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朱家的方形飯桌上，除了這兩個月常吃的干菜粥，難得出現了一小盤煎雞蛋！

苗大娘坐在北邊主位上，左手邊坐了朱老三，朱老二，右手邊是李氏和倆孩子，南邊坐了二房倆兒子，董氏則是在西屋看著小女兒一邊吃飯！

等大家坐定，苗大娘把那一盤子煎雞蛋撥到了李氏面前！

李氏嚇了一跳！“娘，您這是？……”

“吃，吃完再說！”苗大娘也不說別，只讓她們趕緊吃。

“你們仨吃，你倆不準吃！”苗大娘臉往下一拉，指了往盤子里伸筷子的朱子明兄弟倆，不準他們吃！就見朱子明和他弟弟朱子棋嘴巴一癟，眼淚就掉下來了！“哇！……”眼看著奶奶瞪他們，爹也不吭聲“奶奶太壞了，奶奶偏心！再也不理奶奶了！哇！……”朱子明跳下凳子，轉身跑西屋找娘了！朱子棋則是哭著鬧他爹抱著哄！朱老二手忙腳亂的哄拍才三歲的小兒子，好一會才停止哭聲！

“……”李氏臉紅尷尬的沒動筷子，子賢也沒動，只有子莜吃的歡，李氏連忙也夾了幾筷子雞蛋，子賢見她娘動了，他也就夾了，一聲不吭的吃起來！

雞蛋很香，但是李氏吃的五味雜陳。她下午繡花尿急去茅房，聽到了正屋的動靜，好奇，忍不住繞到正屋側面去偷聽！結果竟聽到她婆婆和小叔子說要把她們分出去，后來他們叫了朱漢田進去說的話，她也聽了！回屋后，她忍不住哭了！

子莜下午沒活要干，出去玩了，子賢出去給家里撿柴，也不在。她哭了好一會！然后認真思索怎么辦！

婆婆的意思是要把他們分出去，最好什么都不帶走！只給幾件衣服和被子，田地和房子不打算給，因為她們不會種，房子要留給二房的孩子住或者重新修葺給老三娶媳婦準備著！

而且打算明天就去找村長辦這件事，因為朱老三在家只待兩天！他認字可以寫分家文書！

如果按婆婆說的分，她們今年恐怕都熬不過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李氏沒有娘家，以前做工的主家小姐也已經嫁到了外地?？梢哉f李氏只熟悉青山村的人家，沒有任何親人可依靠！

可是如果求她婆婆不分家，基本上不可能答應，李氏對她婆婆這幾年還是有了解的，她說出來的話，做的決定，任何人都不能更改，以前朱老漢就是事事都依她，才把她慣成這種性格！

那如果只自己離開留下孩子呢？畢竟是她的親孫子！她不可能不養吧！可是朱老二不愿意??！而且李氏自己想到要和自己的孩子分開，就心痛的恨不得立馬死掉得了！

左想右想沒有好結果，似乎只有自己帶著孩子，努力賺錢養活母子仨人自己，是能讓李氏接受的！

于是她思索怎么才能讓她們母子三人在沒有片瓦遮身的情況下熬過這個冬天！……

朱子莜小姑娘吃著雞蛋，本來想給奶奶留一點，想討好一下奶奶的，沒想到娘和弟弟一人夾了一點，這一小盤子雞蛋便見了底，她鼓鼓腮幫子，把盤子里剩的一些碎渣倒進了自己的菜粥里！俏聲到：“謝謝奶奶，雞蛋好好吃?。　庇炙土艘粋€笑臉給她的奶奶！

算啦，反正是奶奶讓她們吃的，而且雞籠里的雞每天都下好幾個蛋，都被奶奶收走了，都不給她們吃的！她還見過奶奶半夜偷偷自己煮雞蛋吃呢！大概奶奶今天不想吃雞蛋吧才會給她們吃吧！朱子莜小姑娘的想法倒是很單純，性格也很像苗大娘?。≈徊贿^苗大娘肯定不會承認。如果她知道朱子莜小姑娘腦子里是這樣想的，保準會被氣吐血！……

“吃完了我們就來談一下正事！老大家的，我們家漢橋已經走了兩個月了，你今后有什么想法嗎？”苗大娘斜眼撇了一下朱子莜，平常嘴甜的不行！奶奶長奶奶短的！一到關鍵時刻還不是只顧著自己，果然是個小白眼狼！嘖……

