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么相信老田的記錄，不認為是他記錯了？”

短短幾行內容，出現了兩個23點57分，任何人的第一反應都會懷疑這是筆誤。

“一個人對于時間的認知和記憶不見得準確，雖然警察在這方面受過嚴格訓練，但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無誤，而且當時的情景只怕萬分危機，我師父在應激狀態之下，看錯了時間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這里面其實并沒有疑點，不是嗎？”

“如果沒有下面的記錄，那疑點的確不存在。”譚西晨的手指點在了“24點整”的字樣上。“這是一個十分特別的時間，哪怕其它時間都看錯了，但是對于整點，任何人都不至于會看錯才對。”

高建林下意識的點頭。

懷疑田云杰出了筆誤，事實上并非今天才有，很多年前，當著田云杰本人的面，高建林便直言不諱的提出這一點。而田云杰的理由與今日的譚西晨幾乎一模一樣，他反問——“老高，不管我當時是怎樣的狀態，對于凌晨整點，我怎么可能看錯？”

另外，當時田云杰還提出另一項證據。

譚西晨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手指向上移，指向第二次出現的23點57分，“你看，在這個時間，邵仲庭撥打了我師父的電話——曾經有人給我說過，如果感官出現幻覺，會刻意模糊一些至關重要的細節，但是手機來電肯定不屬于無關緊要的東西，因為……”

“來電會留下記錄。”出乎譚西晨意料的，高建林居然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主動接話，仿佛已然妥協。

只有高建林自己明白，與什么妥協無關，只不過是因為眼前的一幕居然與記憶重疊在一起，嚴絲合縫，幾乎分不清今朝與往昔。

記憶里，田云杰向他展示了手機里的通話記錄，反問他，“就算我記錯了，來電顯示總不會也出錯吧？”

高建林所不知道的，不光是他在懷念，譚西晨也同樣想起了一個人……白藝，關于幻覺中細節的說法，便是她告訴自己的。

高建林忽然開口，“關于時間問題，老田有個說法，稱其為——消失的三分鐘。”

消失的三分鐘——譚西晨心頭“咯噔”一跳，仿佛短短的幾個字里暗藏著世間最恐怖的故事。

正要細問，敲門聲伴著汪州的大嗓門，“高局，我們從現場回來了，能進來嗎？”話音才落，那小子便不請自入。后面居然還跟著網監那小姑娘，像是一條小尾巴。

譚西晨一看就忍不住皺眉，難道是這兩位搭檔去的嘉悅中心？那現場調查的結果還能指望嗎？

一切果然在譚西晨的預料中，汪州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在現場沒能找到犯罪痕跡。”

既然沒找到，那急吼吼的跑來局長辦公室做什么？好不容易逮到一次高老頭口風松弛的機會，下一次再如此深入的談話，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譚西晨當真無比惱火，但這蓬火氣最終也只能憋屈的壓在心頭。

他提示，“做過照片對比了嗎？”

“當然做了。”汪州把手機屏展示給隊長看，“通過對周邊參照物的對比，能夠鎖定陳尸地點——如果真的有尸體的話，應該就是這里，與之前城南分局找到的地方完全相符。”

言外之意，既然前后兩隊人馬找到的地點都一樣，必然是不會有錯的，畢竟就算小學生做算數，大家也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聽你的意思，不認為這里是案發現場？”

“老大，我們沒有找到尸體，也沒有發現血液反應。世上總不會有如此干凈的現場吧？”

曾經在投影屏上展現出的血液照片著實讓人記憶猶新，譚西晨估算出血量，倘若那些真是血的話，魯米諾試劑不可能沒有反應。

要么，就是汪州和分局的人都沒有找對地方。

要么，只能承認現場真的是偽造的。

譚西晨又問，“既然什么都沒有找到，那你來匯報什么？”

“沒有找到尸體，沒有找到血跡，但是……”汪州面有菜色，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之后，才勉強把下面的話說完，“但是，我們發現了一條新線索。”

隨著汪州滑動屏幕，手機上展現出來的東西讓譚西晨直皺眉，實在是太難看了，“這不是分局從現場帶回來的亞力克立牌嗎？”仿造三名“死者”的服飾制造的玩意兒，充滿了惡趣味。

“不是那三塊，是……”汪州似乎有些不知該怎么說，索性將燙手山芋扔給別人，“這條線索是小姜發現的，還是她來說吧。”

可憐的姑娘就這么從幕后被硬生生的推到臺前，可如今再想拒絕顯然是來不及了，早知道汪州如此不厚道，她就不應該被他忽悠上樓。“那個，譚隊，不是你讓我幫你整理游戲資料的嗎？所以我剛才一直都在刷游戲論壇。”

對此，譚西晨頗為無語，敢情在宅女的認知里，整理資料就等同于刷論壇？

見刑偵隊長板起面孔，姜雪妮更是畏畏縮縮，但她好歹忍住把該說的話說完了——畢竟話題與她最喜歡的游戲有關，若是換成其它，口齒肯定沒有這般利索，“這是B15發售的新周邊，發售時間是今天上午十點。”

譚西晨著實難以理解，“這東西當真有人買嗎？”

姜雪妮搖搖頭，“不僅沒人買，而且大家都吐槽這是迷宮最丑的周邊，吐槽貼成了如今整個論壇里最火爆的版塊，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話就是——GM的腦子都變成迷宮了。”

譚西晨沒有接話，但他知道，游戲開發商的腦子沒問題，這款莫名其妙周邊的發售，只怕另有所指。

“譚隊，我還想到了一件事，只不過想法很模糊，不知道該不該說。”汪州一邊說話一邊抓后腦勺，看他那動作，也不怕把自己給抓禿了。

譚西晨斬釘截鐵的一個字，“說。”

“還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的關于游戲場景虛化的問題嗎？今次事件給我的感覺和雪月山莊那一起很像，會不會本來并沒有案子，被動了手腳的只是畫面本身？”

聽他的意思仿佛是在懷疑賈永亮的判斷，雖然只是一張網絡上的照片，但如果連死人和活人都分辨不出來，那法醫主任真的可以提前退休了。

譚西晨卻沒有反駁汪州的異想天開，畢竟那是他親身遭遇，他之所以會從雪月湖旁邊的峭壁上摔下去，不就是因為當時眼前所見陡然一花嗎？事后他對賈永亮描述經過時，并沒有添油加醋，事實就是那樣——他眼前的那塊“屏幕”給他提供了錯誤的視覺信息，杜撰了一個虛假的落腳點，以至于他一腳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