。
市局刑偵隊這邊是第一次參與類似行動,但是與各部門經過近一個禮拜的商討與磨合,各方配合的還挺不錯。
至少,在風平浪靜的第一天,并沒看出任何保衛上的漏洞。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天市政帶著論壇各方的發言提綱前往市局,譚西晨本意是要求復印一份,但對方以涉密為由,嚴詞拒絕了。
對此,高建林都沒辦法和稀泥。
誰也不明白為何譚西晨會如此在意這個東西,爭取不到復印件,他便要求白藝“好好”看看相關內容。
只是可憐了白藝,雖然記性不差,但也沒到過目不忘的地步,又是在那樣的環境下,她只能硬著頭皮將相關文檔仔細看了兩遍,冷汗都快急下來了,也才勉強記了個大概。
論壇第一天,白藝并沒有和同事一起四處巡邏風吹日曬,而是安然坐在空調辦公室內,觸手可及的位置上還擺著一杯會場特供的飲料,但她絲毫也不認為自己是在享受。
本次論壇共設一個主會場、五個分會場,六場論壇同時進行,所有探討的內容會同步匯集在她面前——譚西晨只交給她一個任務,比對與會人士的發言是否與他們預先提交的發言提綱相符?
被無數文檔折磨的頭暈眼花的白藝深刻的自省,我是刑警吧?是刑警吧?是刑警對不對?為什么要干這種文稿校對的活兒?
“今天的發言基本都在提綱框架內。”白藝有氣無力的匯報了一聲,然后又可憐巴巴的追問,“話說,這種論壇出圈的可能性也不大,往后的幾天,我還有必要這么盯著嗎?”
“盯。”譚西晨言簡意賅的一個字,打破了對方所有的期冀。
“啊!”白藝哀嘆了一聲,滿肚子的抗議,最終一個字也沒敢往外吐。其實不光是她,隊里許多人都有些記不清上一次在隊長面前插科打諢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她問,“接下來我們回局里嗎?高局應該還等著聽今天的情況匯報呢。”
“你直接下班吧。早點休息,養足精神,今天論壇沒出任何問題,不代表明天也是一樣,不要大意。局里讓汪州回一趟。”
白藝聽出什么,“譚隊你呢?”
“我有點事要去辦。”扔下這句,譚西晨便匆匆走了。
——找個座機,打這個電話,號碼XXXXXX——
這張紙條,是譚西晨從褐皮筆記本的夾層里找到的,字跡的確是田云杰的無疑,只是內容說不出的古怪,尤其是在“座機”二字下方,還特別畫了一道橫杠作重點標注。
差不多一個星期前,譚西晨將本子帶回家里,當天夜里就找到了紙條,第一反應就是用手機撥打了那個號碼,大概是因為沒有按照要求操作,只得到一陣忙音。
接下來第二天,譚西晨又用了自己辦公室的座機,依然沒能打通。
但他不信邪,也是堅信田云杰不會留下一張沒有任何意義的紙條,于是往后的幾天,他換了好幾部座機,連續數日不斷撥打那個電話,忙音依舊。
按照正常的調查思路,這個時候他應該去一趟電信部門,起碼先查查那號碼是否早就被停用了,畢竟田云杰已經走了那么多年。但不知是不是譚西晨忽然得了失憶癥,竟然完全沒想到這樣的手段。
就這么折騰了好幾天,一直到今天的巡邏,譚西晨發現附近一個小報亭里居然有一部公用電話——放在如今,幾乎已是稀有產物。
撥打那個電話已經成了近日的習慣,盡管也沒有抱太大希望,但他還是拿起話筒……
竟然,通了。
譚西晨有些反應不過來,本來準備好的問話,一個字都沒能想起來。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對面傳來一個平板而怪誕的聲音,給了他一個時間,一個地點。
時間是今夜十一點,地點……更是熟悉,第二起電鋸分尸案所在的那個棚戶區。譚西晨查了定位,雖然那地方與發現張磊尸體的棚屋有些距離,但是從大概范圍來看,屬于一個區域。
請求支援?起碼找個搭檔跟著自己一塊兒去?
譚西晨如此考慮過,但最終決定不聲張。田云杰的紙條強調過要用座機打那個電話,他因為心急而用了手機,結果就是一無所獲。所以,這個險他實在不能冒。
他甚至都不敢隨意更改赴約的時間,半夜十一點就十一點吧,哪怕其中惡意滿滿,他也決定如對方所愿。
算好時間駕車前往的譚西晨,掐準了十一點整的剎那走進了約定的棚屋。
沒人。
卻有半條人影。
不說闖過槍林彈雨,像譚西晨這樣的一線刑警,也曾數度經歷生死,既然早已嗅到了濃烈的陷阱味道,他當然不可能赤手空拳前來赴約。他甚至考慮過最極端的情況,棚屋內埋伏著一整隊荷槍實彈的悍匪,等待他的將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搏斗。
但是,屋里沒人。
一片寂靜之中,那半條人影比十多名兇猛的壯漢還要更加駭人,因為,這半條影子來自于半具人體樹膠模型。
另外那半具,曾經拼接在張磊的半具尸體之上。
完全出于本能,視線接觸樹膠模型的同時,譚西晨從腋下槍套中拔出了手槍,上膛的金屬響聲在此刻的環境中要多刺耳有多刺耳。扣住扳機的手指,凸起的關節幾乎都要突破皮膚……
但即使緊繃到了如此程度,在最后一刻,譚西晨竟然硬生生的忍住了,他沒有開槍。
可冷汗卻不受控制的順著面部線條一路滾落。
樹膠模型坐在一張廉價的塑料方凳上,擺出了一個怪誕的正襟危坐造型。它的面前是同樣廉價的塑料小桌,上面擺著一臺電腦,看反射到模型身上的光線,應該是開機狀態。
譚西晨凝神細聽,確定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而這個棚屋更是一目了然,不要說人了,連藏一條狗的空間都沒有。
他思量片刻,終于忍不住往里走,繞到了樹膠模型背后,朝電腦屏幕看去。
電腦與模型一樣,都是沒有生命的物件,但是,這臺電腦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當譚西晨看過去的那一刻,綠色的桌面上彈出一個對話框——
譚警官,晚上好,歡迎來到愛麗絲的兔子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