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鋪墊

知道這是人工山之后，莫石異再次踏上這座山的心情非常不一樣。

梯田式的種植方法，而且山頂和山腳的農作物也是不一樣的。

按照玦的說法，這里因為均勻分布著火山灰，所以非常適合種東西。

因為在這三個城市之間地面最高的只有這里，城市中最高的大樓也看不太清楚這坐山。

莫石異拿著高度計才確認了，這山實際上就是個圓錐形，雖然底盤不太規則，大概是受原地形的影響。

一圈又一圈繞下來之后，莫石異沒有發現任何間隙是可以到內部去的。

大概說法成立，這完全就是堆砌后加固的，里面沒有空間。松散的火山灰能加固成這個形狀已經不容易了，如果還保持中間空心大概是不能保證內部不會掉灰的。

放棄了對人工山的探尋，進而轉向更低一些的地方。

雖然玦已經在山上打了個叉，莫石異只是多少覺得不死心而已。

現在不如去探尋高度更低的地方。

圓錐狀比較流暢的是在山的西北方向，也就是比較接近邊緣的地方。逐漸以大階梯狀降低的是東面，小松坡在它的東偏北一點。

莫石異突然想到，會不會這個地方實際上就是離玦的“私產”很近。

既然是為他準備的，那么如果他不得不逃出來的時候，起碼是個稍微近一點的地方，不至于怎么也到不了吧。

說不定其實理所有的出口都很近呢……莫石異發散想著，但又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最近的地方是有3、4千米的實心地面，這個中空層哪能每個都高度很低，本來就是個“發現”，是天然的。

莫石異看著這些通道周圍一圈的“×”，也嘆著氣。他準備城郊開始順時針探索。

這些階梯式下降的地方，通往小松坡的路是最順的，其他地方多少有點崎嶇，不是人走的。

莫石異先去了主城北，對照著幾份地圖得出的地面比較厚的地方。

城北比他想的要荒涼，地面都偏硬，偶爾會有點濕潤的土地，但是沒有任何植物。這里一路平坦，實在是怎么開都沒看到可能出現讓這些菌可以“呼吸”的口。

北偏東一些要好很多，稍微有些植物，甚至有一些是從上垂下的姿態，蓋住了巖石。

莫石異上了幾次當，以為植物遮住的地方是空的，為的看清一些，差點撞上去。

試了幾次之后，他學會了躲避這些實在是太有迷惑性的植物。

直到他開過了某片這樣的植物，回頭看了一眼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了里面好像是空的。

莫石異當即掉頭，這實在是太隱蔽了，高度也只夠他躺著進去，手電照一照，大致確定里面是中空的。

莫石異扔了個石頭聽聲響，石頭磕碰了幾次。不管了，先下去。莫石異掏出了已經準備了好久的下降用的繩索。

這里下去確實是中空的，天然的，有點奇奇怪怪的黏糊糊或者纏人的植物還是什么的，不過沒有發光。

他哪怕關閉了手電的光，也完全看不出什么。

在這里大致看到了有點像是那個筆記本描述并畫出來的東西，就是不發光。莫石異艱難從這里探索完成之后，艱難地爬出來，實在是太費勁了。

莫石異對照著地圖，給這個位置畫了一個圈。這里玦確實沒打叉。

這說明了類似的地形是適合去找的。

他還摘了兩顆，當成了紀念。

出來以后，他觀察了一下四周，覺得這樣的地面形狀似曾相識，

他決定再補一下物資之后，去人工山下非常來比較崎嶇的地方，應該總有一兩個口。

此時這種地毯式搜索，包括回城補充物資、修整，已經花費了莫石異二十多天的時間。

玦那些“×”，不知道他斷斷續續找了幾年，是不是已經找得放棄了。

玦帶著防護還算完備的灰流坐在五層的生活區廣場顯眼的位置，這里的信息處理區域是素淵喜歡來的地方，即便她今天沒有來的意圖，在這里和她是“一派”的人也會通知她。

素淵果然來了，帶著她標志但冷漠的笑意。

“你回來了。”她不驚訝。

“嗯啊，好費勁的。”玦平靜地看著她。“還把這個罪魁禍首帶來了。”

灰流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了眼睛處是透明的鏡片以外。不過也夠素淵認出來了。

“你來晚了。是為了這個人嗎？”素淵指著灰流，灰流現在說不出話。“我感應你好多天了。”

