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橋洞。
說是橋洞,實際上也不過是一個由茅草搭成的屋子,位于東城的最角落,緊鄰護城河。
因其外形酷似拱形石橋的橋洞,所以皇城的人們都稱這個地方為“東城橋洞”。
東城橋洞的由來已無從考究,數(shù)年前,這里還是一個官府羈押死囚的地方,建筑規(guī)整,守衛(wèi)森嚴。
秋后問斬的死囚們,在臨刑前的數(shù)日,都會被帶到這個地方,按景朝舊有的習俗,要沿河祭拜先祖,洗去現(xiàn)世的罪孽,求得轉(zhuǎn)世投個好胎。
官吏和差役都覺得很荒誕,死囚們也這么覺得。
時間一久,這里便慢慢荒廢,不再有囚車路過,葉落樹倒,壁破垣殘。
官吏和差役們換了一批又一批,問斬的死囚們,也不知有沒有投上個好胎。
漸漸地,這片地方開始被皇城里的人們遺忘。直至有一天,一座類似拱形橋洞的茅草屋平地而起,在原有的地基之上,延伸數(shù)丈。
坊間傳言,這是定州以航海貿(mào)易起家的安家,在海貿(mào)時從遙遠的北疆帶來了過多的奴隸,因無處安置,便在此簡單修筑了這樣一處安置奴隸的地方。
初時,數(shù)百的奴隸都擠在一起,臭氣熏天,哀嚎遍出,險些還因一些無名的病疫,引起人瘟。
不到數(shù)月,帶回來的奴隸便死去大半,安家見狀,迫于瘟疾,便連帶剩下健全的奴隸,一同埋進了西城的山里。
東城橋洞便又沒了人跡。
對于皇城的人來說,那時候的東城橋洞就是一個修羅場,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那是只有最低等的奴隸才會生活的地方,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再后來,在官府的整頓之下,這里竟然慢慢成了一個奴隸市集。
從綿疆各處運送至此的奴隸,都在此聚集,等著買家將他們帶走。
開啟一段新的噩夢。
……
曲文苑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走了不知道多久,雪越下越大,四周的坊市都被覆蓋上了一抹白色,讓他根本辨不清方向。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曲文苑喘著粗氣,唱著跑調(diào)到聽不出曲調(diào)的歌。
腳下的路,他已經(jīng)走了很久,可是更夫口中的東城橋洞絲毫沒影兒?!霸撍赖难?!這這……啥都是白的……怎么能找到!”曲文苑的耐心已經(jīng)消磨殆盡。他停下了腳步,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自己正處在一座小橋上。
橋下是一個池塘,池水清澈,還未凍住。池中早已沒有了游魚,零星能看見幾顆水草。
要是它們能吃就好了。這是曲文苑的第一想法。
他咽了口口水,眼下他能吃的,只有雪了。
曲文苑發(fā)泄般的,猛地踢起了一腳積雪。卻沒成想穿著的草鞋太滑,向后一仰,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由于地勢略高,加之雪后的橋面積了雪,滑得厲害。曲文苑像是散了串的珠子,順著橋面直接哧溜了出去,打了幾個滾,直到撞到了一根柱子才停了下來。
撞擊之下,一大捧雪也隨之落下,砸在了曲文苑身上。
曲文苑感覺身子好像散了架一樣,嗆了好幾口雪后,忍不住地直“哎喲”。
“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曲文苑疼得蜷起了身子,“怎么什么都和我作對……”
話音未落,他聽見了一陣開門的聲響,門軸好像已經(jīng)銹死,發(fā)出極為刺耳的“吱呀”聲。
一束微弱、搖曳的光也隨之照射出來。
“這是東城橋洞?!币粋€低沉的聲音響起在曲文苑耳邊,像是在回答他。
“東城橋洞?”曲文苑聽罷,欣喜地喊出了聲,“我這是到達第一個任務地點了?”
他瞬間來了精神,抹了一把臉上的雪,強撐起了身體。他想好好看看這個地方。
但是,他只看到了一個和他一樣穿著破爛的大漢,拿著一支蠟燭。大漢長得很高,身材魁梧,面若重鐵,頭發(fā)披散著,卻沒有那么雜亂。
大漢直直地立著,擋住了身后的門楣。
曲文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這……這又是什么NPC,巨靈神?面色看上去還比較和善,不知道好不好相處……不會吃人吧?
一連串的問號在曲文苑腦海中瞬間閃過,他緩緩地后挪了一些。
“那什么,這……這里是東城橋洞?”曲文苑略顯尷尬地說道,“我……我是個奴隸。有個更夫,更夫你知道吧?夜里打更的。他說我應該來這住,我……”
“先跟我進來吧。”大漢打斷了曲文苑的話,他覺得眼前這個人聒噪得厲害。
“這……就可以進去了?按理來說不是應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這過,留下買路錢’嗎?不會進去就把我砍了吧?大哥,不然我還是不去了吧……”
曲文苑突然就有些害怕,人對于未知,總是不安大于期待。
“你很啰嗦。但是你說的,很多我都沒聽懂?!贝鬂h的性子似乎極好,彎下了腰,一臉認真地說道,“這里是東城橋洞,你說的更夫叫老劉,我也是……”
大漢說著,卻突然停下了,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過,嘆了口氣后又接著說道,“我也是奴隸,我叫蘇格,蠻族。”
曲文苑有些不太適應蘇格突如其來的介紹,眼前這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認真起來的樣子,竟然有些違和。
“我,我叫曲文苑……哎呀,尷尬死了,走嘛走嘛,進去進去!”
