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抱著寒雁,以她在寒冷中僅存的一點體溫,他傷的太重,一直在流血,可是她只有兩只手,捂不住她所有的傷口,四海急切著,她向囚車邊的雪衣親軍求救,可是他們對她只是嗤之以鼻……
“你可以吹塤給我聽嗎?”寒雁突然問道。
四海忙拿出懷里的獨幽塤,音符錯亂的吹奏著,寒雁支撐著身子,緩緩抬起手拿過了她手里的塤……四海有些驚異,只見他把塤放在嘴邊,急促尖銳的一個音符響起,囚車驟然停了,隊伍開始些許散亂。
守衛囚車的士兵罵罵咧咧的說了一句:“亂吹什么曲子!想死嗎!”
寒雁閉上眼睛,緩緩攢了一口氣,悲凄尖銳的聲響再次襲來,囚車搖搖晃晃,鐵索崩裂,囚車碎裂,馬倒地而亡,寒雁瞬而恢復了力氣,他抓住四海的手輕功飛離囚車,這個時候,千余士兵散亂,七竅流血,寒雁背著四海在茫茫雪海中逃離……白茫茫一片映的寒雁視覺錯亂,此時大地轟然作響,一陣地動山搖,他腳下一空,腳下的白雪突然塌陷,四海眼睜睜看著空曠的原野塌陷出一個巨大的山谷,寒雁遇輕功逃離,頭上厚厚白雪砸來,他緊緊抱著四海墜了下去。
雪御宮忽然爆炸,就像一個巍峨的冷冰冰的胸膛被生生掏出了心,鮮血四濺。
江湖紛亂,天下唯一強悍的雪國政權以雪御宮的爆炸告終,那被幽蟲控制的永夜刺將雪御宮百年心血化為灰燼,寒非沒了消息......
對雪國懷恨在心虎視眈眈的洪鬼幫堂而皇之的禍亂江湖。
憫天司則仗著前期橫征暴斂根須遍布雄踞江湖,是唯一可與洪鬼幫對抗的幫派。
亂葬崗,林峰雪倚靠著枯樹站立著,他看著陰翳林中滿地荒墳上緩緩有油亮的黑色蠕動爬出,有一只黑蟲順著他一身白衣緩緩爬到他的左手掌心,這副身軀縫縫補補也算是完整了,雖然失去了右臂,好在還活著。
寒雁與四海墜入深淵,那大地裂痕在他們墜入后又奇跡般的愈合了。
兩人醒來時,兩眼漆黑什么都看不見。
四海被寒雁護的周全,加上寒雁輕功加持兩人只是些皮外傷,只是兩人的身子擠著好像被卡在兩個巨石之間了......
四海清醒著,她的鼻尖不小心觸碰到了寒雁的唇,她觸電似的趕緊把頭向后仰,可腦后的巨石猝不及防給了她悶悶“一拳”,四海趕緊僵住腦袋,不能向前一寸,不能向后一寸,小心的僵著身子,呼吸都很小心。
“雁叔叔......你醒著嗎?”四海小聲的問。
“嗯......”寒雁輕聲回應著。
四海頓時心亂如麻:“那......那我剛才不小心碰到你,你怎么不吭聲?”
“我怕我張嘴,會咬傷你的鼻子。”寒雁冷靜的語氣帶著幾分戲弄,讓四海很是難為情:“你......你怎會與我說這樣的話?”
“這里很擁擠,你都快嵌到我身體里來了,你叫我怎么躲你,你叫我跟你說什么話?”
四海聽到這冷冰冰的話語,頓時舒服多了,這才是寒雁,他對她溫柔一點,她都覺得渾身不舒服,總覺得背后涼颼颼的。
“我想出去,有什么辦法?”四海問。
“等你餓瘦一點,或許有一線生機。”
四海瞥了她一眼,側過腦袋不看他,幸好周圍黑漆漆的,他看不見,此刻就算她做盡惡心的嘴臉,他都只有挨著的份,想著想著,四海不由得笑出了聲。
“我會無相心法,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寒雁冷冷的說了一句。這一句這四海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個......我要是先認錯,你能不能當什么都沒看見?”四海捏著心問。
“不能。”
四海頹喪的說:“你到底是不是人?你怎么什么都能做?在囚車上時,你明明快死了,還語無倫次的和我嘮叨許多,跟回光返照一樣,一眨眼又沒事了......”
