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殺他的，為了姒鳶，為了叔父。

哐當~長劍落地，我終究沒有下得去手，蹲下身，輕輕撫摸著他的眉眼，看了許久。

左手緩緩下移至他的脖頸處，忽然化作手刀，砍了下去。

“阿煊，我知道你沒醉。我也知道，那封被你燒毀的信，是你與南澹王的密信。”

我貼在他耳邊，輕聲低喃著，哪怕此刻他已經昏了過去，再聽不見。

離開時，我對著侯在殿外一臉擔憂的秦唐說道:

“等他醒來，你告訴他，南澹王命不久矣，這是血債血償的道理。來日戰場再見，我亦會親手殺了他。”

話落又對晉元吩咐道:

“派人連夜護送二殿下出城，務必護他周全。”

又過了數月，劉武獲全勝，收復失地，帶兵駐守在鹿野邊境天培城，南澹攝政王被俘，斬首級，掛于城墻之上三天三夜。

淮南侯世子學成歸來，為臨淵王位下一任繼承人。

南澹王暴斃，細作未能全身而退，被南澹二皇子蘇連煊所殺。

蘇連煊拒承帝位，自拜為將，領兵于鹿野，隔著邊關的風沙，與臨淵遙遙相望。

勾陳殿內，滿朝文武百官跪于下首，請求出兵攻打南澹，龍座之上，我看著他們靜默良久，深吸一口氣道:

“發兵三十萬，朕親征。”

散朝后，我坐在龍椅上，看著遠方夕陽的余暉，對著守在身邊的晉元緩緩說道:

“無論此戰結果如何，我都會“死”在戰場上。”

是為身死，是為心死。

晉元聽了我的話，竟哭了起來。

“陛下...”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傻丫頭，我們都給過對方殺死自己的機會，只是都沒下去手罷了。如今時機到了，也該去赴約了。”

我不等她說話，繼續道：

“陪朕去棠棃樓走走吧，這會兒，梨花應該都開了吧。”

天培城外，黃沙漫天，塵土飛揚，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

我手持風吟，駕馬立在前方，透過滾滾黃沙，我看見那個令我日思夜想的少年，他身著銀白色甲胄，騎棗紅色寶馬，手持長劍向我走來。

經久未見，他臉上生出很多胡茬，人也憔悴了許多。

“陛下再與本王比一場，如何？”

他清朗的聲音混合著風聲傳過來。

“正有此意。”

我們一如初見時，少年意氣，英姿颯爽。

翻身下馬，于萬軍之中，鳳鳴龍吟相碰，我知道，我們又會是平手，鳳鳴點在他的心口，龍吟指著我的脖頸，我打算收劍，就此自我了結的時候，他忽然湊近鳳鳴，手握劍刃，穿過他的身體，霎時間，鮮紅色的血液順著劍刃流淌下來，染紅我握劍的手。

他似是感覺不到一般，慢慢湊近，滿是血污的雙手環抱住我，聲音和緩溫柔。

“阿冷，我喜歡你，可是我要死了，對不起。”

他沒有說太多的話，只短短幾個字，便將我的心都擊碎了，我才是應該死的那個啊！

鮮血一滴又一滴的流淌，染紅了黃沙，染紅了少年銀白色的甲胄，他的身體也漸漸冰冷僵硬，環抱住我的雙手也松了下去，咣~一聲悶響，就這樣倒在了我的面前，死在了我的劍下。

我就那樣站著，于兩軍交戰的滾滾黃沙中，不知站了多久，臉頰上濕濕的，我以為，我哭了，伸手摸了摸，這一次，流出的不再是晶瑩剔透的淚珠，而是朱紅色的血淚。

九重天之上，煉華臺之中，一白衣道袍的仙人緩步走出，煉華臺下，一眾神君俯首跪拜，齊聲高呼:

“恭迎景淵帝君歷劫歸來，重登神位。”

那位被叫做帝君的男子看了看眾人，輕頷首。

右手朝虛空處輕輕一撥，伴隨水光點點，一身著青衣道袍閉目念經的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女子雖容貌年輕，卻華發遍生，帝君看著女子腰間系著的龍鳳佩靜默良久，緩緩道。

“她雖入了道，卻心魔難除。青霖上君，你便去渡她一渡，待她來日飛升，也好謝你。”

后世所載，鹿野之戰，女帝御駕親征，戰平，宣退位，后不知所蹤。

又千年，臨淵之南，太微山中，神光現，足百日，人皆言，乃神出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