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發現籠罩在譚西晨身上的屏蔽失效,片刻之后就是徹底斷聯。雖然陳路這邊也不能掌握譚西晨二人的具體行動,但大致的動向還是可以獲悉的。但從那一個節點開始,這種聯系徹底斷了,任憑陳路如何翻找,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好似一段程序被徹底清除,即使想要恢復,都沒辦法。
陳路在鍵盤上努力一會兒,冷汗都下來了,只好求助,“不行,計算量太大了,我一個人搞不定,需要那些專家幫忙。”
作為聯系人的喻副市長認為沒什么問題,“那就連線,之前不是已經連過一次了嗎?”
陳路卻說,“不一樣。剛才只是對比一些遺留下來的信息,雖然和冰山有點關系,但張磊本畢竟不是核心人員。而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潛入冰山內部翻找,可以理解成潛入敵人的大本營偷東西,而且潛入時間會很長。”
高建林從安全的角度問了一句,“你和專家團是不是都會有危險?”
那不是廢話嗎?陳路重重的點了下頭。不明白高建林為何會明知故問。
喻副市長卻展現了他的魄力,同時也體現了他今日最大的價值,“不是考慮危險的時候了,如果譚西晨那邊失敗,整個世界都會落入安東之手。我們今天開展的本來就不是什么常規任務,一切都是冒險,保守一點,還是激進一點,區別都不大。”
“但那些專家是市長你好不容易才保下的,是不是應該慎重一點?”高建林竟然還有不同意見。他一個槍林彈雨里闖蕩了半輩子的刑警,居然比謹小慎微的陳路還要更加畏手畏腳,也是反常。
喻副市長也沒有癡呆,當然發現了,十分古怪的看了高建林一眼。
后者搖頭嘆氣,終究不再吭聲。
于是兩邊的聯系再次建立,可除了雙雙忙的焦頭爛額之外,并沒有任何收獲。
怎么樣,能聯系上嗎?
怎么樣,還有辦法挽救嗎?
怎么樣,能不能先把譚西晨救出來?
類似的問題顛來倒去的在喻副市長的腦海中閃現,可他終究一個都沒問。其實問不問也沒區別,周遭的氣氛比什么都能說明問題。
壓抑焦躁的氛圍甚至是雙倍的,因為已經建立了柏蒂咖啡廳與專家安全屋的雙向投影聯系。
空間從整體看上去,一半還是咖啡廳的陳設,而另一半卻是一間光線明亮東西卻無比雜亂的房間——兩端的風格過于迥異,以至于連接處格外突兀和生硬。
不過,沒人顧得上是否美觀,畢竟連安全都不再考慮——之前為了對比張磊留下的信息,他們的連線極其小心,時間也不敢太長,生怕會觸動冰山監控,可眼下卻已經顧不得了。
正如喻副市長不敢追問,陳路也不敢匯報結果……因為沒有結果,或者說,結果注定讓人失望。
他們能做的,只是不斷的突破底線,延伸探查的深度。什么“置生死與度外”之類都是廢話,真的到了焦頭爛額的地步,連生死都管顧不上。
大概是真的不走運吧,亦或者,世界變遷才是順應時代潮流——安東的冰山順理成章的爬上了新世界的風口浪尖,而他們這一群人卻還在固執的擁抱舊社會,非要遵循傳統思維在傳統和虛擬之間畫出一條界線。然而界線早已模糊不清,不是今天,而是早十多年前便已經有了跡象。他們非要逆流而為,也難怪諸事不順。
但又能怎樣呢?所謂的騎虎難下,也就是他們如今的狀態了。
咖啡廳的四人組里只有陳路一個是懂網絡的,別人干著急也幫不上忙。喻副市長本來也不想徒增陳路的壓力,但他挪不開視線,似乎只要盯著陳路噼里啪啦的敲擊鍵盤,心里好歹就有了幾分著落。
就連吳新海也在盯著看,其實他這樣一個暫緩死刑的殺人犯,未來世界究竟維持原樣還是變成一片虛假,似乎也不關他什么事。
但他就是想看。
或許譚西晨說的沒錯,人都會等待一個真相,哪怕是死后的真相。
相比起他們,高建林的態度當真就有些不同尋常。倒是也不能說他鎮定自若,擔心肯定是免不了的,但似乎總有那么幾分心不在焉。
他甚至端起了桌上早已冷透的咖啡,在其他人驚異的目光中,渾然不覺的一口氣干了半杯。
沒錯,他的心思的確不在眼下,因為眼前已是死局,別說陳路了,即便邵仲庭復活,只怕也無法挽回。
幸運的是,他還留了后手。
與陶行知商量之后,網監主任后半程并沒有跟著高建林一道行動。陳路雖然奇怪陶行知那樣的高手為何不跟著一起來,但卻并不知道那位還肩負其他任務。因為高建林與陶行知密謀的時候,他本人還被關在夾縫空間之外。
不過高建林慶幸之余,依然還存有幾分疑惑,乍看起來似乎所有決定都是他親自下的。可是靜下心來回想,越想便越不對味。
譚西晨那小子沒有在其中動什么手腳嗎?
