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如今：時過境遷

我看著面前的樂曉薔，如今的她經過幾年時間的沉淀，變得越發嫵媚，越發妖艷。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蕾絲上衣，栗色的長發彎彎曲曲地伏在若隱若現的胸口，下身的短裙裙擺微微翹起，修長的雙腿下踩著一雙尖到能殺人的高跟鞋，手里抓著一只香奈兒的小皮包，翻起包扣的指甲上涂著鮮紅的指甲油，簡直好看得不像話。

“好久不見了，你們最近過得好嗎？”樂曉薔笑了笑，紅唇輕起，笑容還是那么甜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妝容，眼睛似乎比第一次見面時更加明亮了。那究竟是烏云即將聚攏前從云層縫隙中透過的一絲太陽？還是暴雨過后的晴朗？

只是當年，我還不會分辨。

“挺好的，你呢？”青兒禮貌性地笑笑。

樂曉薔轉過頭。

“服務員，給我一杯榛果拿鐵，一份提拉米蘇。”

身后幾步遠處的那幾位服務員正在聊天，聽到客人招呼后，其中一位連忙跑過來，點頭微笑，用筆記下，然后象征性地再問一句：“請問還需要點別的嗎？”

她穿著工作服，黑色的襯衫和包臀裙，腿上緊緊貼著一雙半透明的黑色絲襪，半身圍裙系在腰間。看起來好像年紀不大，可能也只有十八九歲吧。

就像當時初遇的我們。

即使再不喜歡自己所生活的環境，臉上也必須浮起微笑；即使只是強顏歡笑，也要讓別人覺得，你一點都不在乎。

“暫時不用了，謝謝。”樂曉薔合上菜單，遞給服務員，禮貌性地笑笑，動作優雅，神態自然。

服務員走后，樂曉薔把雙手輕輕拍在單人沙發的手把上：“我現在啊，就是每天逛逛街，健健身，到點了就吃個飯，沒事兒的時候，就和朋友一起喝個下午茶聊聊天，實在無聊就出去旅行，下個月要飛一趟加拿大，我想去看一看圣安妮大教堂的圣母像。”

樂曉薔舉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小口咖啡，然后放下，輕聲問道：“你們，最近在做什么呢？”

“嗯……我還在讀書，在讀研。”青兒很平靜的回答。

我沒有說話，伸手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入嘴里，感受著它在嘴里慢慢融化，慢慢變暖，然后流入心底。

思緒飄了很遠，我突然想起當年的那個天真活潑的班長，那個留著齊劉海扎著馬尾辮到處跑的女孩，那個會哭著告訴我被喜歡的男生拒絕了的女孩，那個笑起來很甜美很純真的女孩，對比眼前的樂曉薔，似乎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了。

時間是把殺豬刀，它把棱角磨平，也把那個外向開朗的女生磨成了我面前這個精致成熟的女人。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到的卻是樂曉薔凹凸有致的鎖骨。

“與其那么努力讀書，還不如找個有錢的男人，反正他們也就只會傻傻地掙錢，到頭來，還不是都給我們花？”樂曉薔輕呡了一小口咖啡，又放下了杯子。

我突然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滿腦子都是“樂曉薔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念頭”，后來又變成了“這是樂曉薔啊有這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嘛”，兩個思路像是兩條彎彎曲曲的蚯蚓，在我暫時大片空白的腦海里交叉打斗起來。

“你……結婚了？”青兒問。

“那還沒有”樂曉薔的嘴角輕輕翹起，“我還沒想好呢，畢竟也是人生大事，怎么可能那么草率？”

“那你男朋友，一定很有錢吧？”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還可以吧，他的公司也不算大。”

“那也不錯啦。”我附和地笑了笑，低頭挖了一勺冰淇淋。

“雁之，你真是比以前越來越好看了。”樂曉薔看著我，笑著說。

我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簡直不敢相信樂曉薔居然還會夸我，“哪里哪里，還是你更漂亮呀。”

“雁之，你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我心虛地回答。

樂曉薔擺了擺手，“那不行啊，你得趁現在還年輕趕緊找，不然等到年老色衰就來不及了。”

“我？我不急啊。”我朝青兒看了一眼，正好青兒也在看著我。

“你在上班了嗎？”

“嗯……算是吧，我和朋友一起開了間工作室。”

“那很不錯啊。”

“還好啦。”

……

一瞬間又陷入了死死的沉默，我和青兒默契地一同低頭挖著冰淇淋，誰都沒有再開口。

余光輕瞥，看到樂曉薔在摳弄著指甲。

她嘆了口氣，說：“這次的指甲做的一點都不好，還不如上次做美容送的呢，下次不去他們家了。”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勺子，骨節發白，手掌心包住了我的指甲，里面是它原本微紅的肉色。

