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那年：退至墻角
如果說之前的蘇梓辰和顧磊都是因我而起，那么像冬瓜那樣她自己招惹的男生絕對不計其數。而陸云也可能也只是不被接受的其中一個追求者吧。
上了高二以后，我不再關心樂曉薔的私生活，雖然陸云就坐在我身后，也會委托我轉交她喜歡的零食，可我還是盡量不和他提到樂曉薔這個名字。我開始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希望能從樂曉薔的故事里走出來，我想我會忘記所有的事，只是成為她最簡簡單單的同學。
于是，在特別看中集體榮譽的班主任鼓勵下，以前漠不關心集體活動的我，也開始跟著班上同學一起參加了許許多多班上的活動，比如合唱比賽，比如運動會。雖然只是抱著“重在參與”的心態，但感動的是小伙伴們還是會特地來為我加油。我半主動半被迫的報名了女子1500米長跑。班主任笑呵呵地說加油啊，我點點頭，心里一陣發慌。
比賽的時候已是深秋，雖然艷陽高照，可迎面吹來的風中還是透著一絲冰冷。我穿著短袖短褲，一邊象征性地熱身，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秦夢悅在等候區聊著天。這時候樂曉薔跑了過來，指著跑道上的一個男生大聲地說：“你們快看，那個跑第一的男生好帥啊！”
現在是男子1500米決賽，樂曉薔一直在操場上遠遠看著那個跑第一的男生。從一開始，到比賽結束，他都是穩穩地占據第一，中途有一個人反超，他也自如地追上，并且拉開了差距。
男子1500米決賽結束以后，就是我報名的女子1500米決賽了。
青兒和甄蕓已經提前去終點等我，秦夢悅一直在我身邊告訴我不要緊張，樂曉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裁判員拿著發令槍走了過來。
我站在跑道上瑟瑟發抖。
胸前的號碼布用別針別在了衣服上，紅色的數字似乎有點刺眼。
槍聲一響我就大腦一片空白，看不到四周的景物，只感覺到風在我耳邊呼呼地吹，周圍一片加油聲好像都離我很遠很遠。
那幾分鐘過得特別特別漫長，我不知道我跑了第幾，或是墊底。我只記得平時很少鍛煉的我跑到終點以后就體力不支倒在地上，是青兒和甄蕓拉起我，并在她們的攙扶下，走到一旁的休息區。秦夢悅已經在休息區等著我們了，我坐下以后，她就遞給我一瓶已經打開的礦泉水。
我不客氣地接過水，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立刻抬頭往嘴里倒了一口。
這時候，樂曉薔又出現了，她驚喜地說：“我剛去裁判那邊看了，跑第一的男生叫程燁然。”然后又轉身拉了拉青兒的衣袖：“青兒，他是你們班的誒。”
沒有人應答，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甄蕓遞給我一張紙巾擦汗，秦夢悅接過我喝完的水放在一邊。樂曉薔便拉著青兒，央求她幫忙打聽程燁然的手機號。
青兒大概很無奈，但是也打開手機找了一會兒：“只有QQ號可以么？我們班級群里有。”
“可以可以。”樂曉薔連忙點頭。
后來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但是以樂曉薔的性格，我也能猜出個大概，無非就是纏著人家天天聊天罷了。聽青兒說，程燁然也是有女朋友的，跟他同班，兩人很早的時候就認識了。
后來啊，直到我們班一些跟程燁然關系甚好的男生開玩笑似的互相說起樂曉薔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樂曉薔喜歡程燁然的事情已經到了半透明的地步了。
沒有一個女生希望變成一群男生嘴里的笑話，樂曉薔也一樣。最后，她把重點從程燁然放到了他女朋友身上。所有“你今天真漂亮”之類的客套話都說了一遍，給人的錯覺只是她和程燁然女朋友關系好而已，才終于被其他人遺忘。