還是說他的影響早已無處不在,即使沒有直接插手,但也埋下了無數伏筆,影響了很多事情的走向?
高建林還在這邊疑神疑鬼,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被譚西晨坑了。而另一邊的陶行知,則確定自己百分之百是被坑了!
他這邊雖然人力有限,僅僅他一個人帶著處里的小丫頭姜雪妮,但幸好他有作弊的利器——那只手環。當然不是原裝貨,而是蘇可藍利用投影技術復制出來的,繞了一圈輾轉落到高建林手中,而高建林又偷偷的塞給了他。
因為是復制的贗品,很多功能都實現不了,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它與正品之間的聯系。
倒也是,蘇可藍百忙之中還要抽空制造這么一件東西,必定有其特殊的用途。
在真假兩只手環之間建立聯系,原理不難,但步驟十分瑣碎,藍本來自于陶行知從各種渠道收集的關于投影的代碼片段。真不是陶行知沒有創意,非要追尋前人腳步不可,實在是時間緊迫,他沒有時間去一一甄別那些代碼的真相,只好照單全收。
按照陶行知的設計,一整套程序運行下來,時間已經過了不少。在貌似成功的那一瞬,電腦屏幕上彈出一個語音對話框。
陶行知一愣。
在這個時代,各式各樣的彈窗和對話框早已是司空見慣的東西,可陶行知不知為什么,面對眼前的尋常玩意兒,他居然本能的毛骨悚然。
陶行知手一抖,在對話框上點擊了“接受”。
一個聲音同時響起,“陶主任,好久不見。是我。”
可能是網絡速度太快了,也可能是因為大家同在虛擬之中,早已沒了上網的概念,那個聲音以百分之百還原的形式傳了過來,清晰的仿佛就在耳畔。不太可能聽錯。
但陶行知卻抱著一絲幻想,希望自己聽錯了。
可偏偏旁邊有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一張口就讓事情板上釘釘,“呀,是汪州!”她的語調里聽不出對這位警局叛徒的厭惡,相反還挺高興,大概還念著對方曾經送給他一張紅桃A的游戲好友交情。
陶行知忍無可忍,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小丫頭秒慫,一個字都沒敢多說,縮到后面去了。但如果陶行知撥冗看上一眼就會發現,姜雪妮躲在一邊也并非什么都沒干,而是掏出手機,也不知在搗鼓什么。
其實單說姜雪妮的行動本身,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登錄了一下愛麗絲的迷宮,將自己任務角色的伴隨怪獸換成了汪州送給她的那張紅桃A。
此舉還是源于當初的一個約定——
姜雪妮盯著游戲中“請求交易”的界面,眼睛瞪的溜圓,實在不敢相信有人送出價值上萬的禮物就如同送一張餐巾紙那般灑脫。結結巴巴的說,“你真要把這個送我?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回送啊,要不我湊點裝備吧,我知道肯定不能抵消,但好歹……”
汪州笑瞇瞇的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什么都不用。”
姜雪妮還是不甘心,握著手機的手一個勁兒的抖,既舍不得放棄,又告誡自己不能平白無故的收這么貴的禮物。
汪州樂了,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如果你真的想要回報,那幫我一個忙——你先暫時不要用紅桃A,等到某個特定的時候,你再將伴隨怪獸切換成它。”
事情簡單的只能算是舉手之勞,但姜雪妮還有不明之處,“特定?那是什么時候?”
汪州神秘的一笑,“到跟前你自然就會知道。”
臨到跟前,姜雪妮果然知道了。她隱隱也覺察到有些不妥,但回顧一番相關規則,似乎也沒有哪條哪款不允許警察登錄游戲的,況且東西她早就收下了,而答允別人的事總不好賴皮不做,于是一咬牙,偷偷在手機上一陣操作。
陶行知畢竟沒長三頭六臂,顧不了那么多,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對話框,仿佛能從里面看出一朵花。
對話框平平無奇,而正是框子本身的尋常,更加襯托出了背后那個聲音的奇詭,它像是生了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不知隔了多遠,卻能將陶行知的驚慌悉數看在眼里。光是看看還不算完,它仿佛還會讀心術,輕易就洞悉了陶行知正在糾結些什么。
“不用擔心,你沒有犯任何錯誤,手環的復制品在我這,你聯系上我是順理成章的事。”汪州悠閑的聲音傳了過來,太過悠閑了,甚至還含了幾分調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