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呃,見鬼的愛麗絲!
這個稱呼著實太雷人了,譚西晨都不得不暫時放下殺意沸騰的心,莫名其妙的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安先生認真的態度證明了,他并非口誤,歡迎的正是……愛麗絲。
之前也有過類似經歷,棚戶區中舊電腦上打出的字幕——歡迎來到愛麗絲的兔子洞。
盡管都是在童話世界中繞圈,但譚西晨認為之前的那個聽起來要順耳的多,在選項有限的情況下,他寧可當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于是干巴巴的轉頭對蘇可藍道,“你的老板在歡迎你?!?
蘇可藍微微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她一個又漂亮又知性的大美女,居然完全不顧形象,在椅子上笑的縮成一團。
“不,錯了錯了!”安先生也跟著大笑,籠罩在他周身的光線也跟著變亮,似乎愉悅到了極點,“譚警官,你才是我們辛苦找尋的愛麗絲!”
譚西晨一個字都不想回,只覺得牙疼。
蘇可藍也不知出于什么動機,竟然附和起安先生的話來,她肯定不是看在老板的面子上,多半也只是趁機報復譚西晨將她拉下水,“沒錯,你才是愛麗絲?!?
聽她語含幸災樂禍,譚西晨無奈之余卻還是品出了一點非同尋常的東西,也是因為了解蘇可藍的為人,知道她本質上還是相當內斂的,開玩笑也有限度。
或者換個方式來說,蘇可藍在特定時間開的特定玩笑,十之八九是有所暗示。
譚西晨抑制住抽搐的嘴角,仔細去想“愛麗絲”本身代表著什么。
——在我們的職業生涯中,難免會遇上許多聳人聽聞的怪誕案件,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抽絲剝繭去掉所有多余的獵奇的部分,從根上挖掘犯罪者的動機。
很多年前,師父第一次帶他出現場,就語重心長的說了這番話,然后他就目睹了一具被無數蓮花眾星捧月倒栽蔥般被戳進泥塘里的尸體。
畢竟那時的譚西晨剛從警校畢業沒多久,受到諸如“十大未解奇案”的熏陶,對田云杰的教導多少有些不以為然,反問師父“多余”是什么意思?難道罪犯辛苦布置現場,都是多余的嗎?
田云杰的回答,至今記憶猶新,“多余的意思是說,罪犯最終目的不是為了營造出現場充滿視覺沖擊力的畫面,又不是拍電影,真正表演欲望爆棚的罪犯其實少之又少,多數人做這些并非嘩眾取寵,而是為了更加深層次的目的。”
隨著那個案件的調查,后來證明兇手在極美的環境中擺放一具極丑的尸體,實際只是為了借用淤泥來影響警方判斷死亡時間,說穿了就是偽造不在場證明。
其實很多時候連譚西晨自己都驚訝,在田云杰還活著的時候,他從來沒想過師父對自己的影響居然會如此之深,似乎將要貫穿他一輩子。
不過,在此刻想起這段往事,倒是挺有利于厘清思路的。
在漫游仙境的故事中,若是讓譚西晨剔除掉所有獵奇的因素,寫一篇故事梗概——無非就是愛麗絲這個外來者闖入地下世界,將之折騰的天翻地覆。
外來者——原來這便是他的定位嗎?
譚西晨回憶一番方才安先生熱情洋溢的歡迎詞,只覺得這位的腦子不太好,對于自己的世界,任何人都會竭盡全力保護它,安先生居然會一反常態的歡迎破壞者?
那他自己干嘛不親自動手?虛擬的冰山有別于現實的世界,對于締造者而言,要毀滅不過是舉手之勞吧?
所以,只能是另有所圖。
譚西晨真想嘆氣,蘇可藍的暗示,一如既往的還是如此隱晦。
蘇可藍對安先生的忌諱深入骨髓,然而似乎也怪不得她。不過譚西晨倒不打算繼續慣對方毛病,他不愛演戲,于是開門見山,“你要從我身上拿走什么?”
安先生一愣。他有些后悔之前笑的過于夸張了,由于兩邊嘴角挑起的幅度太高,到了需要收斂的時候就格外費勁,表情切換出了故障一般,面皮要笑不笑的僵成一團。
譚西晨揭露謎底,“似乎你們所有人都在說,藏在我腦子里的只是一個附屬成果,仿佛只是多余的雞肋。我不管你們是真的這么認為,還是故意誤導,眼下我只想問一句——”
他抬起手,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點了一點,“這東西當真無關緊要嗎?邵仲庭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費盡心機只是為了制造一個可有可無的垃圾?如果只造出一件沒什么用處的廢品,邵仲庭會心甘情愿的赴死?”
聽對方不緊不慢的說著,安先生像是不能忍受心底的焦躁一般,憑空“變”出了一張椅子,故作儀態端方的坐了上去。只可惜此番折騰似乎也沒有起到太大的效果,安先生還是抑制不住心頭翻涌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最后還是搭了話,“那你認為‘邵先生’創造出了什么?”
譚西晨都還沒來得及回答呢,蘇可藍已經先一步皺眉。她其實對當前正在討論的話題沒有太大興趣,然而安靖霄念出的那一聲“邵先生”實在太刺耳了。
且不提初衷是為了什么,為安靖霄效力的這些年,每每對方語帶嘲諷的說出諸如“你的老師是個天才”類似的話,都仿佛在蘇可藍心底的神龕上灑了一把垃圾。她不是不憤怒,只是因為目的尚未達成,只能忍耐。
眼下,蘇可藍一如既往的忍住了。
譚西晨當即注意到蘇可藍的情緒變化,他對她時時刻刻的關注,遠超她的想象,也出乎他自己的預期。
鑒于自己方才也差點控制不住殺意,對于蘇可藍,譚西晨著實也沒法多說什么,只是暗自嘆氣——如果蘇可藍過去一直懷揣類似的心情在冰山科技供職,安靖霄不可能沒有察覺她的異心,但是這只老狐貍還是將她留下了,圖什么?僅僅是看中她的能力嗎?
譚西晨認為此事很值得推敲,于是更有了幾分底氣,“邵仲庭留在我這里的成果應該無比重要,重要到……足以與整個冰山世界抗衡?!?
“這……”安先生一愣,無比壓抑,“譚警官怎么會有這樣的誤解?外面那些不明情況的庸碌大眾也就算了,可是你,應該是了解虛擬……不,冰山世界的吧?還有什么力量能與之抗衡?”
譚西晨用一種打量瘋子的眼神看著對方。不過世上的瘋子也分很多種,其中不少并非是自身想發瘋,不過是受到環境所迫罷了,對他們,譚西晨多多少少還會心存幾分憐憫。然而眼前這位,譚西晨也懶得浪費感情,目光中唯有鄙夷。
“為了造就如今的局面,安先生不惜與高層勾結,利用國際論壇搞出那么大的陣仗,將全世界的有關專家一網打盡。這下好了,你一人獨大,再也沒有誰能與你相較?!弊T西晨的語氣并不重,但措辭本身卻帶著維護正義的威嚴。
警察的身份,不在于那張被扣在局里的“警員證”上,而是深入骨子里,譚西晨這一輩子大概都只能從事這一個行當。
“高層?”安先生的臉上浮起恰如其分的迷惑,仿佛是頭一次聽說似的。“如此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我一個技術人員實在是扛不住。同樣的道理,譚警官身份擺在這里,也不能隨口誣蔑吧?指責高層,總比指責我一介平頭老百姓更加講求證據。”
老百姓?這位對自己的定位可真是標新立異。
如果他是老百姓的話,可稱得上是古今中外有史以來野心最大的老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