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祥跟妻子商量今年就在廣州過春節，免得女兒一家人匆匆忙忙地來回奔波。舊歷年底，正是催討工程款的檔口，臘月二十邊上，胡世祥還是回了趟山城。

政府那里到是爽快，開發商那里卻磨了好幾天，私下里還給幾個管事的包了紅包，才勉強撥了點。兩處加起來才七八十萬，大筆尾款仍然拖欠著，杯水車薪，擋不了外面的欠款和利息。應了那些催得急的，胡世祥壓了又壓，留了十萬在手里，以備那些不死心、臘月三十還扭著催債的，到時候多少撒點，順別人一口氣，了個心愿，有總比沒有強！

準備返回廣州的頭天，胡世祥跟秋秋見了一面。秋秋左臉顴骨一塊烏青，一直到眼角都有些腫，嚇了他一跳。

“怎么回事？你的臉……”

“等會告訴你……”

秋秋似乎并不太在意臉上的傷，跟胡世祥一邊開著車找吃的，一邊聊著年底要工程款的事。胡世祥提到打人的事，秋秋連說帶罵，繪聲繪色，他好不容易才插了句嘴：“最后怎么解決的？”

“賠醫藥費呀，龜兒的，就是把鼻血打出來了，沙鼻兒，也沒什么，就是看起嚇人，還是他們先動手的，狗日的派出所一來，就要我們出醫藥費，還說要逮人，不問青紅皂白……”

胡世祥對這些亂七八糟的經過并不感興趣，他關心的是打給秋秋的那一千塊錢。秋秋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絲毫不提那一千塊錢的事。這段時間，她是隔三岔五地到幾個業主那里去催討，卻毫無進展。胡世祥提醒她，年底了，要抓緊才是，光來硬的不行，要軟硬兼施。說著說著，就聊到了前些日子操辦向大軍下葬的事上去了。

胡世祥沒想到一件簡單的事情，竟然生出這么多是是非非、曲曲折折、彎彎拐拐的，聽起都嫌麻煩。其實，生活中許多事情，并沒有想的那復雜，說去說來，都是缺錢惹的禍。

直到兩個人在餐廳坐下來時，秋秋還在劈里啪那說個不停。胡世祥算是看明白了，她只是想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并不在意別人的意見，也不在意對方是否在聽。于是他不再插話，開始東張西望。后來，秋秋的電話響了，她邊接電話邊朝大門外走去。透過落地玻璃，他看見秋秋站在臺階上，指手畫腳地講著電話。過了會兒，菜陸續上桌時還在講，隔著玻璃聽不見她說什么，看她的舉動，似乎在與人爭吵，臉都紅了。她沿著臺階走來走去，并不時地朝里張望。菜終于上齊了，胡世祥沖她指了指桌上的飯菜，示意她快點。又過了幾分鐘，她才氣咻咻地奔了進來。

“那個？”胡世祥小聲地問。

秋秋夾了筷子菜到嘴里，邊嚼邊說：“就上次給你看照片那男的。”

胡世祥盯了她一眼，沒出聲，埋頭吃飯。

“哼，還清候起我來了，問我在那兒，跟誰在一起！”她憤憤然地說道。

胡世祥一臉疑惑地望著她。

“祥哥，當初你說他有點陰，還真是……”

“是嗎？我只是隨便一說。”

那男的叫吳輝，合川人。元旦節，大姐的女兒出嫁，秋秋提前半個多月就告訴了他，吳輝也答應參加，臨了他卻突然變了卦，說是去外地辦事。后來大家一起玩的時候，閑聊中知道他根本就沒外出。秋秋忽然明白過來，吳輝摳門，舍不得人情錢，心中落了疙瘩。幾天前，朋友們一起吃火鍋，幾杯啤酒下肚，秋秋將憋在心里的話一下子抖了出來。吳輝死不認帳，先是爭吵，后來就動起了手，若不是朋友們攔著，秋秋肯定要吃大虧。

胡世祥不清楚兩個人的關系到了那一步，這錢該不該花，以他對秋秋的了解，還真不好評價。不過，那男的真要是個有錢的主，也不會在乎這點人情錢。

秋秋憤憤然地講著吳輝的一些糗事……胡世祥有點厭煩這樣聊天。女人夾在兩個男人中間，聊另一個男人！

飯后去開房的路上，胡世祥突然想打退堂鼓。見秋秋興致有點高，又怕傷了她的自尊。

趴在秋秋赤祼的身體上面忙碌時，瞧著她受傷的臉，陡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又丑又可憐。胡世祥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閉著雙眼，機械地忙活……

事畢，發覺異樣的秋秋取笑他，說那玩意兒象曬蔫的蘿卜。

當秋秋繞著彎子想要幾百塊錢時，胡世祥一咬牙，轉了一千！

喜出望外的秋秋驚叫道：這么多！祥哥，你發財了？

……

送完秋秋，回去的路上，一張受傷的臉總在腦海里晃，胡世祥覺得堵得慌，心中難受。

他暗暗發誓，再也不見這個女人了。

（第一稿：2017年夏于重慶沙坪壩；第二稿：2020年秋于重慶奉節）