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譚西晨會沖出去,哪知他竟然沒有。肖然不由的對這位的忍耐力肅然起敬。
肖然倒是能夠想象譚警官在顧慮些什么——他擔心,錯過眼下的機會,再想看監控,只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若是譚西晨手上有一張證實的搜查令,一切難題都可迎刃而解。不說別的,起碼他可以馬上責令雪月山莊封存所有視頻資料,然后他便可以隨心所欲的去追尋寧芮的蹤跡。
可問題在于,譚西晨沒有。
絕不是譚西晨小人之心,因為肖然確實在打類似的算盤——先一步查看監控里究竟有什么東西,然后再將不利的部分篡改,乃至于刪除掉。
誠然,如此做法的確違反了相關規定,但也總比違法要好。違規,大不了罰款,能當上股東的肖然不會缺那個。可若是犯法坐牢,搭進去的可就是自身了。
譚西晨就是為了防止雪月山莊來一手壯士斷腕,他才會當機立斷暴露身份。
當警察們在烈日下奔波的時候,肖然也沒閑著,找來了譚西晨等人的入住信息,以這位的精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為了營造游客的身份,警察們也花費了不少心思,可譚西晨說不要就不要,單是此等當機立斷的行動力,就不是人人能夠做到的。
該行動的時候能夠馬上采取行動,該忍耐的時候甚至能抑制本能加以忍耐,肖然發現,這位只怕是個非常難纏的對手。
盡管譚西晨的臉色陰沉的可怕,但他說出口的話卻依舊條理清晰,而語氣甚至比之前還要柔和,“看看昨晚湖邊的監控。”
白藝心想,反正自己都坐下了,既然已經得罪了此間主人,是不是再多得罪一點也都沒什么區別,便徹底無視了身旁等著上手的保安,旁若無人的繼續操作。
盡管寧芮并不擅長推理,但她將心比心,昨晚做出的猜測竟然八九不離十,隔壁的小情侶半夜三更不睡覺,出游的目的地果真是雪月湖。
夜晚的湖邊有著反常的寂靜,與想象中不同,并沒有擠滿前來賞月的客人。
究其根源,應該是篝火燒烤上提供的免費啤酒作祟,連譚西晨都喝得難以保持清醒,不省人事者更是不知有多少。反正也不是只住這一個晚上,先睡覺醒酒再說,之后哪天去賞月不行啊。
靜謐無人的鵝卵石路上,女孩那件桃紅色的毛衣一出現,就扎眼的不行。
女警當然比保安更加懂得套路,切換著監控畫面,一路跟著兩人。說起來,他們這才真的叫找死,只可惜本人還渾然未覺。
兩人在湖邊膩歪了一會兒,過足了浪漫的癮,然后便往外走,毫無疑問,是奔著拍照觀景臺去的。
白藝的掌心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出汗,她漫無邊際的想,倘若再來一起神秘失蹤事件,像寧芮那樣的,自己這警察也趁早別干了,改行投到算命瞎子或者神婆的手下,說不定還來得及。
這一對小情侶雖然沒有像其他客人一般醉的爬都爬不起來,但肯定還是喝了不少,平路也倒算了,爬起樓梯可就真是搖搖晃晃,上三層退兩層,直把屏幕外的人看的焦慮不已。
而白藝又擔心里面藏了什么關鍵信息,不敢隨便快進。
終于,眼看著就要到那個“點”。
本來是平凡無奇的所在,就在上山小路前不前后不后的中段位置,勉強要說有什么特別,也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轉彎。但既然是山路,總不可能條桿筆直,比此處弧度更大的彎道也不是沒有。
可就是因為寧芮在此處消失,此處硬生生的變成了一個關鍵。
莫說警察了,連肖然的都下意識的往前傾,身體都拉成了一個滑稽的形狀,像是恨不能鉆進屏幕里看個究竟。
白藝的手指搭在鍵盤上,只等著兩人走出這幅畫面,她便能立刻將下一個鏡頭切換出來——似乎只要她這般做了,便能彌補攝像頭切換帶來的空隙似的。
“喀。”安靜無比的監控室里,鍵盤敲下去的一瞬,聲響格外清脆。
小情侶呢?