“你希望我死?”
“不!當然不!”四海忙堅定的回答,她對這死字很恐懼。
“希望你說的是真的。”寒雁抬起手臂向兩邊摸索,空蕩蕩的,不知有沒有陷阱,腳下也是空蕩蕩的,周圍無風,此處應該是個閉塞的地方,不知道若強行離開此處,腳下會不會又是萬丈深淵......
寒雁躊躇不知怎樣決定,這個時候,四海卻小聲的對他說:“雁叔叔,你腳下涼不涼,有沒有感覺到有人在拉你?”她聲音微微顫抖著。
“沒有。”
四海深深的舒了一口氣:“可能是我聽你吹的那兩聲塤曲聽的,心里打寒顫,總覺得有東西在跟著我......”
這個時候突然有個沉重的東西拉住寒雁的腳踝,寒雁被生生拽了下去,后背被凹凸不平的石頭摩擦的火辣辣的疼,他未忘記抓著四海。黑暗總讓人有種時間錯亂的感覺,腳下似有一團光,光越來越大,只眨眼的功夫,他們便墜到了地上,抬頭再看困住他們的石縫,很高很遙遠。
寒雁忍著疼站起身來,四海臉朝下摔下來,雙手不忘護住自己的臉,手背摔破了,血肉模糊。她皺著眉頭委屈的站起身來:“幸虧我夠聰明,不然就破相了!”
寒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漠道:“破相與否,有什么關系嗎?”
四海臉紅道:“當然有關系了!女孩子好看了才有人喜歡!”
寒雁冷眼看了看她:“智商是容貌彌補不了的,我希望你早點認清現實。”
四海疑惑的追問:“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寒雁轉身,見一青衣之人僵硬的站在他身后,他的關節裸露著,好似鋼鐵,眼睛像是兩顆黑色的珍珠一眨不眨,渾身青紫,一動不動.....
四海好奇的走到那“人”面前:“這是......人?”
黑色的眼睛驟然融化,成一縷黑色的煙,煙繞至寒雁身后,那被擦破的衣裳裸露著后背,四海這才看清楚他后背有一個奇怪的紋身,黑色的筆觸像是某種符咒.....那黑色符咒與黑色煙混合后便消失了......
寒雁怔然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四海見周圍突然安靜,氣氛有點詭異......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寒雁,有點恐懼的說:“雁叔叔......你怎么了?別嚇我......”周圍空曠的很,身邊只有一個看不見頂在何處的石柱,石柱上懸著一顆發出白色光的石頭,那個僵尸也那么僵直的站著,眼睛空洞洞的,好可怕.....
寒雁突然恢復了知覺,他緩緩低下頭看著四海恐懼的樣子,心疼的撫了撫她的臉,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溫柔讓四海很是驚異......
“雁叔叔,你怎么了?”四海看著他,有些警惕。
寒雁幾許遺憾:“你不記得我了?”
“我當然記得你,你怎么這么說,我有點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四海皺著眉頭看著奇怪的他。
寒雁胸膛空寂許久,他半蹲下身子緊緊抱住了她,四海驚異的僵在原地,兩只胳膊揚著不知落在哪里,她有點怕,因為寒雁的眼神不一樣了,他的溫柔讓她有一種難以承受的感覺......
“我不叫寒雁......”寒雁語氣中透出久別重逢的憐惜感。
四海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寒雁這個名字伴隨了他十幾年,現在他又說自己不叫這個名字......這個地方奇怪,寒雁奇怪。
“雁叔叔,你的記憶又錯亂了嗎?”