曲文苑的手指在雪里扣緊,他實在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尷尬。但是眼前這個叫蘇格的蠻族大漢,莫名讓他放下了一些心理負擔。
既來之,則安之。這是他高中寫作文時經(jīng)常用到的一句話,雖然每次語文老師都會在這句話后面打上一個問號,標明他的用詞不當,他依舊用得樂此不疲。
曲文苑活動了一下?lián)蔚冒l(fā)酸的雙手,艱難地爬了起來。站直了身子,他才發(fā)現(xiàn)蘇格真的很高,他一米八的個子在蘇格面前就像只小雞仔?!昂眉一铮@一身的腱子肉!”曲文苑仰著頭,“怎么吃的,長這么高,不去打籃球可惜了……”
“我是蠻族,我們的種族比起一般的種族,確實要高出許多。”蘇格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著,“不過,你說的‘籃球’是什么,我只在家鄉(xiāng)的草原上拾過糞球?!?
曲文苑顯然還沒適應現(xiàn)在自己的身份,現(xiàn)代的詞匯還總會脫口而出,他沒想著去解釋,笑著撓了撓頭。
“沒啥沒啥,外面冷得厲害。大個子,不然,我們進去說?”
“那跟我來吧?!碧K格說著,帶著曲文苑走進了屋子。
踏進門的一刻,曲文苑終于感覺到了些許的溫暖。
但是,一股老式公共廁所的味道,混雜著很濃的煙熏味,也在同一時刻,充斥著他的鼻腔、大腦,還讓他險些流下淚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辣眼睛嗎?曲文苑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屋里的氣味是有些難聞,見笑了,曲兄弟。”蘇格似乎察覺到了曲文苑的不適,但他并沒有一絲慍色,反而笑著說道,“這是奴隸生活的地方。能有住的已經(jīng)很好了?!?
曲文苑看著笑起來很是憨厚的蘇格,這個蠻族漢子的臉上,是一種無奈和些許的不知所措。
或許是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曲文苑,蘇格欲言又止,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又放下了手。
“新來的,你是從哪兒來的?”一聲洪亮的呼聲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見來了新人,屋子里的奴隸們都聚了過來。
難聞的氣味更甚了。
曲文苑打量著屋子里的奴隸們,算上蘇格,一共有十個人。除了蘇格高大壯碩些,其他人都是瘦骨嶙峋,有些手腳上甚至還有鐐銬。
為首問話的,是一個略顯俊朗的男子,穿著也要優(yōu)于眾人。
“看你這塊頭和長相,不像是定州人,西疆來的?”
面對著眾人好奇的眼光,曲文苑很是矛盾。我要說我是穿越來的,你們也不能信??!
他嘆了口氣,環(huán)顧了一下屋子,眼前的環(huán)境用極為簡陋,甚至都不能形容得貼切。屋子里除了一張缺了角的小木桌,只剩了幾堆柴草,這應該是睡覺的床。
唯一能稱得上家具的,也就是柴草邊上的一個火爐了。
爐子點得很旺,暖意從火爐的四周升騰起來,給這個沒有生機的地方帶來了一絲光熱。
曲文苑有些欲哭無淚,這……難道就是以后要賴以生存的地方?他以前一直覺得所謂的生存環(huán)境極其艱難,就是停水、斷電和沒WIFI。
他竟然開始有點懷念之前兩點一線、一潭死水一般的生活了,至少可以吃穿不愁。
曲文苑以前總覺得當時的生活很操蛋,總想去選擇更喜歡的生活,現(xiàn)在他知道,等待著他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喜歡,而是是更操蛋的生活。
什么狗屁商人,不當其實也挺好的。
他搖了搖頭。
“火爐能用用嗎?”曲文苑吸了口氣,“我……我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很遠很遠……”
“既然來了就是一份子了。”俊朗的奴隸顯得很是大方,“我叫謝宇。”
“老段?!?
“老張。”
“老趙?!?
……
像是相親節(jié)目里的自我介紹一般,在謝宇說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其他人也紛紛報上了姓氏。
一定要進行這么尷尬的自我介紹嗎?為什么能這么自來熟?曲文苑被這一連串的自報家門驚呆了。一股寒意從后背涼到全身。
他面露著禮貌而又不失尷尬的微笑,挨個點頭,作為回應。
“借……借過一下,我烤個火?!贝藭r,曲文苑更想大叫著跺腳,來發(fā)泄一下心中的尷尬。
他快步走到了火爐邊上,對著睡覺的柴草堆,席地坐下。
曲文苑在火爐前搓了搓手,火光搖曳,飄舞間,一抹寒冷的光好像從他的眼前悄悄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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