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生的腦子里什么念頭也沒有——當然,電光火石之間,也容不得他有什么念頭,他只是本能的一偏頭,針頭擦著他的脖子戳了下去,留下細細一線血痕,以及可以忽略不計的刺痛。
林醫生可以不管自己的脖子發生了什么事,但眼角余光瞥到的畫面卻足以嚇的他心臟驟停——
持注射器的人用力過猛,雖然沒有刺中目標,但去勢已然收不住,一針頭直接戳進后面的病床褥子上。實在是力氣用的太大,他還連帶按下了注射器,一點水漬從床單上沁了出來。
麻醉劑?毒藥?
總之,百分之百肯定不是營養劑!
僅僅只是看了一眼的功夫,冷汗已經將林醫生鬢角的發絲打了個濕透,他戰戰兢兢的轉頭看向馬醫生,盡管轉頭的幅度并不大,但大概是脖頸過于僵硬,這么一個微末的動作還是使得骨骼“咔嗒”一響。
馬醫生觀賞著對方的狼狽,嘴角一抹獰笑,扔掉針頭已經彎了的注射器,從上衣兜里由摸出了一把亮晃晃的手術刀。
沒錯,襲擊者正是這位馬醫生,又是注射器,又是手術刀,手段還真是契合他的身份。
要說的話,林醫生其實真的沒有太弄明白當前的場面是怎么個意思,但經過連番混亂,他也處于標準的應激狀態,哪怕腦子里亂成一團,身體還是本能的采取了行動,趕忙以胳膊撐地站了起來,畢竟半躺著實在太不利于輾轉騰挪。
林醫生歪歪扭扭的站在了病床和自己同事之間。
憑良心說,他并不是特意給病人當盾牌,此刻也沒有心思去考慮病人無辜這回事,他之所以卡在正中間,是因為實在沒有地方了。電梯里就這么大點兒空間,馬醫生堵住門口,也擋住了電梯按鍵,他頭頂的數字一跳一跳的變化……從1到2,到3……到5。
咦?怎么是5?
目的地不是三樓嗎?
而且都到了五樓,電梯依舊上行,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林醫生偷瞄了一眼,驚駭的發現樓層按鈕上正亮燈的是數字18,頂樓!
林醫生頓時懊悔的腸子都青了,自己之前怎么就不看看馬醫生按的是幾層呢?
然而說實話,換成任何人都不會看吧,和同事一塊兒乘坐電梯,大家的目的地一致,晚一步進來的那個人負責按電梯,其他人誰還會死盯著看他究竟按了哪一層?
馬醫生絲毫也不管同事……不,目標的糾結,就算要一路到達頂樓,以電梯的速度,也沒幾分鐘可用,他必須趁著這點空當讓目標永遠閉嘴。
刀子的寒光直逼眼睫,林醫生欲哭無淚,手邊都沒個東西可以擋一下……
不,還是有東西的,情急之下的林醫生拽過插在床欄上的輸液架,金屬和金屬猛的撞在一塊,發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
林醫生簡直不敢想象,若是那一刀直接砍在自己身上,將是怎樣的后果。
手術刀之所以鋒利,是因為刀刃極薄。薄的東西當然也脆,被輸液架嗑上,當即就豁了口。馬醫生面部肌肉直抖,不過并沒有像扔掉注射器一般扔了手術刀,可見他手中再也沒有多余的武器。
沒有就真的太好了,從進電梯到現在,林醫生頭一次見到一點希望的曙光。
然而還不等光芒將他普照,窒息已經先一步占領了他,脖頸間居然被纏上一段軟管,軟管不斷收緊,沒多久已經深深嵌入皮肉。
瀕臨窒息的林醫生奮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馬醫生還是站在對面,他依舊死死握著那柄卷刃的手術刀——剛才的判斷應該沒錯,除此之外他手中并無別的武器。
沒有別的……那這根軟管又是從何而來……
偷襲者仿佛是來自于背后……
背后!
林醫生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路上他都在為安靜的環境而膽戰心驚,原來那并非是他神經過敏,那種安靜的確反常無比,不說別人,那位躺在推床上的病人,之前不是還一直哼哼唧唧的嗎,可自從馬醫生前來“接應”之后,他居然一聲都沒再吭,仿佛周身病痛都煙消云散了似的。
襲擊者是病人,襲擊的武器無疑就是輸液軟管。
哪門子的病人會襲擊醫生?分明就是蓄謀已久的兇徒。
林醫生的心中只剩一片冰涼,別說他此刻已經被人扼住要害,哪怕他還毫發無損,在狹小的電梯間內一對二,他也沒有絲毫勝算。
模糊的視線里最后看到的是電梯門上的電子數字在12和13之間閃爍,格外慢,12已經黯淡下去,可13遲遲都沒有亮起來。
民間有種說法,當人瀕死的那一刻,體感時間會變得特別漫長,所形容的便是他此刻的狀態嗎?
嘎——吱——
金屬劃擦的聲音。
聲音究竟是大,還是小,林醫生已經判斷不出來了,因為他的耳膜已經在鼓動嗡鳴,以至于聽什么都不真切,他甚至懷疑這種雜音不過也是一種死前的幻覺。
然后,就有一大塊物體重重砸了過來。
如果林醫生還能夠看得清楚,他就能看得出來,砸過來的是個人,是……馬醫生。
首要目標應該不是他,因為,砸偏了。背后的“病人”發出一聲悶哼,顯然被砸的夠嗆。
脖頸間纏繞的軟管一下泄了力,氣管的通道恢復正常,空氣爭先恐后的灌了進去。林醫生還來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悅,已然被嗆了個死去活來。
偏偏還有人絲毫也不體諒他此刻的痛苦狀態,直接動手,拽著他的胳膊,宛如拔蘿卜一般將他從馬醫生與病人之間的間隙中拔了出去。
好歹避免他淪為人肉夾心。
驚魂難定的林醫生艱難的轉動腦子,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對呀,既然兩名偷襲者摔成了一團,那么,將他拽開的人……是第三方?
林醫生刷的一下回頭,就見譚西晨,沒錯,正是譚西晨,他正將飛踹的腿收回去,鞋底的形狀與馬醫生背心處的鞋印形狀完全一致。
警察嘛,制服犯人算是家常便飯,有點格斗技巧也不值得奇怪。真正嚇的林醫生張大了嘴的是電梯門的變化——
門開了。那是當然的,門不開,譚西晨也進不來。
真正的問題在于,電梯雖然停下了,卻停的不是地方,堪堪卡在12和13樓之間,所以門是被硬生生的撬開的,門框上還可以看到被撬壞的凹痕,所以之前聽到的金屬劃擦聲并非林醫生的幻覺。那條只能供成年人側身擠進的縫隙中,底部還能看到12樓的光線,上半部雖然連上了13樓的空間,可也只出現了一個洞。
林醫生費力的想象自己方才錯過的情節,越想越覺得不敢置信——譚西晨用某種方法制動了電梯,然后他用蠻力撬開門縫,自己貼地一個滑鏟,不僅硬生生的擠了進來,還順勢踹飛了馬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