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一座雙城，海面上的城市只是它的一半，另一半潛伏在海底。

如同折射出的鏡像，所謂“彼岸”，其實是兩座一模一樣的城市，以海平面為界，上下顛倒，形成一體，仿佛雙生，故而又名“雙城”。

沒有船，更妄論潛水艇，又如何潛到海里面。我看著琉璃，這個時候，我多么希望它會講話，告訴我怎么下到海里啊。

琉璃默不做聲地坐在海邊，我也只好坐在它的身邊，學它的樣子，望著平靜的海面發呆。不知不覺坐到了傍晚，夕陽落入海平面，眼見著一天又要過去了……琉璃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咚”的一聲，跳入海里。

我一直知道琉璃怕水，它很少進我的浴室。有一次我深夜泡澡，在浴缸里昏睡過去，琉璃醒來找不到我，跑到浴室看到我躺在浴缸里，臉悶在水里就要窒息而亡……它跳進浴缸，拼命地在水里撲騰，用爪子撓我的臉，等到我醒來，它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落湯貓”。后來的幾天，它一直在生病，掉了好多毛，默默地看著我，模樣非常虛弱。

可就在那一瞬間，它居然不管不顧跳了海。這一路上，一直是它在引領我、保護我，如果沒有它，我連第一站都到不了。它跳海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愛麗絲在就好了，可是即使愛麗絲在，它也不能告訴我了。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對著琉璃落水的海面，跳了下去。

沒有預想的一頭扎進深海里卷入黑色的漩渦，我落在一處潔白的空地上，地面散發著粼粼波光，好像水晶。琉璃的身子比我輕，它到處蹦來蹦去找出口，而我連動都不敢動，生怕踏出一步地面就會碎裂。

琉璃“喵嗚”一聲，上下蹦跶。每蹦跶一下，地面就會發生晃動，我嚇得屏住呼吸，它卻蹦跶得更加厲害。琉璃來回蹦噠了好幾下，地面只是輕微地搖晃，還好，我暗暗舒了口氣。琉璃卻一躍而起，沖我襲來，我嚇得一屁股摔倒，砸在地面上。地面發生劇烈晃動，一陣天昏地暗的旋轉，我和琉璃墜入了無邊黑暗。

我們順著一條滑梯般的通道蜿蜒而下，掉入了一間小黑屋。準確說，這是一間儲物間，堆滿了生銹發霉的破銅爛鐵。我從這堆破銅爛鐵里爬起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和撕裂的衣服，打開了儲物間的門。

經過一條漫長昏暗的走廊，我們終于到達盡頭，一束光從旁邊的窗戶里透進來，墻壁上寫著三個字——古董店。

琉璃推開窗戶躍進去，我卻意外地看到窗戶下掛著一只鳥籠，里面關著一只沉睡的夜鶯。我下意識地輕輕喚它“愛麗絲”，它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怎么知道它叫愛麗絲？”一個戴著禮帽的老人從窗戶里探出頭來。

“它叫愛麗絲？”我愣愣地看著他，以為是幻聽。

“是啊。”這個老人正是古董店的老板，他冷冷地注視著我，仿佛我是打算偷他鳥的賊。

“這只鳥是你養的嗎？”我下意識地咽了口吐沫，弱弱地問道。

“我養了它好多年了。”老板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哦，”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個朋友也叫愛麗絲，我還以為是它呢。”

“哈哈哈，那你一定是夢游了。”老板哈哈大笑，打開門。

這是古董店的后門，夜鶯是給古董店看門的。不速之客光臨，它卻一點察覺都沒有。

“它平時可不是這樣，”老板上下打量我道，“看來它對你沒有防備。”

“哦……”沒準它真是愛麗絲呢，我們又遇見了，那我得想辦法帶它離開。

老板沒有問我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于是我問他有沒有一趟時光列車經過這里。老板搖了搖頭，“這里連船都沒有，怎么會有什么時光列車呢？”

“真的沒有嗎？您好好想想，不是最近，有可能是好幾年前了。”

“幾百年前都沒有。”老板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在這里生活了幾百年，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老板見我一臉不信，嘆口氣繼續說道，“這里非常封閉，上下加在一起總共就幾十戶人家，只要有人闖入或者發生些什么事我都會知道……但你說的我真的不知道。”

“那您知道怎么出海嗎？”鹿遠明明說時光列車途經這里，怎么會沒有呢。問不出一點消息，我只好退而求其次。

“要出海也不是沒有辦法……”老板沉吟道，“不過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你得拿一樣東西跟我做交換，”他默默地看著我，突然指著琉璃道，“把它送給我，我就告訴你。”

“那不可能。”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呵……不早了，我要打烊了。”老板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半瞇著眼看都不看我們。

我和琉璃從古董店的正門走出去，與上面不同的是，這里沒有街道，也沒有房子，只有一間一間格子屋，非常擁擠狹窄，都是賣各種東西的小店。原來海上是居民區，海下是集市。

這里非常僻靜，看不到星空，聽不到海潮，沒有藍屋白墻，也沒有綠樹紅花。這里仿佛被罩在一個玻璃盒子里，密不透風，待久了讓人窒息。遙遠的海平面連接處，依稀有燈火閃爍……這里，能看到海上的明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