寒雁認真的看著四海:“我不叫寒雁,你也不叫四海!”他起身拉著四海的手走入黑暗處的一道石門,石門內,是一座白玉雕砌的城。如雪之墻,如玉之路,精致的像是藏在水晶球里的城堡。
寒雁輕車熟路的奔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他的目的只有一個,三丈井。
四海從未見過這樣的地方,一個不見天日的城市......這里不需要點燈就有柔和的白光,好像是有人把月亮雕成城市放在了這里。
三丈井,玉樹蘭枝縱橫交織,就像是一口荒井,里面全是枯草,被完完整整刷了一層霜。
寒雁帶著四海一躍而下,玉枝清脆,玉碎如雪,兩人落入井中,那井中有一玉折,折上刻著彎彎曲曲的地圖,地圖好似是活的,好似在細微的變化。
“這是什么?”四海問。
“地圖,回家的地圖。”寒雁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回家?”四海迷惑不解。
寒雁堅定的對她說:“我們的家,是沙上海。”
四海撓撓頭說:“沒聽說過......不過我知道喜歡的人在哪,哪里就是家,我喜歡鬼侯,我要去找他!”
四海這大煞風景的話,讓寒雁心碎若塵,他忍著心頭悲痛對他說:“如果......我有一副能長生的軀體,是不是.....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四海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只覺得有點害怕:“你說什么呢?什么長生的軀體,哪有人能長生?”
“寒氏有長生之法,但無人敢用。我在枯井中找到了......我不會死,我能一直一副模樣在你面前,你不會再忘記我了,對吧?”
四海后退半步說道:“雁叔叔,你為何一直再說這樣奇怪的話?”
寒雁咬了咬牙狠下心,將手按在她頭頂,一道寒氣貫穿四海的身體......四海猛然想起遙遠的過去......原來她是沙海幻童乃牙,寒雁就是九陰羅煞子白鯨鴻的重生之軀......沙海幻童會一直保持著十八歲的模樣,百年之后便會變成嬰兒再次長大,如此循環,而九陰羅煞子會在軀體快要死亡時找到重生之體延續生命......兩人相依相偎,可沙海幻童不死,九陰羅煞子的軀體會老會死,沙海還童習慣了他在身邊,習慣了他重生后會來尋她,她從未有一次去主動尋找過他,這次九陰羅煞子重生,被毒藥牽制記憶混亂被人利用,沙海幻童也被人利用送到了九陰羅煞子面前,這是她唯一一次主動來到他身邊......
九陰羅煞子愛她,但是他不敢明言,因為他知道,沙海幻童根本不懂什么叫愛,她的心不會為愛而動的。九陰羅煞子清楚的知道,只要她愛上一個人,她的永生之驅就會被破壞,她會死......
巫圖御尸,巫圖御心......手握巫圖的白鯨鴻是天下第一,也是眾矢之的......幾十年前,沙上海遭遇一場浩劫,雪國,幽海,天瑄,天下最強大的三股勢力入侵沙上海。沙上海是隨風而動的地方,風多變,常人覓不到行蹤,可世上有個叫玄起的算命先生......他給三國指了路,沙上海瞬間成了血海。
龍神弓就是被他偷走了。
四海用力推開了寒雁的手:“你干嘛打我的腦袋!”
寒雁低頭輕輕一笑抬起頭把地圖舉到了她面前:“怎么樣,回家嗎?”
四海拿過玉折地圖:“幸好你夠聰明......當年你譴萬尸造這雪御城藏下地圖和武器,雖然有點大費周章,但還好沒人發現這個地方。干的不錯!”乃牙挑挑眉毛夸獎了他。
白鯨鴻笑笑帶著她飛出三丈井,朝著城中最高的樓閣走去。
樓閣中,有一白玉巨龍盤踞而上,那巨龍口中銜一白玉琵琶。
乃牙遺憾的說:“龍神弓沒了,你的羽衣也毀了......”
白鯨鴻飛身而起,如雁過寒潭般輕取琵琶而后飛落乃牙身邊。
乃牙看著屬于他抱著他的武器站在白玉龍下,心中繼續欣慰的感覺.....她悄咪咪的湊近白鯨鴻,她跳到他身上抱緊他湊近他耳邊說:“告訴你個小秘密......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白鯨鴻心一沉,勉強笑著問:“誰。”
“在我叫四海的日子里,有兩個人對我很好,我喜歡那個年輕人,他說他叫妄月。”
“妄月......鬼侯?”
乃牙跳下來驚喜道:“你知道?”
“我知道另一個名字,皎月。”
“皎月和妄月有什么關系嗎?”
