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已經疊起來的書本一如既往，谷梁樹把水杯放在書旁，手心先接觸到了某個圓鼓鼓的硬物。
薄荷糖的綠色包裝紙在晨光里晃了晃。
她下意識偏頭——旁邊的袁柿桌面上同樣也有。
谷梁樹疑惑的看了看遠處同樣剛坐下的周晨尹，確定這個唯一可能給她糖吃的人應該沒時間放糖果，就算她給糖也不該給袁柿也放的，不然等著她的又是情侶鬧劇。
她只好問前排正和同桌熟絡聊天的王小傲，趁王小傲熱火朝天的交流間隙，她出聲：“王小傲，這誰給的？”
“張萱琪給的。”沒等王小傲說話，他隔壁的眼鏡崽同桌就回答了，隨即遠遠的招呼了前排的某個女生，“張萱琪，谷梁樹問你呢。”
大嗓門讓不少人都看向了這邊。
空氣突然凝固，谷梁樹幽怨的看看眼鏡崽隨后才尷尬的看向已經看過來的女生。
我問了個蛋我問。你告訴我名字不就好了。
谷梁樹恨不得把課本扣在多事的男生頭上，卻見前排扎低馬尾的女生轉過身來。
谷梁樹顧不上再吐槽，她尷尬的沖張萱琪一笑：“額。謝謝你的糖。”
少女八字劉海下，那顆臥蠶旁的淚痣隨著笑容輕輕顫動，皮膚白得像是能透光：“我買了很多，大家都有。”
聲音像融化的太妃糖，甜得恰到好處。
好像和周擇玉挺熟的那個女生？
谷梁樹隱約對對方的身姿有了些印象。
打完招呼就沒了下文，讓她松了口氣，生怕對方因為認識周擇玉而感覺出兩人的微妙關系而展開話題。
谷梁樹不慌不忙地撕開糖紙，薄荷的清涼在舌尖炸開時。
王小傲扭著身子湊過來：“所以你是不是和周擇玉吵架了啊？”
“沒。考差了怎么讓你們聯想到那么多事的，當啥苦情劇嗎。”谷梁樹含著糖含糊道，這個回答也是夠敷衍——畢竟能從一班滑到普通三班，這何止暑假沒學，這簡直就是不想學了。
重點班個個自己拼命學，又或者家里逼著學的，人員基本很穩定。
除非普通班的學生學的更拼的那幾個能攛掇位置，或者考試剛好打通任督二脈的。
“就你還能考差？”王小傲夸張地伸長脖子，喉結上下滾動，“這就是過山車式的人生？”
“像你一樣穩步掉就很有安心了嗎？”谷梁樹有些哭笑不得，感覺王小傲被她的回答惹的炸毛，“就一句話，你玩的那仨游戲，我就沒有一個段位低于你的。”
這無疑暗示她暑假盡是打游戲度過了。
兩人的拌嘴的空隙，旁邊響起桌椅挪動聲。
接近上課，班里大部分人都已經陸續回來了。
袁柿一邊舒展了一下胳膊一邊慢悠悠坐下，挺拔硬實的身姿從堅實的手臂上就有所體現。
谷梁樹余光又掃到他左手上的銀戒。
那只手順勢拿起了那顆薄荷糖……
好手。谷梁樹無聲贊嘆，再次。
谷梁樹和王小傲都看了他一眼，只是并沒有因此打斷談話。
王小傲恍然：“我草。我那是偶爾玩玩而已，暑假我出國旅游去了，又不是一直在打……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今晚來不來？”
谷梁樹點頭：“行。”
“OK。”
王小傲比完OK手勢就轉回去了，老師已經提前了幾分鐘進教室，這會兒上課鈴聲也剛好響起。
再次迎來上課時間的谷梁樹又是深呼吸了一次，好像把上課的煩悶都含在了嘴里。
聽了半堂課，發現這個老師講課極松，基本不管下面的小動作，只管講悄悄話的。
谷梁樹干脆的從書包里拿出了小說看。
從口袋里拿出差點忘記的銀杏葉夾了進去。
看著小說封面的兩個角色挨在一起，谷梁樹突然記起來前一冊借給周擇玉了，周擇玉好像借給朋友了。
應該給書要回來再鬧掰的。
谷梁樹突然感覺自己當時太不冷靜了，導致現在出現了很多后顧之憂。
“你的那本書在我那。”
側邊傳來的男聲驚得谷梁樹差點碰倒水杯。
腦海里剛浮現“老師怎么閃過來了”的想法的時候，她便冷靜下來意識到是袁柿說話。
袁柿依舊看著黑板，這會兒谷梁樹注意力到他身上他才看了一眼谷梁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課本邊緣：“在宿舍，下午給你。”