玦“嘖”了一聲。“就是為了這個人。這不是，捉到這個人，才好給你們交代么。”

他拉開了灰流的防護面罩，露出他表皮已經有水泡的臉。他這樣雖然沒死，但聲帶早就不能用了。

“給他打了好多營養素呢。”玦有點“心疼”這個消耗，“不然早就成肥料了。”

素淵好像笑了，“嗯，挺好。他說什么了沒？”

玦伸了個懶腰，“什么有用的都沒說。因為之前對我太狠了，到了這里，只想著求饒。”

素淵這時面對面問話結束，坐在玦的旁邊。

“沒能攔住這些人的破壞，反而把你帶走了，你說，我怎么補償你好呢？”素淵拍拍玦的大腿，問出了像個長輩一樣的問題。

“也不算你的錯吧。是你們七個人的問題。”玦調整了一下坐姿，順帶把灰流推到了地上，然后頭靠在素淵的肩膀上。

“不過這次真的很疼，非常疼，還很絕望。”玦沒用委屈的音調，反而有點藏不住的冷靜。“希望以后再也沒這種經歷了。”

素淵輕輕摸著他的頭發，就像是給小狗順毛。

好幾分鐘過去，大概是靠夠了，玦再豎起身體，把在地上扭成一團的灰流拎起來，“既然你看過沒什么指示，那就帶去當肥料了。”

“嗯，去吧。”

“這個東西。”素淵把黑色小盒子放在桌上，給他之前開會的第二代看。“之前就有人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吧？生活區位置過于固定。”在這房間里，還坐著兩個他信任的人。

素淵主管區域規劃，這位二代主管教育，他會接觸更多年輕人，這是素淵叫他來的原因之一。

“你試過了？”二代問她。

素淵知道二代一向保持中立，這個問題沒別的意思。

“弗里，你可以去生活區邊緣試。”素淵也沒有指向地給他意見。“我已經讓原悄試過了。”

“這里周圍沒有重要儀器，直接試不行嗎？”

素淵意識到這就是弗里吉哈特挑在這里會面的原因，他是個某種地方固執的人。

素淵同意了，他打開了開關。

他掏出自己的便攜設備，確實已經無法使用了。再關閉之后，設備還需要一些反應時間恢復。

“放這個東西的原因……”弗里思考著，素淵原以為他會得出自己的見解，但他還是提問，“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也許那些第一代會有人知道，但他們可能阻止我公開這個東西。”

“公開……”弗里顯然在猶豫。

素淵微微不滿。“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主張教育上的探索是求真為主，不分來源嗎？”

“會引起騷亂的。”弗里沒在隱瞞自己的顧慮。

“難道你認為隱瞞就是正確的。”素淵看向另兩個人，他們沒有發表意見。

“我只是認為他這樣放是有他的道理。而且，這實際并不太影響我們的日常生活。”弗里說的“他”是明敘，這一點是素淵自己告訴他的。

素淵突然快步出這房門，朝著下一層地塊看。她感應到了什么人在下面。

“南封，你怎么什么事都要親自來呢？”

南封不緊不慢走向她所在的地塊。“這是為了表示誠意。哎，也不是。我來找弗里。但你倒是，一確認小玦爺回來，就想著這個盒子的事情了。”

弗里站到南封跟前，“那你知道這個盒子為什么放在那里嗎？”

“我不知道，南冬迅大概知道。”南封也不是一開始就成為領頭的人。放這個東西的時候，南封還沒有可以開這決策會議的地位。

南封和南冬迅雖然在進入這個地塊之前就是親屬，但關系并不親密，用南封的話說，只是同姓的遠親。

見南封沒有要走的意思，“你找弗里有事的話，那我也沒其他什么要說的了。”素淵轉頭回到那個房間。

南封和弗里走到足夠遠的時候，南封不滿地對弗里說，“告訴過你不要單獨見她。”

“我不是……”弗里想說他還帶了兩個信任的人。

“他們不算。你需要帶的是有足夠地位的人。起碼是我阿姨那種的。”南封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以為這個東西是偶然發現的嗎？她要瘋起來，你可按不住。”

