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后，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無菌手術室，汪州人事不省的躺在里面接受手術，譚西晨費盡力氣救回來的林醫生在這種時候充分發揮了作用，雖然治療槍傷不屬于尋常科目范圍，但對于一個經驗豐富的急診科醫生，倒是也不至于慌神。

最讓林醫生驚喜，或者說意外的是，這個稀奇古怪的藏身點居然配備了不少醫療器械和藥品，尤其是治療外傷的，品類居然還很全——仿佛為殘酷的火拼做足了準備。

有了這些東西，治療也就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手術室的墻上有一扇半米見方的小窗，窗后擠著兩張男人的面孔，一張大好年華，而另一張卻已經走向衰老。

正是譚西晨和高建林。

“怎么搞成這個樣子？”高建林一開口就是興師問罪。

其實他個人也不愿這樣，簡直像是一個嚴厲苛刻的上司。但天地良心，真的不是他吹毛求疵，出去執行任務的警員都中槍了，譚西晨身為行動直接負責人，難道不應該給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嗎？

然而，譚西晨還真沒打算解釋什么。他雖然開口了，但與其說是在回答問題，還不如說是在故弄玄虛，“要達成目的，肯定需要犧牲。更何況你們布了那么大的局，相應的，犧牲也不會少。”

布了那么大的局——怎么聽怎么不像人話。

高建林皺眉，狠狠剜了對方一眼，但奇怪的是居然沒有否認他的說法。

譚西晨想起一事，“對了，蘇可藍呢？”

“斯蒂文看著呢。”高建林回答。

多年來陳路找尋，以及想方設法與之合作的對象是譚西晨，認識高建林，似乎只是順帶。可是如今，直接與陳路交涉的，居然成了高建林。讓斯蒂文幫忙看著人，也是高建林溝通的成果。

點點頭，譚西晨表示放心。斯蒂文的身手，他是見識過的，由他親自出馬，蘇可藍插了翅膀也別想逃。

同樣，也沒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她。

譚西晨又看了看手術室里的情況，就見林醫生憑借出色的技術，真的從汪州身體里取出彈頭，扔進一旁的托盤里。

接下來就進入了清創的環節……

“你那個局準備的怎么樣了？該聯系的人都聯系上了嗎？”譚西晨大概是鐵了心要繞著這個話題轉，絲毫不顧忌高建林的感受。

高建林煩的懶得再看他一眼，目光一直追隨著里面醫生的動作，能取出子彈總歸是個比較好的開端，他稍稍松了口氣。然后才回應譚西晨，“你確定現在是好時機？”

“好與不好，有什么意義？”譚西晨攤攤手，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種無奈，“問題在于，已經沒有時間了，再不行動，只能坐等被人全滅。”

高建林愣住。表情難看的在原地站了許久，里面的林醫生已經換了好幾塊紗布，高建林才終于回過神來，表情沉重的點了下頭。

他也不打招呼，將譚西晨扔下，獨自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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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臨時病房里只留下一盞壁燈，譚西晨坐在燈下，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看一本書。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捧著實體書來看了，今天也是為了陪護病人，才找了這么一個消遣。

只可惜，依舊看不進去。

林醫生剛剛替汪州換完了藥，也不可能一直在這里干耗著，委托譚西晨代為守一會兒，他先回房間了，好歹能補個覺。

譚西晨自己身上也有傷，但白天處理過了，又不重，相對于他的牲口體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也只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覺得傷口隱約抽疼，也可能是因為這個，才更加看不進書。

最后譚西晨也不繼續自我折磨了，往椅背上靠了靠，閉目養神。

再看病床上躺著的汪州，胸口緩緩起伏，除了臉色蒼白之外，狀態竟然還相當正常。一直昏睡，多半是麻醉的作用。

時間繼續流逝，即使是在虛擬世界中，這條定論似乎也是不能被打破的。

過去的終將過去，誰也無力追回。

至于未來，還可以爭取一下。

或者說，狠狠的賭一把。

起碼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譚西晨似乎有些熬不住了，頭向一側一歪，仿佛睡著了。

本應該睡的更沉的汪州，卻忽然睜開眼睛。

他先是環顧周遭，想要弄清如今的處境，從全麻的狀態中醒來，他幾乎有種死而復生的錯覺，也難怪腦子里一片混沌。

目光才轉了半圈便不再移動，汪州發現了坐在角落里的譚西晨，一旦看到這位，再也顧不得其他。

由于汪州是躺著的，第一眼只能看到譚西晨的腰腹，也不知他是怎么確認對方身份的，或許是看到襯衣下露出的一點白色紗布？亦或者，是因為譚西晨無以倫比的存在感？

汪州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不知是不是麻醉的后遺癥，他覺得有點渴。

手邊也沒個呼叫鈴可以按，汪州只好忍耐。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一點一點往上移，然后……

“哇！”汪州一嗓子喊得幾乎變調，“譚哥，你嚇死我了！”

為什么會嚇著？因為譚西晨正睜著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還是保持著歪斜的姿勢，看起來是足夠懶散，然而目光卻無比銳利，棱角分明的額角投下的陰影重重的壓在眼睛上，看起來更加深邃不見底。

“醒著，聊聊。”譚西晨盯著看了一會兒，眼見汪州額頭的汗珠越來越密集，他才開口，短短四個字，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

汪州覺得嗓子更渴了，火燒火燎的，“聊……聊什么？”

“想問問你的想法，下一步該怎么做？”

“我……”汪州是真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就要面臨這樣的問題，說實在的，麻醉讓他的腦子凝成了一團漿糊，運轉困難。

譚西晨卻絲毫也不顧及他的狀態，“往外跑了一趟，還負了傷，別告訴我你一點想法都沒有。”

實在受不了與譚西晨對視，汪州垂下眼皮，“你看到對面房間的那個人了嗎？”

與譚西晨一模一樣的人，簡直像是噩夢，況且他身上的傷，還是那個噩夢造就的。

問了之后，汪州意識到這問題很容易引發歧義，連忙補充，“那個，我的意思是，那人怎么會和你一模一樣？”

說實在的，這話補的還不如不要補，也幸好譚西晨對此并不怎么在意，問道，“你還記得在雪月山莊那晚，住在我隔壁的情侶失蹤的過程中，他們身后跟著的人。”

汪州倒是立刻想起來了，神色頓時變得很尷尬，“白姐給我說過，跟蹤者的樣子和你……很像。”

話一出口，汪州忽然意識到什么，“難道跟蹤者和那個冒牌貨是一個人？”

“誰知道呢？”譚西晨聳了下肩。

這種問題不要說回答了，連追尋都覺的很困難，因為，事情的發展根本不講邏輯，再多的常識也起不了作用。

所以，當時在雪月山莊監控中發現跟蹤那對小情侶的“譚西晨”，白藝才沒有聲張。她直覺這里頭藏了什么陰謀，卻不知究竟是如何構造的，只能暫時放任不管。

但是這一次的情況卻截然不同，汪州受了重傷，而那個冒牌貨簡直像是算準了譚西晨的行動，故意等在那個房間中。

而行動本身，其實是不符合警察行為模式的，譚西晨自己也說過，這只是在猜測的基礎上展開的行動。說的直白一點，不過就是他想起一出是一出。

這樣居然也能被埋伏，冒牌貨也真是神通廣大。

要怎樣才能事無巨細的了解一個人的想法——除了他本人之外？

譚西晨調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擱在膝蓋上，整個人往前傾，從汪州的角度看過去，他是完全背光的，于是更具威脅力。他陰森森的道，“你說他是冒牌貨，弄不好，我才是冒牌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