袁柿的聲音偏明朗，認真說話時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有些許僵硬，大概是和不熟的人說話的拘謹。
谷梁樹捏著手上的書封盯著袁柿的側臉，重復的疑問句像含在舌尖的跳跳糖，酥麻得讓她發懵：“在你那嗎，嗯？在你那嗎？”
為啥在你那啊？
谷梁樹正要問核心問題，袁柿就主動解釋：“周擇玉借給我的。他只說是朋友的，看起來是你的。”
陽光掠過他的耳尖，將“周擇玉借的”幾個字切成碎金，簌簌落進她突然空蕩的胸腔。
雖然知道那家伙把書當人情轉借出去了，但也太巧了。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小說封皮，想起那時周擇玉倚在走廊欄桿上的笑，校服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我那個朋友挺喜歡看小說的，動漫也看，要不要你倆加個好友啊？所謂的，‘同好’吧，二次元？不對，他好像有對象了。還是算了。”
周擇玉不看動漫，打游戲的機會也屈指可數，大多數時間都輾轉興趣班和補習班，為數不多的娛樂只有籃球。
想來可以一直和周擇玉當朋友純靠谷梁樹保持成績能和周擇玉聊聊題目，比比成績。
偶爾想想之后考哪里。
不多想周擇玉，谷梁樹回歸現在的局面——原來你不確定嗎？那你還那么毅然決然的“你的書在我那”？
但這都不是問題，重點是不用再和周擇玉溝通她的小說就能回來了。
先前想到這點有些心疼的心一下就舒坦了。
“是我的。”
谷梁樹說完，突然感覺對方會不會覺得她是每天看小說不聽課才導致掉到三班來的？
嗯……算了，別人的看法不重要。
谷梁樹在心里演了出大戲，隨后便安定下來。
袁柿也不像健談的人，所以隨后便沒了下文。
臨近下課，袁柿手中轉著的筆停下，看著身側已經津津有味看書進入狀態的少女，他清了清嗓子，喉結滾動的幅度比先前大了些：
“你借我那本的下冊，你有嗎？”
谷梁樹看他，點頭：“你要嗎？”
“我要，后續你都有？”
“有。”
“借我。”袁柿左手捂住下半張臉，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大概是為了看上去更虔誠便又說了一遍，盡管面不改色，“嗯，請借我。”
谷梁樹被袁柿這個陣仗嚇得一時沒反應，只是發覺手中的小說也恰好寫著：
他的耳朵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心怦怦跳。這是少女沒能發現的真相，他意識到自己心動了……
現實和小說差距就是大啊。
這樣的小分心讓她面對袁柿坦然了些，不再驚訝于對方的不按常理出牌。
不過谷梁樹感覺自己胡思亂想有些太過混亂，只好坦然的看了一眼周晨尹說的，袁柿對象的那個方向，視線里，叫做顧雨園的少女趴在課桌上，側臉貼著臂彎，發尾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她的頭發修剪得極有層次，碎發被汗水粘在脖頸，像撒了把揉碎的星子。
人不可貌相啊，看上去挺溫柔的，居然就因為周晨尹和袁柿說了句話就鬧不和嗎？難道是袁柿本身是個花花公子，讓顧雨園很沒有安全感？還是周晨尹夸張了？
如果這樣，和袁柿成為書友的話，會不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她想了想如果這個妹子連對象正常的社交都分辨不清楚，不管如何都要一哭二鬧三上吊，那這倆也是都沒救了。
轉而，她心里有了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感覺，就回復：“我明天帶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