“娘，我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守著子莜子賢好好過的想法嘛！”李氏垂著頭看著碗里剩下的菜粥，有些吃不下了！她和漢橋哥生活了八年的家，她舍不得啊……

“可你還年輕呢，還沒到二十四呢吧！娘知道你不是村里邊的村姑，有一手好繡工，還識字。就這樣寡一輩子太可惜了！娘替你不值啊！”

“娘，您別這么說！漢橋哥八年來對我很好，我不會背叛漢橋哥，不可能再嫁的！……”李氏的眼淚已經滴進了碗里，聲音也開始不穩！

“唉，可是外邊的人肯定不這樣想，肯定覺得咱家不肯放人，要扣著你在家做苦力呢！”苗大娘說著早就商量好的說辭！表面上帶著愁苦，似是情真意切般說著。

“怎么會呢，娘，怎么會……”李氏小聲啜泣著說……

“怎么不會呢？你還年輕，又不怎么跟村里人話家常，她們每天每天說的不都是東長里短嗎？而且娘是真的這么想，你還年輕，說不定哪天就能有個看對眼的，這樣你的下半輩子才能有個著落?。　?

“這樣吧，娘合計著，咱家這樣過不行！以后就算是有人中意你，都不敢上門來提親！那豈不是耽誤你！所以我們分家過吧！”朱大娘做了半天戲已經快沉不住氣了，李氏一直哭，哭的她心煩氣躁，想著小兒子的話，忍不住趕緊把話同李氏說清楚！

“……”李氏終于聽到了她娘想說的重點，也因為分心，漸漸止住了哭聲！“娘……”

苗大娘飛快打斷李氏的話：“老大家的，這可是為你好，也是為了咱們朱家好，你可別反對，只是分開住而已，咱們還是一家人！沒什么影響的！”

“……娘說的是，既然兒媳不能反對，那可以答應兒媳一個要求嗎？”李氏的聲音聽起來空洞洞的，沒什么感情！

“你說說看！”苗大娘一聽她答應了，忍不住開心，但是也沒有沖昏頭！

“娘，兒媳答應分家，只有一個要求！……”李氏說完就離開了廚房，回了東屋！看著住了八年的土胚小屋，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娘，不哭，子賢一直陪著娘，娘不是一個人！”緊隨而來的兒子，抱住了娘親顫抖的背脊，軟聲安慰著。李氏反手把子賢摟進懷里，母子哭作一團！

廚房里，朱子莜小姑娘有點傻眼，她不知道分家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娘哭了，而娘離開后，奶奶的臉色好嚇人！嚇得她心肝顫顫，不敢出聲！可是如果明知道自己的娘惹奶奶生氣了，如果她不好好表現表現，以后奶奶也不喜歡她了怎么辦？所以她一臉委屈的，瞪大自己的眼睛，不用刻意，已經被嚇滿了淚水，看起來真是可憐兮兮，惹人心疼！

“奶奶，您別生氣，娘她惹您生氣，我替娘給您道歉！您想罰我罵我都可以！您別氣了，好不好！”

不用多說，朱子莜小姑娘的演技和察言觀色功力如火純青，這波操作真的哪哪都到位！沒幾兩肉的小臉，眼睛本就顯大，更何況她還故意睜大，蓄著淚水，看起來無辜不說還非?？蓯?！

只可惜此時非彼時，她還不知道，她已經被她奶奶給放棄了，不把她當做孫女的朱大娘倒從她這番操作里看出了虛假做作！

冷冷沖她“哼！”了一聲，便離開了飯桌，回房去了！

朱老二朱老三也沒說什么，憐憫地看了她一眼，跟著他娘去了北屋。

只留下一個人的朱子莜小姑娘，一臉懵逼，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北屋里間，方桌上放了一盞油燈，一豆燭火照得房間昏昏暗暗。桌旁坐了皺眉思慮的娘仨人！“你們說，這李氏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村長不來見證分家，她就不答應分家？”苗大娘拍了桌子，生氣道。

“難不成是她怕我們不給她分東西？”朱老三一口道破這其中的微妙！

“她之前就有這種心眼嗎？她不是一直都是軟柿子，沒腦子的嗎？只會繡花和帶孩子，從來也沒大聲說過話，別人說什么她就是什么的！”朱大娘意外，這李氏平常不是很好說話嘛？今日怎么還學會威脅人了呢？回想剛才自己都是撿著為她好的話說的，她怎么還有了防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