這場秘密會議結束的第二天。

玦在生活區邊緣，聽到了關于那個盒子弗里不愿意公開的討論。

有人收到了一段視頻，正是素淵和玦在討論這個東西怎么辦，其中有一段時間視頻是連不上的，解釋就是，這個盒子它切斷了當時的電子設備的運行。

弗里作為本來就不知道的第二代，他不站在“非初代”這個更大的群體這里，而以“領導者”的角度，這令許多人不爽。

關于這個盒子的事情一直沒有動靜，玦原以為是其他人暫時把它壓下來了，現在看來是她一直都沒說。

她還是要公開，用這種方式。

有人在破壞生長枝，那些平時根本就不會來這“原始森林”的人。

玦遠遠看見他們，等玦到達的時候，這兩個人已經跑去了別的地塊。

他們似乎知道怎么取得這個盒子，只摳開了生長枝“樹干”部的一半，中間沒有東西就立刻放棄了。

單單去阻攔沒有意思，玦能做的就是處理好這個時候因他們的行為而數量增加的被驚擾的動物帶來的破壞，這還比較緊急。有些動物對生長枝被破壞尤其敏感，更會多吸收能量，造成自身能量不平衡，玦安撫它們都有些來不及，況且是他自己放棄了管理這里任何一個人的權利。

這個時候莫石異還沒回復他找到那個中空層，玦暫時任由事件發展。

目前已經有幾個和素淵同級別的人在解釋，這個盒子是初期區域規劃的一部分，是為了保證生態平衡，讓人類的發展空間固定特意設置的，以防過于散亂分布，不便交流，也可以減少大型器材的搬運難度。

他們發出的這個說明，討論度遠沒有這個偷偷泄出的視頻高。

同時，也有別的流言出現。說玦可以在地面上生存兩周以上的，還有地面上的人類就是知道了這里埋著這個盒子才破壞那個部分生長枝的。

這樣看來，地面的人把玦帶走那件事，可能就不是玦被迫的，而是他自愿的，因為地面的人發現了一些不該發現的事情，玦不得不做談判。談判的內容也許是讓地面上的人不要繼續探索這里，當然也給點什么好處，也許是錢之類的，畢竟，這里的“國庫”錢不少。

“國庫”的錢從哪里來的，也有許多人不知道，只知道，玦他應該可以隨便用，和他自己的錢袋子一樣。

出了這個視頻之后，同弗里一起去的人都否認了偷拍，而且那個角度確實也不是他們能拍攝的。

作為決策者之一，他當然不可能因為一點流言就陷入自我懷疑，他從不認為當時的選擇是錯誤的。

只是南封既然提到了他的阿姨，他決定去找一下南冬迅，問問她，應該是說他們初代的居民，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其實從第二代起，就不知道了。

到南冬迅那里的時候，她在檢查自己得來的數據。不過南冬迅對他的到來并不奇怪，很快就暫停了手頭的工作，帶他去沒人打擾的地方。

“我原來聽說南封和你關系不好的……”弗里意識到自己似乎認知有問題。

“我還以為成修元和阿玦關系不好呢，結果救命的還是那個家伙。”南冬迅笑笑，“我跟南封關系也確實不怎么樣，在進這里之前，他家和我家有點矛盾。這不是都進來了，原來的矛盾也不存在了。”

“救命？”弗里微微低頭，“所以他去地面上的情況還是并不和平。”

如果只是比較長時間“和平”消耗的話，表現最多是困，嗜睡，但不致命，超過極限時間會有生命危險，只是睡著的狀態下，消耗量非常少，極限時間通常要比可以普通活動時間長好幾天。

這是推算出來的。

“豈止不和平。”南冬迅輕蔑地說。“如果不是成修元暴力……算了，那就會出現第一個在地下死亡的，明明對能量很適應的人了。”

弗里沒想到會有死亡。在這里對能量適應良好的人，哪怕是瀕死的情況下，只要持續吸收能量，就總能恢復。如果活膩了想自殺，一般選擇去地面上。很少有人這么做，據他所知，這樣做的只有明敘和他的幾個追隨者。

“你在進入這個決策層之前，被告誡過吧？不要和素淵發生正面沖突。”

弗里點點頭，“對，說是起碼不能讓她當場發火。但沒人告訴我原因。”

“有些事我們不說是因為對明敘的尊重。明敘規劃了這個世界。”南冬迅手指指著下面。“但是在素淵小時候，出現過兩次，生氣影響了周圍人體內能量的事件。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造成周圍的人體內能量分布不平衡，就像是生病，嗯……就是自己體內的細胞攻擊自己那種。會很難受，甚至會像需要安撫的動物一樣，超出你能承受的范圍。”