我永遠猜不透樂曉薔的內心，不明白她內心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么感覺，是像蘇梓辰那般撕心裂肺，還是如顧磊那樣討自己歡心，又或者是冬瓜那樣未曾謀面的驚喜？曾經我以為樂曉薔勇敢又大膽，是一個天馬行空敢作敢為的女生，但是所有我對樂曉薔的感觸，都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她不同的目標對象后有所改變。
那時候我從來不問青兒怎么看待樂曉薔的這些事情，青兒也從來不提，我以為青兒只是不在乎這些，其實青兒心里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判斷。
又到一周周五，我和青兒一起回家，而樂曉薔總是會提議先去市中心玩一會兒吃點東西。逛了一圈后，樂曉薔說她想吃麻辣燙，我和青兒在吃這方面沒什么太大的講究，也就由了她。
就像生命中固然會出現的意外那般，誰都沒有料想到，那天的麻辣燙，是我們三個人看起來很美好的友誼的最后晚餐。
走出麻辣燙餐廳，我和青兒說說笑笑在前面，而樂曉薔一個人跟在后面一邊走路一邊拿著手機給她的一二三四五發消息。
當時我和青兒正在聊一個我們共同喜歡的明星，話題很熱，我們聊的很激動沒顧上其他，再加上我和青兒都是一米七的身高一米二的腿，所以走得越來越快。等我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樂曉薔已經被甩在我們身后幾百米處了。
所有出現在生命中的瞬間，也許都會變成命運的轉折點。就像那天，我們情不自禁地忽略。
我和青兒站在十字路口的街角，面前是斑馬線的紅燈。
恰好是因為一個紅燈，讓我們才突然想起身后的她。
青兒說，我們等一等吧。
我點點頭說好啊。
紅燈倒計時20秒的時候，樂曉薔距離我們40米；
紅燈倒計時10秒的時候，樂曉薔距離我們15米；
紅燈倒計時5秒的時候，樂曉薔就快趕上我們；
紅燈跳成綠燈的時候，我們回頭看向樂曉薔，她已經走到我們身邊。我剛想說話，可她卻連頭都沒有抬，裝作不認識我們的樣子，徑直向馬路對面走了過去，留下我和青兒在原地對視。
樂曉薔走過我們身邊的時候，身上的光芒很閃，就像曾經她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時那般耀眼。我不記得多久沒有看到過那樣驕傲的她，后來啊，全部都是扮演成了一個又一個讓男生憐愛，心疼，護在手心的嬌弱少女。是心酸啊，也是受過傷啊，心已死了，為他死了，我不會再愛任何人了，你別管我了，我不值得的。可是沒有哪個人會說是啊，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別怕，還有我在乎你，不管怎么樣，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太多太多次的雷同場景，像是早就寫好的劇本一般，在樂曉薔身邊，也在我眼前，一幕幕展開著。
從小就聽爸媽老師講過最后一根稻草壓死駱駝的故事，而樂曉薔在我們身上壓的稻草也一根一根地堆積起來，直到我們走過那個十字路口。
我不是駱駝，青兒也不是。
我們費盡全力甩掉了背上所有的稻草，只有扔下它們，才可以更輕松地向自己想去的方向跑去。
回家路上青兒一直拉著我的手，我不知道她是擔心還是什么，我們沒有提到樂曉薔，似乎她從來不存在。
如果樂曉薔的世界只有那么大，那我也算是繞了一圈，退到墻角，無法動彈。
晚上的時候，我看到樂曉薔更新了動態，說被自己被最好的朋友拋棄在馬路上，說她有多委屈，有多難受。底下粉絲很多，沒有共同好友，應該都是她在游戲里認識的網友們吧，他們刷了好多遍別難過，說要給她一個擁抱，也說還有他們。
我沒有評論什么，我也懶得去解釋。后來又來了一條消息提示說樂曉薔已經退出了“三人游”的群聊，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仿佛這一切和我絲毫沒有關系，點下紅色的叉就關掉電腦躺進了被子里。
