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密室靜的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央池開始佩服身旁的小孩,對于一個孩子來說,身處這樣的空間,需要莫大的勇氣。
她看到卜庫提著小石凳,走到最左側一處石棺,放下石凳,輕踩上去,轉身向石壁摸索,然后在一處凹槽停下,小手使勁將一塊石頭擰向一邊。
左側石棺棺蓋緩緩移動開來。央池還站在原地,她在等這個小孩給出指令,在這個集葬地,他最有發言權。
小孩轉身面向石棺,踮起腳尖從里面拿出一個東西,央池仔細一看,一幅卷軸。
少年拿著它走下石凳,來到央池面前,遞出。那雙眼睛在這個密閉的空間,愈加黝黑發亮。
“給你?!毙『丫磔S橫在央池面前。
“給我?”對方一臉篤定,央池接過,順勢打開。
卷軸觸感細膩冰涼,隱約可辨動物皮毛泛黃的紋理,央池翻看,光滑一面勾勒著古老復雜的圖案,似曾相識。這,與自己來此之前教授所畫的圖別無二致。
羊皮卷!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央池喜出望外,卷好羊皮,望向面前這個小少年。
“說吧,為什么給我,有什么條件?”央池自然懂江湖規矩。
“如果我說沒有條件,你現在就走嗎?”小孩眼中閃爍著忽明忽暗地光芒。
央池看他光著腳站在溝壑縱橫的石板地上,披著羊皮露出一邊胳膊,在火光的映襯下,渾身像嵌了一層金邊。她開始仔細端詳這個孩子,猜想他背后可能的故事。
現在她要走輕而易舉,她的任務就是拿到羊皮卷,其他一概與她無關??墒悄请p眼睛無法讓她那么做。
“需要我做什么?”央池開口道。
卜庫笑了,眉眼彎成一道橋,充滿孩子式的滿足感。不過很快,端正了神色,轉頭看向身后,指著那排棺蓋上方穹頂一處。
“我夠不著,沒法打開它。”
央池順指看去,一塊巨大的圓形轉盤嵌在石壁上方,上面隱約浮雕著什么文字。
卜庫眼神示意,帶央池上前近觀,好大一塊巨石轉盤,上面旋轉鐫刻著一行行祭文,可惜央池古文字知識水平有限,除了最后的晌饗二字,其他一概不識。
“尊德崇天,烏木族人阿庫托布、郝司德魯、雅各贊圖魯,納卡旦…………今安葬于烏木流源,為世代永祈寧安,綿延長存。特供牛羊數千,敬拜神恩,晌饗?!?
卜庫一口氣念完。央池大驚,這是幾歲孩子的識字量么,上面全是古繁體悼文,而且沒有斷句。誰教的他!剛才中間所讀那些應該是人名……那么,葬在這里的該不會是他們的族人,而且是有身份的族人?
央池望著眼前的巨型石盤,準備一探究竟。
小卜庫沒有說話,他等著央池的動作。自己確實太小了,不足以借用外部力量完成這項任務,這也是他多次來又不得不無功而返的原因。
多年前,他的爺爺因為尋找一株草再也沒有回來過,族長讓他的阿爸出處打探,阿爸雖未做聲,卻也從來沒停止過尋找,阿媽每天拿著板子讓他認字,學不會就打,手都腫了,晚上抱著他的手一邊用舌頭舔一邊流淚。記得阿爸有次出去很久,回來后兩眼放光,興奮異常,之后每天關起門在屋子里夜以繼日的不知道做什么,大概太勞累,沒多久阿爸就一直咳血,阿媽也不說什么,自己默默流淚。但還是每天拿著板子教他認字,那些字真的好難,他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要讓他學這些,隔壁阿卜愣每天只需要喂喂牛就可以了啊。直到阿爸那天喊他進去,阿爸瘦成皮包骨頭,說話碎成氈絮,臨死前緊緊拽著他的手,指著地下,說族墓,族墓……最后人已僵住也不撒手,眼睛怎么也沒法闔上。
阿媽的眼淚像是流干了,她拉著他坐下,用阿爸的那把勾刀刺破自己的手指,再把指尖血放進一片羊膜孔,然后盯著他萬念俱灰似的,摸著他的耳朵。他也很傷心,想安慰阿媽,可是他不會說那些漂亮的話,怎么才好呢,就在他毫無防備想著怎樣使阿媽不那么難過的時候,阿媽一下刺破了他耳后的皮膚,把那滴血放了進去。他哭了,很疼很疼,阿媽卻笑了,阿媽笑起來真美,她站起來慢慢走到阿爸的房間俯在阿爸身上,再也沒有起來……
卜庫眼睛蒸騰著霧氣,思考眼前這個他帶進來的女人,她能幫他完成阿爸的遺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