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隊,你要的資料涉及范圍實在太廣了,沒法一口氣都搬過來,我把存放相關資料的檔案編號都記在這張紙上了,你按照這個去柜子上檢索就能找到了。”檔案科管理員劉欣一邊咳嗽,一邊將紙條推到譚西晨的面前。
她之所以會咳嗽,倒不是因為病了之類,實在是檔案室里的灰塵太大了。即便是她,都不知有多久沒有進來過了。
隔壁存放證物的那間還好,畢竟實物有其不可替代性,時不時還有人進去看一看,可這間純文字資料的……
劉欣猶豫再三,還是沒能忍住,“你真的不需要我幫你調閱電子文檔嗎?只要有關鍵詞,比你一頁一頁的翻舊檔案快多了,而且也不容易遺漏相關信息。”
“可惜啊,我這不是沒有關鍵詞嗎?”譚西晨故作遺憾的嘆了口氣,“如今我也只是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思路,具體要找什么東西還真說不準,所以才會辛苦你幫我找這么多檔案編號,我試著在里面隨便翻一翻,希望能找到有用的東西。總之,看運氣吧。”
“翻舊檔案是件很辛苦的事。況且你如今……”劉欣往他的輪椅上看了一眼,都不忍心往下說。
倒是譚西晨自己,對于傷腿一點顧忌都沒有,“現場我去不了,如果連查資料的事也做不了的話,局里找我回來還有什么意義?不如讓我繼續呆在醫院里算了。”
關于譚西晨之前所住的醫院,雖然劉欣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卻道聽途說了一耳朵,知道所謂的住院,其實就是變相軟禁。
話題轉到這上頭,劉欣當然不敢貿然去接,只能老老實實的閉嘴。
譚西晨又叮囑了一句,“別忘了打開所有監控。”
透過轉接到辦公室電腦上的監控畫面,高建林看到譚西晨坐著輪椅鉆進了檔案架之間。緊跟著,監控畫面也相應跳轉,繼續將他的影像分毫不差的傳遞過來。
仿佛他的背后生出了一雙窺探的眼睛,他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站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
高建林嘆了口氣,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不忍。
可他終究沒有關閉電腦畫面,反而不眨眼的盯著看——這是他們兩人事先約定好的內容,高建林將檔案室的全部權限都開放給他,而譚西晨則要接受全程監控,不管他動了什么資料,看了什么內容,高建林都要在第一時間知道。
果然啊,他是沖著這個去的。
甚至無需攝像頭拍出檔案上的具體內容,光是看見那個編號,高建林就知道他想找什么東西,因為實在是太熟悉了。
邵仲庭的案子,他不允許別人碰,尤其不允許譚西晨碰。可是他自己,在這些年月里卻不知道反反復復的看過多少回,以至于哪怕只是一個檔案編號,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正是因為清楚,高建林才拿不定主意,這些東西究竟該不該給譚西晨看,如果他非看不可,又有幾成內容是可以透露給他知道的?
高建林尚且還沒有從舉棋不定中掙脫出來,發生的連串事件便已經將局面推到最糟糕的地步。譚西晨那小子實在太會審時度勢了,明明一開始是他自己請求回來上班的,可是尸體消失的事件一出,他當即翻臉不認賬,回局里可以,但也順勢提出了連串條件。
邵仲庭的案子分了兩部分,盡管從譚西晨的私心出發,他迫切想要知道的是自殺那一起,畢竟那直接導致了他師父田云杰的殉職。
但是最后,譚西晨還是先一步選擇了學術造假的相關檔案。他是警察,身份尷不尷尬的先不管,但深入骨子里的自我定位讓他在做出任何決定的時候都不可能真正不管不顧隨心所欲。
抬手抽出檔案盒,從上方撲下來的灰塵讓他咳了個死去活來,稍微平復些許,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盒子。
擺在最上方的是一份結案報告,報告認定了學術造假確有其事,主要案情經過是邵仲庭剽竊了他人的研究成果。
報告寫的十分簡單。
簡單的報告通常有兩種情況——要么案情一目了然,沒有什么好寫的;要么案情別有隱情,而那些隱情還沒有被挖掘出來。
很顯然,譚西晨懷疑是后者。
他甚至認為,就連師父也這么懷疑過,不然的話,后面的那起自殺案,已經升入管理崗的田云杰沒有道理會插手。雖說就當時的情況來看,接警電話轉過來之時,留守值班的只有一個小警員,但也不是非要田云杰陪著出警不可,哪怕從隔壁處室臨時借調一個同事幫忙呢,什么辦法不能解決問題?非要讓領導出馬?
那么問題來了,從學術造假到自殺,兩個案子之間居然間隔了兩年之久,如果說因為鬧出丑聞而自殺,這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但過去那么長的時間,應該怎么算?
另類的忍辱負重嗎?
能夠說的通的一種解釋是,或者兩件事彼此之間并沒有因果關系,邵仲庭走到最后一步弄不好是受了別的刺激。
但直覺告訴譚西晨,真相絕對沒有這么簡單。
一個案子要成立,邵仲庭是加害者,那么對應的還必須有一個受害者才行,既然查證邵仲庭竊取了他人成果,那么這個“他人”是誰?
好在報告很簡潔,譚西晨掃了幾眼,已經找到了那個名字——
安東。
怎么會是安東?
這個名字的確存在于譚西晨的記憶之中。
燕翔飯店的論壇中,最后上臺的安靖霄因為言談出格,還曾引起譚西晨關注,只可惜當時他還沒來得及深究,爆炸就發生了……
爆炸之后卻沒能在死難者和幸存者的名單中找到“安靖霄”三個字,不得已只好拜托雷宏偉幫著查,得到的回復就是所有的與會者之中姓安的只有一個,名叫安東。
然而,整個邏輯清晰又富有細節的過程,今時今日,似乎只存在于譚西晨的記憶之中。
爆炸雖然也發生了,但卻沒有燕翔飯店什么事。
或許有一點改變能稱之為幸運,爆炸發生的時間并非會議期間,而是會議之前的搜查過程中,與會者們安然無恙,死的……只有一個白藝。
而與會者的新名單就像是故意與譚西晨過不去似的,其中,安靖霄三字赫然在列,反而是安東,不知所蹤。
本來以為徹底消失的名字,如今又始料未及的出現在一份塵封的案件卷宗里。
也虧得譚西晨是一名習慣了死扣邏輯細節的刑警,否則此刻的他只怕已是滿腦子漿糊,再也分不清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