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候,爺爺奶奶提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快25歲了,可是還沒男朋友,是否需要勞煩周圍的親戚朋友幫忙介紹介紹,安排相親。當然,他們也非常尊重我的意見,看到我不怎么回應,也沒有繼續提,但他們堅信他們手心里的這顆明珠,即使是個啞巴老姑娘,也決不能隨隨便便找個人結婚。
我承認,這兩天我的內心世界里全是唐志禮,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他更多,因為我總感覺,我和他的心是相通的,因為我們有相同的殘缺,相同的愛好,相同的愛情觀,最主要的是,他擁有一顆我非常欣賞的靈魂,這種男子對我產生巨大的吸引力。正當我這個老姑娘這么春情蕩漾時,微信彈出了他的新消息:“睡了嗎?”
“還沒”
“今天我弟弟去找你了?”
“是的,他想來彌補形象”
“怎樣,成了嗎?”
“不算,但是,看著他那副‘自戀’像,就想逗他玩。”
“‘自戀’怎么說?”
“他那么在乎自己在女人里眼里的形象,稍微有一個女人對他鄙視,他就那么緊張,不是‘自戀’是什么。”
他回復了三個掩嘴而笑的表情。
“不過,我套出他很多關于你的話。”
“好話還是壞話?”
“好話,而且還蠻舍得,他以自己的矮小映襯你的高大。”
“看來,我得好好謝謝他。”
“對啊,父母不在了,兩兄弟多說說話嘛!”
“嗯”
一個字的回應?也許我不應該那么多涉及他家事方面,更不應該扮演“圣人”一樣,去教他們應該怎樣做,促進兄弟感情。唐志和也說過,他們兄弟隔閡不是一兩天,一兩年的事,不是簡單的一兩句話可以解決的。我轉移了話題。
“對了,你的書看了嗎?”
“只是前面十幾頁,確實晦澀、難懂”
“一天看了十幾頁已經很厲害了,會不會越看越情緒低落?”
“不會,我會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有人說他可以跟中國的《紅樓夢》媲美,你覺得呢?”
“我才剛開始看,不敢妄作評論,但文化不同,寫作角度不同,《追》是一個人感受家族興衰史,注重個人情感,《紅》是家族興衰導致不同的人的命運與感受,注重敘事。”我現在有點明白他為什么會借閱《追憶似水年華》,他是否覺得現在的自己讓整個家族處于衰落中,或者,他直接悲情于自己的衰落。
這個晚上基本都在聊古典文學與古典文學作家,我們像兩個文學研究者,解讀著那些一個個精美的人物和故事,當然少不了作家的八卦趣事。因為沒有聊其他敏感話題,也就沒有出現前一晚聊一會又靜默一會的場面。
窗外吹來一股夏日的晚風,晚風在耳語,而他在晚風里。
第二天周日的下午,唐志和果然出現在我的黃金角落,拿起一本書端端正正地坐著,我的身影只是遠遠地靠近,他仿佛能嗅到味似的,抬起頭看著我,迎接我的到來。
“今天周日,也沒什么事,而且,得對得起你這陽光地帶,黃金角落。”他說。
我在微信上回復:“讀書是需要心境的,真心喜歡閱讀,就該你家里的讓人感覺神經錯亂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擺設和色調清掉,換來一屋子的書香就可,就不用天天到這來了。”
“好像也是,其實,我哥家里有個小型圖書館,我隨時都可以去的。”
“所以嘛,你哥有仙氣,你,就渾身一股騷氣。”
“你都還沒見過他,你怎么知道。”
“雖然沒見過,但能感覺得到。”
“還說不是喜歡上他了?”
“還說不上,我們只是感覺比較有話題聊而已。”
“我覺得你會慢慢愛上他的,到時記得,我可是你們的助攻。怎么,如何感謝我呀?”
“你想怎么感謝?”
“請吃飯!”
“我連你哥面都還沒見著,就敲詐我一餐飯。”
“那是你們的事了,要不,介紹一本書給我看看?”
“剛才依你看書姿勢,裝得不太像,還是不要強求。”
“我也喜歡看書的……”
我不知道我為何會對唐志和毫不客氣地“損”,有這種微妙的化學反應我也實在驚訝,在我自閉、謙卑得一直低著頭走路的青少年時代,并沒有留給我幾個朋友,一來當時我還不夠自信,去和同學們打成一片,二來爺爺奶奶總擔心我被歧視,被欺負,拜托每一個班主任給予我保護,自然不可能有一些沒心沒肺,視我為正常人的朋友。中職后我直接在圖書館工作。我一直沒有涉及太多豐富多彩的環境或人物。這幾年我感覺找回散落在生命各個角落的自我,越來越通透而有靈光,我是如此地渴望與各種各樣的人物交流、溝通,體驗世間多彩多姿的生活。唐志和無疑是在我感觸我生命各種類型的脈搏時,給予我放松、狡黠的機會,我渴望有一個這么輕松的朋友。
當然,我更渴望一份愛情。
晚上剛吃完飯,我就鉆進了房間,我開始期待和唐志禮聊天,說好的,我愿意成為他的那扇窗,那我需要打開窗讓他多透透氣。
我完全摒棄老館長的初衷,那套傾聽他的痛苦,激勵他直面人生的心理雞湯式的聊天,我也站不了那種高度。但,古今中外、詩歌小說、星辰宇宙、人物人生……依賴文字的聊天有點漫無邊際……
“一條漆黑的道路沒有了心臟,一幢幽暗的屋子沒有了溫度,黑夜一無所有,何以給人安慰?”
“漆黑的道路只需要一點光就能驅趕恐懼,幽暗的屋子只需要一句話就能驅趕冰冷,黑夜有萬物星辰,讓你的靈魂,自由暢游。”
……
“你說,宇宙之間的兩顆星,相遇碰撞之后是分開,還是成為一體?”
“行星肯定是爆炸,粉身碎骨或是帶走無法彌補的殘缺,恒星就不知道了,說不定會成為一個新的天體?”
……
你聽過洛夫的詩句:“我是火,隨時都可能熄滅,因為風的緣故”?
“聽過,聽說是他寫給相濡以沫的妻子的愛情詩。妻子說‘不寫就不給你做飯’”
……
“這世界上有沒有無性的精神之愛,摯愛一生,無怨無悔?”
“有,金岳霖守護林徽因一生一世,翁帆陪伴楊振寧至今。”
……
“詩人與畫家是不是大都憂郁,否則無法直擊心臟?”
“我感覺是,甚至精神分裂,不然,他聽不見靈魂的絮絮叨叨。”
“你覺得我會不會瘋掉?”
“呃,你是指哪種瘋?‘癡’?‘癲’?‘狂’?‘傻’?”
“都行”
“那瘋掉時記得把所思、所想、所感寫下來或者畫下來給我,說不定能賣點錢。”
“好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