高中時我還跟著樂曉薔一起做過指甲，帶了亮片，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很好看，連寫作業都是輕攛著筆怕弄花了。上了大學后我只涂過一次指甲油，經常洗衣服后沒幾天就掉了大半，后來為了方便做事就再也沒有折騰過了。

眼前樂曉薔的模樣，像極了年少時羨慕的大人。妝容精致，唇紅齒白，白皙的脖頸埋在泛著亮光的黑發中，卷曲的發尾蜷縮在她的肩部，像是一個個小球，彈跳著不同時期的回憶。

印象里，我也只燙過一次，還是室友硬拉著我一起去的。后來時間長了覺得它亂糟糟的，我就去理發店剪掉了。

其實我只是喜歡我純天然的黑長直，不用太多裝飾，我就能自信滿滿地出門。

不知不覺，我們就把那個巨大的冰淇淋球給挖空了。

舔平了勺子，吸了一口涼氣，我又轉頭看了一眼樂曉薔。

她面前的咖啡喝了小半杯，提拉米蘇只少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勺子就被丟在了桌上。

她低頭玩著手機，鮮紅的指甲在屏幕上來回跳動，像是一只又一只小瓢蟲，爬滿了我們的青春。她抬頭的時候眼睛還是會笑，那張曾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現在看來像是與我們相隔了好多年。

樂曉薔點的榛果拿鐵，價目表上對應的鐵那一欄，清楚地寫著人民幣58元。

如今的樂曉薔，手里拿著名牌包，身上穿的衣服也看起來價值不菲，還會像當年一樣，在買單的時候，悄悄躲開嗎？

不過，現在的我們也有了收入來源，不像是高中時期緊緊握著家里人給的零花錢那般精打細算，也不會在意僅僅一杯咖啡了吧。

青兒被保送上了研究生，學費由學校全額承擔，除了獎學金外，每個月還有一定的生活補助。而我，大學畢業后沒有到處跑招聘會，和從小就認識的男閨蜜蘇梓辰一起開了一家規模不大的工作室，主要負責視頻制作和一些拍攝的業務，有時也會應邀參加婚禮，負責相關的攝影工作。梓辰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不會挑剔工作也不會計較酬勞，雖然我們的工作室才剛起步，但是我也相信以后會越來越合拍。

轉眼間，高中畢業已經五六年了。我知道曾經的同學都已各自工作許久，我知道青兒除了在讀研究生外還是一家著名雜志社的簽約攝影師，我知道我的未來需要自己鼓起足夠的勇氣去挑戰去超越，可是我卻始終沒有樂曉薔的消息。

但是啊，當她真真切切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想問問她的近況，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臨走的時候，樂曉薔倒是很大方地把單買了。我和青兒似乎有些尷尬，但誰都沒有上前阻攔。樂曉薔拿出手機跟青兒說互相加個微信吧，青兒看起來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她。

人生路上遇到的同伴有很多，有數不清的人最終離我而去，但最后還能相逢的人卻少之又少。

即使我明白這個道理，可還是有些不高興。青兒拉起我的手，作勢放到唇邊一吻：“雖然我加了她微信，可我心里愛的還是你啊。”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想來青兒也是一個不善于拒絕的人吧。

天色開始暗淡，太陽早早地落進了云層中，這個城市又變得昏暗，是風帶走的孤冷，吹散了路邊每一個行色匆匆的人，他們沿著街邊，一點一點遠去，最終消失在街角盡頭。

和青兒一起走過一條街，就在一下個路口道別。她要回學校準備課題，而我便回到空無一人的工作室，開始忙碌起來。

等我抬頭的時候，才看到墻上的鐘已經走過了9點。我看了看窗外，天早就黑了，被云層嚴嚴實實地包裹著，看不見一顆星星，這才覺得肚子有點餓。

梓辰總是說我工作起來簡直不要命，我不服氣，他可比我不要命多了。為了尋找適合外景，他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就差去蹦極跳傘了。

我打開柜子，里面是我們隔三差五買回來囤著的各種口味的方便面。這兩天梓辰去外地跟拍，留我一個人堅守陣地，客戶交代的任務，我也只能一個人獨自坐在電腦前，用一碗熱氣騰騰的溫暖來陪我加班工作。盡管我們的工作室不大，客戶也不多，但是我和梓辰都做得很認真。不管怎樣，我們都希望，自己奮斗過的未來，會有不一樣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