看,桃紅毛衣。
太好了,人還在。
白藝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至少在方才那一瞬間,她的心臟都緊張的忘了跳動,如今這一口氣松下來,心臟就像是為了彌補方才錯過的節拍似的,在她的胸腔里七上八下的蹦個不停。
盡管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但陡然松弛下來的精神也沒那么快再次進入緊繃狀態,白藝稍微活動了下手指,準備繼續操作。
可是,還不等她重新摸到鍵盤……
還是那個拐角,因為之前寧芮毫無征兆消失于此,當真讓人懷疑這里是不是存在一個黑洞。然而下一幕情景證明,黑洞不會能吞噬人,竟然還有人……從里面走出來……
那是……
應該算是熟悉的臉,可白藝仿佛突然認不出來了,下意識的回頭與某個人進行比對,來來回回倒騰了好多遍,都讓人擔心她的脖子,會不會就這么擰斷了,連她自己都能聽見頸椎不堪重負發出的咯吱聲響,終于有了結論——
沒錯,那是譚西晨。
屏幕上的譚西晨穿了一身黑衣,整個人都仿佛融入夜色中,神不知鬼不覺的綴上了那對情侶,無論怎么看,都像是故意。
一個監控攝像頭能覆蓋的面積畢竟有限,沒過多久,被跟蹤的,以及跟蹤的都出了畫面。
然而白藝徹底忘了操作,被推開的保安小陳也下意識的認為自己最好不要多事,不敢擅動。反而是一直只動嘴皮子的肖然,突然之間具備了親力親為的美德,親手操作,進行視頻切換。
新換出來的畫面中,正好是那對情侶回頭張望——他們倒不見得真的發現了什么異樣,大概只是無意之舉。可是譚西晨生怕被人發現一般,閃身藏進一棵大樹背后。
盡管不愿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但他的行動的確有些……猥瑣。
“這、這、這……”肖然一連說了三遍,最后像是終于忍不住似的,“譚警官這上演的算是什么戲碼?該叫監守自盜?還是賊喊捉賊?”
他的意思就是這么個意思,只是總覺得有些詞不達意,便十分做作的又道,“我說的不好,要不請警官們幫我想個詞。”
白藝沒理他。莫說想什么狗屁詞了,此刻她的腦子就像一下子運行了太多程序,徹底宕機了。
“繼續放,監控還沒完呢。”
白藝著實佩服自家隊長的冷靜自持,都已經到這步田地了,他居然還沒把這茬給忘了,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語調不疾不徐,甚至比平常還要更加平靜一些。別的不說,光是這種冷靜的自控力,白藝認為自己只怕一輩子都只能望其項背。
畢竟譚西晨是習慣于發號施令的,白藝腦子里還滿滿都是不著邊際的念頭,手卻先一步做出了反應,一下接著的一下的切換畫面,同樣的無聲電影又重演了一遍,只不過主演從寧芮換成了那對情侶。
然而,再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情景,他們過足了拍照癮之后,雙雙回了山莊。安裝在頂樓走廊里的監控充分證明了這一點,除了酒精使得兩人腳步略微虛浮之外,他們根本還是全須全尾。
這一回,肖然倒是不說風涼話了,所有的陰陽怪氣都堆在他的臉上,斜著眼睛在兩名警察的臉上掃來掃去——此人的眼睛會不會說話不好說,但起碼很會罵人。
譚西晨還是不動如山,可白藝卻拳頭發癢很想揍人,直到跟著譚西晨回了頂樓套房,這股邪火都還沒有下去。
離開監控室之前,譚西晨帶走了那幅景區地圖——這東西本來就是印刷出來供客人隨意取用的,既不值錢,也沒有什么秘密,肖然當然不會阻止,只是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目送他們離開。
回了房間之后,譚西晨便找了張沙發坐下,把地圖攤開在桌面上,面色嚴肅的開始研究,將屋子里的另一位活物當成空氣。
可那活物卻不甘心就這么被忽視,一嗓子問了出來,“譚隊,你倒是說句話呀,那監控究竟是怎么回事?”
譚西晨頭也不抬,眼睛死死盯在地圖上的兩個圈,說起來那圈還是白藝標注出來的,“小芮消失的的確詭異,這中間必然有什么蹊蹺。”
只不過,以他毒辣的目光,居然什么都沒能看出來。想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寧芮,譚西晨這會兒舍不得浪費一點時間。
白藝認為對方的關注點很有問題,一把將地圖抽走,堪稱以下犯上,“我問的是你的影像,你怎么會出現在那對情侶身后?”
沒了地圖,譚西晨才撥冗看了白藝一眼,“怎么,你也認為那對情侶是被我藏起來的?”
“當然沒有!”白藝急吼吼的否認,“可是,你不是說你昨晚沒有離開房間嗎?本來我們就是來查案的,你要采取行動也很正常,可干嘛連我也要瞞……”
“我的確沒有出去。”譚西晨否認,異常斬釘截鐵。“小芮昨晚的情況不太對,我留下來陪她了。”
如何陪的?相關的細節白藝自然不好打聽。她只是怎么也轉不過腦子里的彎,譚西晨在暗夜里躲躲藏藏的身影將她的腦子填的滿滿當當,“可是……”
譚西晨沒讓她說完,“雪月山莊的監控有很大問題,雖然不知他們用了什么手段,不過,不管是小芮的失蹤,還是我的出現,都是不合邏輯的。”
若說不合邏輯,顯然白藝的看法與譚西晨南轅北轍,他認為監控圖像不符合邏輯,可白藝……她本人當然也不想如此,但站在理智的角度上,卻只能認為不合邏輯的,其實是他譚西晨。
雖然白藝也認為同事之間不該有太多嫌隙,但是她控制不了毛骨悚然的感覺,她懷疑自己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