想起那個樂曉薔在電話里哭得稀里嘩啦的夜晚，想起她哭著說梓辰不要她了。又想起寒假的時候梓辰打電話向我說起樂曉薔在被顧磊欺負后的哭訴。
樂曉薔的聲音很甜很蘇，哭起來更是梨花帶雨的模樣。也許，換作誰都會被泛起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憐憫心和保護欲吧。
這樣的樂曉薔似乎明明很無辜，卻受盡了身旁人的厭惡。
可能只有她那些毫不知情的游戲網友們才會說出那么溫馨的話吧，所以她只能活在那個虛擬的世界里。
因為沒人在意，所以沒人知道。
周末，我照例去青兒家和她一起寫作業，雖然上了高二以后選了不同的文理科的我們許多作業都不一樣，但是青兒英語很好，她會幫我補習，而我，通常是在一邊搖頭點頭，或是抱起課本背一會兒單詞。
而這次，沒有樂曉薔。
那天我們說起周五發生的事情，兩個人都不由自主皺了眉。
“樂曉薔也太傲嬌了吧，我們后來不是等她了嘛。”我覺得這件事，樂曉薔有些小題大做了。
“是有點，而且她裝作不認識我們，又在網上說得有多委屈，被其他同學看到，好像是我們虧欠了她一樣。”
不停的抱怨，陸陸續續從我們心里吐出來，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在青兒心里的樂曉薔并不是完美如初，她對待樂曉薔也并不是我想的那樣，努力靠近她，陪在她身邊。
剛認識的時候，樂曉薔便時常打電話給青兒約她出去玩，又經常在青兒已經到達的時候放她鴿子。后來樂曉薔又找青兒幫忙向她爺爺撒謊，青兒覺得這樣不好，就沒有照做，樂曉薔生氣了很久，青兒哄了很久。蘇梓辰和我是初中同學，青兒又和我同一所初中畢業，對蘇梓辰也有印象，所以樂曉薔那些寫給蘇梓辰的狀態，青兒一直保持懷疑，卻一直都沒有開口問我。直到后來顧磊的出現，讓青兒大驚，但是青兒依然保持著不關心的態度，即使是我們四個人一起出去玩，青兒也從不主動調侃起他們的關系。陸云喜歡樂曉薔，青兒也知道，卻也一直沒有多管，不敢多說。那些她送給樂曉薔的生日禮物和圣誕禮物，也都是樂曉薔向她索要的，只是青兒覺得不好意思不送，而我就選擇了一直裝傻。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成為注定的結局。
“或許，她只是因為父母離婚，家庭環境帶給她的影響太大了吧。”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沒想到青兒特別激動，突然提高了音量大聲說：“可是我爸媽也離婚啊，我也沒有像她這樣啊。”
我愣了片刻，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后，青兒又開口：“難道你沒發現，我們家里從來都沒有過我爸的東西嗎？”
我搖搖頭，我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只記得剛認識青兒的時候聽她說過她爸爸在外省工作比較忙，雖然也去過好多次青兒家里，但我從來沒有留意過房子里的東西，墻上，也是她和她媽媽的合影。
我突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青兒。我以為青兒是心甘情愿的和樂曉薔關系好，只是因為我自己的問題，才會覺得樂曉薔人品不好，所以只能默默憋在心里；而青兒以為我和樂曉薔是同桌，關系應該會比她更近一點，所以一直不敢多說。
事實上，除了我和青兒，樂曉薔在班上根本沒有朋友。那么多人的排斥還讓我們傻傻地相信友情。多么可笑啊！
青兒說，她多么努力地去學習去熬夜背書去考實驗班，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避開樂曉薔。
而我，除了相信自己可以學好理科外，也希望可以再也不要遇到這樣的同桌吧。
許許多多，我以為不是巧合的巧合，也只是因為無力躲開一個黏人又討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