“這個你得親自去問他們了。”白鯨鴻心里很不舒服,他輕輕撥動白弦,乃牙干凈退出十步開外緊緊捂著自己的耳朵,剎那間,雪御城白玉國度隨著弦聲一響,頓時化作白塵飛舞......
乃牙小聲抱怨著:“暈船又遭雷劈的感覺,能不能談點好聽的!”
白鯨鴻拖著乃牙飛出了雪御城,他們沖破石障,沖破雪層,飛落墜落懸崖前的岸上。
白鯨鴻對乃牙說:“我這是武器,又不是樂器,御滅心三曲皆是折磨人的,你若喜歡聽好聽的,去找個賣藝的就好了。”
乃牙機靈的瞅了瞅他:“你這是吃醋了?”
“我可沒有愛過你,何來吃醋一說?”
乃牙抱著胳膊說道:“最好沒有。你一直換臉,雖然每次都挺好看的,我和你在一起久了,別人該說我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呢!”
白鯨鴻背著自己的琵琶行在一塵不染的雪地上,白衣斑駁著血跡,刺著眼睛:“你喜歡誰,就去找誰吧。”
“你去哪?”乃牙跟上問。
“報仇。”
“報仇?雪國滅了,幽海滅了,天瑄滅了,你找誰報仇?”
“引路人,玄起。”
乃牙緊緊跟著他:“那你報仇之前,能不能帶我找到妄月?”
白鯨鴻停住腳步看著乃牙:“那仇不是你的仇嗎?你現在身上還有刀疤和馬蹄印呢,這么快就忘了?”
“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小牙!毀了的是我們的家!過去的,不能過去!”
“你現在重生換了一副身軀,我也被寒非好好的養大,過去的就是過去了,那點仇恨憑什么牽制著你去尋更好的人生!”
白鯨鴻氣憤填胸,他不知道跟乃牙解釋什么,索性轉身自己走了。
乃牙也是個不退讓的脾氣,自己向著洪鬼幫的方向走去。
突然白鯨鴻面前站著一個人攔住了他......
一身黑衣,是寒非。
寒非憤恨的看著他,身后心魔兵猶如一道血幕。
“你囚禁我的父親......”寒非咬牙切齒。
白鯨鴻不以為然的說:“本來他會和你母親一起死的。只是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他,是他自己蠢,以為緘口不言就不會死.......”
“你向他討要長生之法,他不告訴你,是不想要無辜之人慘死。可是對你這種人完全沒有顧及必要,因為你本來就沒有長良心!”寒非痛罵著。
白鯨鴻不為所動,他冷冷的看著寒非,他抱著琵琶,彈心曲,地上白雪被驚起,寒非身后的心魔兵驟然潰散,寒非的心不由自己,它催著寒非與白鯨鴻訴說心中之音:“心尖半寸嬰血慢熬,這等殘忍的長生之法,也只有你這等殘忍之人會求.....”
白鯨鴻再揍滅曲,三道宏大白色氣浪朝著寒非沖去,它們貫穿了寒非的身體,見不到血光,也見不到他的痛苦,但他的面色忽然枯白,雙目無光,寒非倒地而亡,他手中緊緊握著的塤碎了,他還想著用玄祀大悲曲去喚醒寒雁,可是寒雁已經不再是寒雁了.....
鸚歌,那個身著綠衣的女人,她乘白鸞鳥出現在寒非身邊,她極力鎮靜的背起寒非坐在鸞鳥上,在離淵,寒非早早為自己準備了墓,他的大周心法讓他不能死去,而痛苦是真的,臨死前的恐懼與遺憾都是真的......這次,白鯨鴻摧毀了他的心,他再也無法用大周心法復活了。
白鸞鳥帶著守墓人鸚歌,還有墓主人寒非向遙遠的沙漠之國離淵飛去。
“離淵國所有人的命都被你用大周心法吸走了......哪有什么復活之法,不過是奪了別人的命......他的巫圖琵琶很厲害,縱使你有整個離淵國的命,也抵不過他一曲......是不是你無法下手?還覺得有虧欠嗎?我守著空蕩蕩的墓室幾十年,也從未見你心軟回頭看我一回......死在他手里,你是愿意的嗎......”鸚歌與懷里這個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的人嘮叨著,她鼻子紅紅的,眼淚流出來就被寒風吹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