南冬迅很久沒說過“生病”這個詞。這里能正常生存的人幾乎會不生病，但有人是出生后就對能量不適應的。

“影響幾個人？”

“我們不知道她最大能影響多大范圍，半徑十幾米我認為是最起碼的。你想想，她的感應范圍有8、9個地塊。而這個保密的能力只是這個的強化版本。”

弗里想了一下那個開會時如果她發怒的場景。也許被推選出來成為決策者的人，可能是因為溫和不容易激怒她，或者有人不怕她。

“四百多年來，都快五百年了，我們都要維持她平穩，小心翼翼。但我看她這段時間不太正常，怕是憋瘋了。總覺得有這么一天的，再怎么延遲，都會有這么一天的。”

弗里結合了南冬迅前面說的，“那現在她的表現，先從自己的弟弟開始？”

“弟弟？啊，差了三百多歲的弟弟。”南冬迅笑了笑，“你知道為什么一定要存在這個弟弟嗎？”

弗里猜不出來，他搖搖頭。

“是明敘為了讓她有點事情做。她只要忙著撫養一個新的生命，應該就不會想太多自己的事情。但這也就維持十幾二十年，之后就不會再那么忙了。”

弗里聽說過，玦是被素淵養大的，玦的生母本就是個不能適應地下能量的人，硬是瘋狂追隨著明敘，強行生長到成年之后，執意成為明敘的情人。而這些天生適應不了的人，一般出生幾個月到一兩年后夭折，之前最長的記錄只有六歲。

“還偏偏這個弟弟是最完美的。”南冬迅無奈說著。“哦，還有件事情，也很諷刺。素淵改過名字，自己改的，她非常討厭自己的原名。理由就像她不肯用自己的姓一樣。”

一次次爬上爬下之后，莫石異終于走到了一個非常長的通道，特別窄的地方剛夠一個人。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鐘，突然寬闊起來。這個地方大概是不止聯通了一條小路，這個地方莫石異感覺到了風。不是完全黑暗的地方，地面上有東西發光，堪比他的已經不太有電的手電筒。

莫石異蹲下，這里長著和筆記上幾乎一樣的東西，菌蓋，菌褶，菌柄，有的有鱗片，有的有菌環。

筆記上還寫過，這個東西原型燒湯味道鮮美，但是現在這個狀態，不知道怎么處理合適。曾經用開水煮過，這個菌也就是大了一圈，光芒沒有化到水里，隨后，拿出來長了一口，沒有印象中的鮮嫩，仍可以吃。

莫石異摘了一顆，聞了聞，奇奇怪怪的。放進可以即時加熱的小鍋，唔，大概就是筆記上寫的菌菇湯了，沒吃出什么味道。

他又摘了兩顆，放進小箱子里，從這洞穴出來，再測這箱子內的放射量，果然幾乎沒有，這個菌的亮度絲毫未減。

莫石異回到這個地方，盡可能裝滿了他帶的容器。

莫石異沒有問玦為什么要他做這個，只是大概猜測是要做什么破壞性很大的事。

“你到現在是不是不知道誰才是對他最有意見的人？”莫石異想起南冬迅和他一起在地面上找玦的時候說起過。

“他沒說，我也就沒問。”

“我們戲稱阿玦為落魄王子，是我們地面下這些人當成一個國家的話，最早規劃的他的父親是國王，國王的女兒當然是公主，不過國王已經去世，公主成了沒加冕的女王。這位王子，從撫養的角度來說，既是國王的兒子，又像是公主的孩子。阿玦被年長他很多歲的姐姐養大，可能被女王當成了自己的‘東西’。但如果這位公主，或者自認為女王，不知原因發起瘋來了的話，落魄的小王子是最能制衡她的。”

還沒等莫石異問是哪種類型的制衡，南冬迅繼續說，“不是說感情上的那種。因為阿玦他能承受的能量變動幅度很大，上限高，自己調節溢出的能量速度快。所以他能去安撫大型動物，他能和女王對峙。”

莫石異給玦發信息的時候心情有點復雜，找到了這個東西，是不是意味著，他隨時做好了“對峙”的準備。

“坤離，我只是想看看天，你說我做錯了嗎？”素淵結束了她和地面上人的聯絡，坐在困在儀器前制作溫度變化模型的坤離邊上。

“……沒有。我……也很喜歡看天。”坤離不知道這樣回答會讓他活動范圍大出多少。他已經很久沒能到上面的地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